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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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漓沒出嫁之前, 便聽過這個傳聞,還暗地裏同蘭蕊姐姐嘀咕過。

    隻是那時候,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英武不凡的章武候, 都同她沒什麽關係,涉及的又是這樣不好說出口的事情, 在耳邊過一遍也就散了。

    等到結識皇帝之後, 這念頭倒是隱隱約約的青漓在心底打轉過,但等到成婚之後,見著皇帝在床笫之間的熱切勁兒, 摟著她時的情動感覺, 委實不像是有什麽那方麵癖好的,一看便是十成十的直男, 她也就沒再想些有的沒的。

    可是到了這會兒,青漓心中又泛起了嘀咕。

    你別說,那信封上的字跡頗為峻挺, 若說是閨閣女兒手筆, 未免稍顯英氣, 若是換了男子, 倒是有些可能。

    所以說, 會不會是章武候寫的?

    青漓手上動作一頓, 心裏頭咚咚咚打起了鼓, 站起身,向左右道:“往前殿看看去。”

    帝後二人的感情極好,自成婚之後便少有分開, 眾人見多了他們親昵模樣,見皇後起身後便急著要去見皇帝,皆在心底暗笑皇後黏人,麵上卻不顯的跟著去了。

    許是青漓來的早了,她過去的時候,前殿隻皇帝與幾個內侍在,至於傳聞之中的章武候,不知是來了又走了,還是根本還沒到,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皇帝正坐在慣常的位置上翻閱奏疏,身姿端正,麵容肅然,自有帝王的威儀在。

    他這幅模樣,尋常人見了怕是要打怵,青漓卻不在乎,緩緩走到皇帝身邊去,她試探著同他搭訕:“——忙什麽呐?”

    “還不是前朝那些事情,”皇帝不知道小姑娘心裏頭的彎彎繞繞,隻盯著麵前奏疏,頭也沒抬:“總是沒個完。”

    “聽說章武候今日會入宮,怎麽沒看見人?”

    青漓狀似漫不經心,目光卻緊緊落在皇帝麵上,語氣輕緩,道:“早就聽聞章武候年少英雄,老早便想著一見,可惜卻一直未曾如願,還以為今天能見到呢。”

    她這話說的輕,似是難以計量重量的羽毛,卻惹得侍立一側的內侍總管動容,抬起眼皮子看了皇後一眼,在心底搖搖頭,又重新垂下了眼瞼。

    “還沒過來呢,怎麽,”皇帝的手頓了一頓,終於抬起頭看她,目光晦暗難言,語氣中更是難以察覺的沉沉:“——妙妙很想見他?”

    “倒也不是很想,”青漓被他此刻舉止壓得心中一沉,垂下眼瞼,道:“隻是有些好奇。”

    皇帝信手將手中禦筆放下,烏檀木擊在桌案上,發出一聲悶響,似是暴雨前的悶雷,叫青漓心頭微震,下意識的一驚。

    “別急,”他懶洋洋的笑了,目光直直的落在她麵上,緩緩道:“很快就會過來了。”

    青漓心裏頭本就有個疑影,眼下見皇帝態度如此,說話也有些陰陽怪氣,心中更覺沉悶,低低的應了一聲,便不再開口了。

    皇帝不知是在想些什麽,也沒有如往常一般過去哄她。

    他隻靠在椅背上,一手撐住下頜,眉頭微皺,定定的瞧她一會兒,正要開口說話的功夫,卻聽門外有內侍來報:“陛下,章武候到了。”

    青漓畢竟是後宮中人,此地又是宣室殿前殿,能不見外臣還是不見為好,聽聞章武候到了,在轉瞬的遲疑之後,她便乖乖的往內室去了。

    皇帝挺直腰身,盯著她背影一會兒,直到帷幔合上才收回。

    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他別過臉去,肅聲道:“叫他進來。”

