第61章 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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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上朝去了, 青漓獨自在床邊坐了一會兒,也覺無什麽睡意, 便喚了玉竹鶯歌過來更衣, 著妝傳膳了。
倒不是青漓想要大張旗鼓,而是今日幾位太妃與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們都會過來, 如此不過為她們傳遞一個訊號罷了。
住在宣室殿有好處, 自然也有壞處。
皇帝繼位時還很年輕,幾位太妃又是風姿綽約,為避免外頭生出風言風語, 兩下裏都很少見麵, 便是真的要見,也多是光明正大的宴飲之際。
宣室殿曆來是天子居所, 先帝在時都沒幾個宮嬪進去過,等到皇帝登基之後,幾位太妃就更加不會過去了。
按製, 皇後嫁入宮中之後, 是要在受禮的。
若是皇太後尚在, 便是皇後往長樂宮去, 向皇太後請安之後, 受諸太妃、王妃、公主及皇帝宮嬪大禮, 轉交宮權事宜。
若是皇太後已經去世, 便是諸宮太妃公主往長秋宮去向皇後見禮,六局二十四司女官向皇後交接宮務,皇後清整賬務, 執掌諸局。
到了青漓這裏,卻出了一點兒不同。
她作為皇後,卻未曾住長秋宮,而是隨皇帝一道住宣室殿,如此一來,夫妻二人黏黏糊糊的倒是方便,卻為幾位太妃問安添了麻煩,若是去早了,等在那裏也是別扭。
此刻青漓傳了膳,她們也能推測著時間過來。
青漓嫁進來之後,皇帝怕她諸事不懂,便將當初在魏國公府教導她儀禮的幾位女官留在了她身邊,若是有事也能及時提點一二,陸女官年紀最長,諸事通達,便被青漓留在了近前侍奉。
她也有意親近,態度恭謹之中頗為親近,行事又練達,很是省了青漓許多功夫。
看一眼皇後鏡中平靜的姣好麵容,陸女官輕聲問道:“娘娘今日想要梳什麽發髻呢?”
青漓托著腮,對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坐直身子,道:“梳平常發髻即可,無需太過隆重。”
頓了一頓,她又補了一句:“——不是有兩隻石榴花紅寶釵嗎?一道簪上吧。”
她年紀還小,若是想著立威,硬生生佩上華服珠翠,隻怕也是壓不住的,反倒惹人輕看,倒不如家常一些,略加幾分鄭重,更能令人敬重。
陸女官含笑應了一聲,便執起玉梳為她順發,邊順邊道:“娘娘的頭發真好,挽起發髻來也容易。”
“是呢,”玉竹在青漓耳畔掛上一隻珊瑚墜子,仔細打量她幾眼,笑嘻嘻道:“娘娘一日比一日好看了。”
玉竹與鶯歌都是自小隨著青漓長大的,隨著她一道進宮,感情自然親近,說起話來也隨意些,青漓漫不經心的斜她一眼,笑盈盈道:“偏生你嘴甜。”
鶯歌正在一側匣子裏取青漓今日要佩的鐲子,聞言便下意識的看了青漓一眼,卻見她麵色嬌潤,唇畔含笑,斜眼時眉眼如花,似嗔似羞,說不出的動人。
莫說是陛下,便是她這個見慣了的,也覺美的驚人。
拿絲帕墊了,鶯歌將手中通透玉鐲佩在青漓腕上,隨之笑道:“玉竹說的是實話,娘娘若是不信,隻管自己瞧去。”
青漓也是女孩子,自然也喜歡別人誇獎,被她們說的高興了,便再度往鏡中看了眼。
還沒出嫁的時候,青漓也是極好看的,可那種好看,是荷花嫩生生鼓起來的花苞,嬌妍卻青澀,滿是楚楚的意味。
此刻對著鏡子去看,雖還是那副麵容,卻平添少婦的嬌嫵之色,宛若顫巍巍張開花瓣兒的牡丹,自眼角眉梢之處,隱隱約約的透出幾分荼蘼豔色,是那種叫人心熱的意動。
確實變得好看了。
前幾日夜裏癡纏後,皇帝也同她說過這個,還大喇喇的將功勞全數歸到他自己身上去了,說自己是吸了他精氣才愈發嬌豔,還沒臉沒皮的問她要謝禮,第二日起身時青漓腰酸的抬不起,緩了許久才坐起。
想到這一處,青漓便禁不住臉紅了,輕咳一聲,將話頭轉到了別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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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太妃與兩位公主是一道進入宣室殿的,無論心中如何想,麵上皆是言笑晏晏,極客氣的。
畢竟是長輩,隻要沒有做過什麽膈應事,青漓也不會不給別人臉麵,含笑接待了她們。
沈太妃與張太妃出身平平,皆是以貌美得幸,生下的也都是公主,沒有家族勢力的支持,先帝時便未曾居高位。
倒是兩位公主,生的玉貌花容,又是皇家公主,氣度頗為不凡。
恪太妃出身尚可,相貌中上,生的也是皇子,可是運道不好,七王是天殘,落到皇家上,指不定就是上天不滿示警。
因此,恪太妃生下七王之後,不僅未曾得到封賞,反倒是失寵了。
不過世事變化從來難言,誰能想到,先帝諸多宮妃中,走到最後的,便是這三位呢。
宮裏頭的日子養人,幾位太妃也並不是太老,容貌保養的也好,尤其是沈張二位太妃容光照人,到宮外去,說隻有二十來歲也是有人信的。
皇後畢竟是皇後,光明正大的六宮之主,眼見皇帝將這位小皇後迎到宣室殿去住,幾位太妃心中也有個猜測——隻怕,陛下是不會再納妃了。
幾人想著先帝時後宮如花美人之間的傾軋,以及自己那時候的艱難,不由自主的,心中都覺得有些發酸。
沈太妃與張太妃還好,是切切實實得過寵的,兩位公主的婚嫁又捏在皇後手裏,自然是認得清,短短一瞬的酸澀後,便平複自然。
恪太妃心裏頭苦味更濃,先帝待她平平,好容易有孕,生下來之後反倒失了君心,守了許多年的活寡,再看小皇後眼角眉梢遮不住的春情媚意,也知陛下有多寵著,心裏頭更覺難捱了。
兩位公主同青漓是沒什麽交集的,心知自己的婚事必然會受這位皇嫂影響,神情語氣中卻也未見諂媚,目光平靜而柔和,謙和有禮,落落大方。
——無論沈張二位太妃出身如何,至少,給予女兒的教養是極好的。
青漓心中高看了五公主與六公主幾眼,畢竟不熟悉,也沒多說什麽,隻按部就班的受了禮,送了早已備好的東西,想著說一會兒話,過了情麵便是。
皇後畢竟剛剛入宮,諸事不熟悉,是以話頭便隻在半月前的帝後婚儀上打轉,氣氛和美,直到恪太妃掩嘴一笑,說起了七王。
剛剛聽的時候,青漓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略一定神,才含笑道:“太妃的意思是?”