    章武候程青堯比皇帝小幾歲,也是年近而立的時候,許是經事多的緣故,即使麵容算不得老,周身卻自有一股沉穩內斂。

    他雖是皇帝心腹,規矩上卻未曾有半分輕慢,進殿之後也不曾張望,隻中規中矩的問了安。

    這叫皇帝心情略微明朗了些,沉聲應了,賜坐之後,君臣二人便開始敘事。

    礙於規矩,青漓主動進了內室,但饒是如此,心中的好奇卻絲毫不曾減少,借著帷幔的方便,她偷眼瞧了瞧這位章武候。

    大概是半生戎馬的緣故,章武候身上有種同皇帝極為相似的感覺,無論是英朗的輪廓,還是肅整的儀態,乃至於骨子裏的挺竣,都叫青漓有種奇怪的熟悉。

    乍一看,二人還有些像呢。

    許是她目光太過於熾熱,章武候似是有所察覺般的望了過來,青漓心下一驚,連忙將帷幔放下,縮了回去。

    章武候目光望過去時,也隻見到一片安然的帷幔與邊上散著青煙的香爐,心下搖搖頭,隻當自己是太過於敏感,這才生了錯覺。

    皇帝慢條斯理的泯一口茶,語氣中有些難以察覺的冷然:“——看什麽呢?”

    “沒有,”章武候頷首致禮:“臣冒昧,望請陛下恕罪。”

    “無妨,”皇帝目光似有意似無意的往帷幔上瞟了一眼,淡淡的道:“繼續。”

    “此次西涼之戰,除去貪墨案之外,更應調整的便是各部之間的戰後撫恤與獎懲,臣說句放肆的話,陛下可不要生氣。”

    見皇帝麵無異色,章武候心下微鬆,笑道:“臣在軍營裏聽了幾句俚語,倒是有些意思,今日說與陛下一聽。

    西北軍的親娘養的,無論軍餉還是撫恤,皆是頭一等的。

    禁衛營羽林衛之類是後娘養的,雖然名份上差了一點兒,但好歹也是親兒子,過得去。

    剩下的那些軍隊是狗娘養的,軍餉發的最晚,撫恤給的最少,壞事兒都得往身上攬,好事兒卻總是靠邊站。

    這樣的事兒擱到誰身上,誰也不情願,陛下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話說的略有些粗俗,皇帝卻也不生氣,隻含笑頷首:“有道理。”

    章武候起身施禮,沉聲建言道:“臣倒不是盼著能各下裏統一,但好歹應該勻一些——吃肉的人,總要留塊骨頭給吃不上肉的吧?

    人都隻有一條命,上了戰場,也皆是拿僅有的一條命拚殺,偏生別處的人命要貴一些,如何叫人信服?

    長此以往,臣隻怕各部人心躁動,軍心大亂。”

    隻隔了一層帷幔,青漓雖瞧不見外頭人影,卻也聽得見他們說話,此刻聞聽章武候如此建言,對於他的印象倒是頗好。

    說話風趣,人品也不錯,而且還孝順,總不會是個壞人嘛。

    要是沒有跟皇帝生出些有的沒的來……那就更好了。

    青漓亂七八糟的想了一會兒,隻覺心裏頭似乎有個亂了的毛團,東扯扯,西扯扯,總是找不到頭,莫名的叫人煩心。

    她正有些怔然時,卻覺眼前忽然一亮,抬頭去看時,才見那層帷幔被人掀開了。

    皇帝正站在她麵前,目光探尋的落在她麵上,淡淡的道:“——想什麽呢?”

    一孕傻三年,放在青漓身上半分錯也沒有,她腦子裏頭正暈乎乎的,下意識的答非所問:“章武候走了?”

    “怎麽,”皇帝同樣答非所問道:“舍不得他?”

    這說的是什麽話。

    青漓察覺出他語氣中不對勁兒,心情似乎也不太好,自然不會撞上去,隻搖頭道:“自然不是,我與他非親非故,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皇帝目光中似是帶了些微難掩的意味,許久之後,他才輕輕哼了一聲:“那就好。”

    搭住她的手腕,他帶著她起身:“外頭太陽好,你也別整日悶著,朕陪你出去走走。”

    青漓心中還有些近乎茫然的不知所措,以及對他態度的擔憂,由著他將自己拉起,攜手一道出了內殿。

    宣室殿前極為寬闊,站在頂端下望,視線暢通無阻。

    夫妻二人挽著手出去,便瞧著章武候高大挺拔的身影遠去,紫色的衣袍在風中蕩起了起伏的弧度,襯著他挺竣不凡的氣度,頗有些瀟灑不羈。

    皇帝眯著眼看了一會兒,終於在心底冷笑起來。

    ——穿的這麽風騷有什麽用,還不是光棍一條,朕有小妙妙,還有沒出世的兒子呢,你有什麽?