“左右也隻是小兒女之間的事,”恪太妃笑容滿麵,似乎並不認為自己說了什麽要緊話:“陛下這樣疼娘娘,所以才厚著臉皮過來求一求罷了。”
“安平候之女溫婉嫻雅,自是極好的人選,”青漓答得滴水不漏:“可安平候那裏如何安排,陛下又是如何思量,委實不是本宮所能猜度,太妃所言,本宮隻怕是有心無力。”
七王的王妃已經去了幾年,一直不曾續娶。
一來,是恪太妃自己不想。
——她還想著叫自己孫子過繼到皇帝名下呢,萬一兒子娶了新王妃,隔著一層肚皮,對這個原配所生的孩子有什麽惡意,壞了她的念想,那可如何是好。
二來,則是客觀條件不允許。
七王是皇帝的兄弟,王妃的續娶與否,自然也要問過皇帝的意思。
可前些年裏頭,皇帝自己都沒娶,七王與他感情平淡,也不好過去請皇帝為他選秀,另擇新妻,加之對原配還有些情意,身邊諸多妾室也不願迎過來一位新主母,有意無意的吹枕邊風,此事便一直擱置了。
直到皇帝大婚前下了選秀的旨意,七王才重新動了這個念頭。
恪太妃看上的人選是安平候之女梁婷婷,也是青漓閨中的手帕交。
安平候也是大秦開國傳下的爵位之一,同魏國公府曆來有交,兩家的女兒交好,也是理所應當。
而那些能夠曆經幾代不被削去的爵位,掌家之人也必然有足夠強硬的手腕在,恪太妃也是看上了安平候梁氏的影響力,這才動了結親的心思,又怕皇帝隨意給兒子指了人,這才事先過來求皇後。
說心裏話,青漓是不想叫梁婷婷嫁到七王府中的。
雖說那也是正經的王爵,可七王身份之尷尬,也是明擺著的。
再者,他畢竟已經有世子了,府上鶯鶯燕燕也不少,安平候的門第不低,隨便嫁到哪一家去都能做原配正妻,做什麽非要輕賤自己,嫁到這樣的門楣去呢。
恪太妃,可不是個好相處的。
更不必說,皇帝那邊還不知道是如何安排的,她這個皇後,怎麽好早早的許諾出去?
提出來的話被皇後推拒了,還是當著沈張二位太妃的麵,恪太妃便覺有些下不來台,麵上笑意收斂幾分,道:“娘娘這話說的,是不想幫我了?”
“太妃說的哪裏話,”她不客氣,青漓神色也淡下來,漫不經心的看一眼手邊茶盞,道:“陛下不知,本宮怎麽能擅自將事情給定下?七王尊貴,安平候之女賢淑,若是得了陛下明旨賜婚,那才稱得上是天作之合呢,太妃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恪太妃是做了祖母的人,卻被這樣一個小輩說教,麵上更覺下不去,可皇後畢竟是皇後,便是不給臉麵,也隻能生受著,強笑著道:“娘娘說的是,虧得我一把年紀,卻想不明白這點事兒,也是慚愧。”
青漓神態自若:“太妃不過是關心則亂,掛念著七王罷了。”
“做母親的,哪裏有不掛念孩子的呢,”沈太妃眼見氣氛微僵,便含笑開了口,她是那種極柔婉的美,微微一笑,便覺春風拂麵:“等娘娘為陛下生了皇子,便能明了此中滋味了。”
張太妃看一眼坐在一側不語的兩位公主,也含笑湊趣道:“陛下這樣寵娘娘,小皇子隻怕近在眼前了。”
“兒女都是好的,”二位太妃話說的好聽,青漓自然不會拂了人家情麵,隻看向兩位公主道:“皇子公主皆是一樣,若是像二位太妃一樣,得一位公主,溫婉得宜,也是極好的。”
恪太妃被這幾句話刺了心——皇子公主皆好,卻是在身體健全的時候,若是皇後將來也得一個天殘的孩子,可還說得出這種話嗎?
借著寬大衣袖遮掩,恪太妃狠狠在自己手心兒掐了一下,向青漓道:“說起公主,我倒是想起另一樁來,燕雲公主抵京有些時日,陛下究竟想著如何安排?”
“——人家巴巴的趕過來了,總要有個說法才是,娘娘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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