    青漓斜著眼看了一會兒,也在心底嘀咕個不停。

    ——穿一身基佬色,gay裏gay氣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章武候對於身後這對齊齊腹誹的帝後一無所知,在冬日的寒風中大步遠去,沒多久,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戰。

    ——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

    ~

    甚囂塵上的貪墨案落下帷幕,一直避著人的魏國公總算可以宣布病愈,與此同時,青漓也接到了董氏要入宮看望自己的消息,嘴上雖不說,暗自期盼的厲害。

    皇帝這幾日一直陰陽怪氣的,聽說董氏要入宮,卻也不曾敷衍。

    早早便吩咐禦膳房中午留宴,他自己則留在前殿用膳,給母女倆留出空間來。

    ——小姑娘與母親許久不曾單獨見過,想來有許多貼心話要講,他也不必過去湊熱鬧。

    雖說是過了年,可依舊是在正月裏,金陵並不見轉暖。

    天一冷,青漓就愛睡懶覺,更不必說她還懷著孕,正是容易覺得懶散的時候,昨夜入睡前還說要早起等候母親,清晨時卻摟著被子睡得正香。

    皇帝心疼她,便吩咐人不必叫她起身,等她自然醒便是。

    因著這個緣故,等青漓睜開眼睛,正想著伸個懶腰的時候,便見自己阿娘坐在一側,靜靜的看著自己。

    “阿娘什麽時候來的,”她嚇了一跳,連忙坐起身來:“怎麽也沒人叫我呢。”

    “有一陣子了,”雖是在內室,裏頭炭火暖,董氏卻也細心的為她將被子拉上去:“見你睡得這樣好,誰敢過來叫你。”

    青漓在母親平靜的麵容中看到了幾分不讚同,禁不住正襟危坐起來,拉拉董氏衣袖,撒嬌道:“阿娘,前幾日宮宴上也沒能說幾句話,可實際上我可想你啦。”

    “娘娘大概是忘了,”董氏瞟她一眼,含笑道:“從小到大,也隻有心虛的時候,你才是這樣說話。”

    青漓被母親戳穿了心思,登時有些訕訕,扯住董氏衣袖的手晃了晃,繼續撒嬌道:“哪有。”

    “妙妙,”內殿隻她們母女二人在,董氏說話也隨意些,靠近了女兒,她輕聲問道:“陛下是何時離去的,你可知道嗎?”

    “他走的早,”青漓有些明了董氏要說什麽了,卻還是實話實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董氏又問她:“大婚之後,你同陛下,都是這般相處的?”

    “倒也不是,”想起最開始的幾日,青漓雖有些羞,卻還是低聲道:“剛開始的時候他不上朝,便都起得晚,開始上朝之後,便隻是我一個起的晚了。”

    “你這個憊懶性子,也真是……”

    出嫁了的姑娘,哪裏有這樣嬌慣的,便是不必向婆母晨鍾定省,也得早早侍奉丈夫起身才是。

    董氏本想說她幾句的,腦海中想起宮宴那日皇帝對女兒的回護,便全給咽下去了,隻問道:“陛下沒不高興吧?”

    “沒有,”一提起皇帝,青漓眉宇中的神情都溫柔羞澀起來,搖搖頭,低聲道:“他才舍不得委屈我呢。”

    “那就好,”皇帝都不說什麽,董氏也不想叫自己女兒辛苦,便不再提這一茬兒了,看向她還沒凸起的肚子,又關切道:“辛不辛苦?吃得下飯嗎?”

    “胃口不太好,”青漓靠到董氏懷裏去,像是小時候在撒嬌一樣:“有時候還會覺得惡心,但過一會兒就好了。”

    她這樣說著,董氏反倒覺得有些欣慰,拍拍她的肩,道:“都是這樣過來的,等月份大了,便會轉好的。”

    “現下才兩個月,正是要仔細的時候,等肚子顯了,就更是不便,你在家便愛胡鬧,如今有孕,可該收斂一下性子才是,萬事都要格外仔細。”

    青漓自是一一應了。

    似是忽的想起了什麽,董氏壓低聲音問她:“你有孕之後……沒跟陛下行房吧?”

    “……阿娘!”

    前頭還好好的,現下卻說起了這個,青漓微紅著臉,好一會兒才道:“沒有的,他有分寸。”

    “那就好,你們都是頭一次做父母,最是要仔細才是。”董氏鬆一口氣,隨即想起宮宴那日的季斐斐,一顆心又重新提了起來

    怕女兒犯傻,她有意提點:“人這一輩子,是苦是甜都要自己嚐,同別人沒有關係,你也不要管別人是如何說的,隻管叫自己高興便是。”

    “你既有孕在身,自是無法侍奉,可假若陛下不提,你便無需做什麽賢惠人給他安排,若是真的有了什麽別的,將來苦的還是你自己。”

    “別人若是有什麽風言風語,你便由著她們說去,吃不到葡萄的才說葡萄酸呢,不必理會——聽見了沒有?”

    青漓心中也是這個意思,想著宮宴那日皇帝的態度,心中便甜滋滋的,抿著唇笑了一會兒,又湊到董氏耳邊去,期期艾艾道:“阿娘,成婚之前,他便同我說過……隻會要我一個,再沒有別人了。”

    董氏初時一怔,隨即便是一喜,為女兒而由衷的歡喜:“果真?”

    青漓一雙杏眼笑的彎了起來,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阿娘便徹底寬心了,”董氏握住她的手,低聲道:“當年在你外祖父那兒,我也聽他提過一句,陛下言出必行,誠信君子,既如此言說,想來便不會反悔。”

    “他要不這麽說,”青漓眉眼含笑,微微垂下頭,小女兒家的嬌態十足:“我才不要理他呢。”

    董氏許久不見女兒,自是憂心的厲害,宮宴那日匆匆一見,卻也完全不能說知心話,到了這會兒,聽女兒細述日常瑣碎,才覺她日子過得委實是好,登時大安。

    “險些忘了要事,”母女倆正說著話呢,董氏麵色卻忽的一變,拉住青漓手腕,語氣稍顯急迫,道:“昨日章武候進宮了,你可知道?”

    董氏可不是會為了小事大驚小怪之人,眼下如此,卻是少見。

    青漓心下微奇,卻也知道母親並非無的放矢之人,便點了點頭:“自是知道的,上午來的,我還見著他了呢。”

    “見著他了?”董氏定定的看她幾眼,目光中有些憂慮,沉聲道:“陛下沒不高興吧?”

    “他有什麽好不高興的,”一提起這個,青漓便莫名的有些上火:“我還沒不高興呢。”

    “瞎說,”董氏斜了她一眼,反問道:“你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他跟章武候,”對著自己母親,青漓倒是也不必太拘束,嘟著嘴,卻也不好說的太清楚,隻是含含糊糊道:“不是有些這樣那樣……的關係嗎?”

    董氏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什麽?”

    青漓有些說不出口,幹咳一聲,道:“沒什麽。”

    “妙妙,”董氏目光中有毫不掩飾的探尋,緊緊的盯著青漓,她試探著道:“你……不記得了?”

    “……”青漓被董氏看的心下發慌,下意識的反問道:“什麽?”

    董氏似是明白了什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搖搖頭,繼續道:“章武候的事情,陛下沒不高興?”

    青漓既覺得莫名其妙,還覺得有些不知所以,結結巴巴道:“沒……沒有吧。”

    “那就好,”董氏摸摸她的這些日子被養胖了的麵頰,溫聲道:“也不是什麽好事,不記得便不記得吧。”

    青漓被董氏說的心底跟貓爪子撓一樣,癢的有些受不了,拉住母親衣袖,她追問道:“到底是什麽嘛,阿娘說都說了,不要隻提一半。”

    “都過去多久了,”董氏不願多提,隻是道:“還說起它做什麽。”

    直覺告訴青漓,那裏頭好似隱藏了一個秘密,不僅僅與她有關,也與皇帝有關。

    這下子,她更加不願意輕易鬆口了。

    纏住了董氏,她賴皮道:“阿娘說說嘛,說說嘛……我不管,你要是不說,我就問他去,看他說不說!”

    “也沒什麽好說的,”董氏被她纏的厲害,又怕她當真去問皇帝,惹出些有的沒的來,便妥協的開口了:“不過是你小時候的事情罷了。”

    青漓有些茫然的眨眨眼:“——小時候?”

    “那時候你還小,你祖父尚且在世,”董氏歎一口氣,緩緩道:“人上了年紀,便喜歡四下裏走走,見一見老朋友,你祖父也不例外。

    你大哥比你年長,那時候已經開始念書,你二哥在你外祖父那裏,也是不方便,你祖父便隻帶著你四處玩兒——可還記得嗎?”

    青漓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一長大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事實上,對於小時候的事情,她基本都記得清清楚楚,從老魏國公的音容笑貌,到自己見過的那些老人家,她都不曾忘過,聞聽董氏如此問,當即便道:“記得的。”

    “你祖父帶你去範家老太爺那兒的時候,你還見過章武候呢,”董氏看著她,輕聲問道:“還記得嗎?”

    “哎?我見過章武候嗎?”青漓眉梢疑惑的一挑,狐疑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董氏皺著眉看她:“真的不記得了?”

    青漓搖頭,老老實實的道:“真的不記得了。”

    董氏搖搖頭,頗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老早就叫你少喝酒少喝酒,你偏生不聽,惹出亂子來了吧。”

    “……”青漓:“嗯?”

    “你喝了你祖父的酒,”董氏嗤笑道:“在人家宴席上發酒瘋了。”

    “……”青漓首先否定:“怎麽可能!”

    董氏冷笑道:“你還抱住章武候,不許人家走。”

    “……”青漓老臉一紅:“才不會,阿娘別亂說。”

    董氏不理她,隻繼續冷笑道:“不隻是不許人家走,還抱著人家大腿哭,抹了人家一身眼淚鼻涕。”

    “……”青漓有點方了,方完之後,又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沒再幹別的吧?”

    “哦,”董氏似是想起了什麽,繼續道:“一邊哭,一邊還在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兒,也不知道害臊。”

    “……”隻聽了前幾個就足夠致命,到了現在,青漓都不敢繼續聽下去了,頓了許久,終於認命一般問道:“喊了什麽?”

    “你怎麽才回來?”董氏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複述這她當年說過的話:“ 不是說要回來娶我嗎?”

    “說這話的……才不是我,”青漓捂臉,將錯誤往別人身上推:“我那時候才多大,還是小孩子呢,我不懂事,章武候也不懂事嗎?怎麽也不知道把我推開?”

    “你當人家沒推?”董氏抬起眼皮子瞧了瞧青漓,道:“你都躺在地上打滾兒了,人家還能怎麽著?”

    青漓有點想哭,還想在地上打滾兒:“怎麽也沒人過去攔我。”

    “攔了,但是攔不住,”董氏緩緩道:“你那麽小,人家還能把你打昏?”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青漓可憐巴巴的道:“看見的人……多嗎?”

    “不多,”許是看出女兒心底的惶惶,董氏摸了摸她頭發,輕聲安撫道:“你還不知道你祖父,出去見的朋友也就隻有那幾個。”

    那還叫不多!

    老魏國公的朋友都是上了年紀的,到了那個年紀,就是要炫耀自己兒孫的時候了,這也是老魏國公格外喜歡帶著她出門的緣故。

    ——軟軟糯糯的小姑娘,長得好看,又有福氣,老早就會背詩了,帶出去給老朋友看,多有麵子啊。

    青漓想一想一排老頭後麵跟著一排小輩的畫麵,心裏頭就有點絕望。

    好丟人啊。

    幸虧她不記得了!

    “那後來,”忍了許久,她才算是能說句話了:“——到底是怎麽收尾的?”

    “還能怎麽收尾,”董氏含笑瞧著她,道:“你死賴在人家身上不肯下來,一放開就哭,章武候倒是耐心,也不嫌你煩,抱著哄了你一會兒,才將你哄睡了……唔,那時候他還不是章武候呢。”

    “……”青漓有些結巴了:“章武候……人很不錯嘛。”

    “是啊,”董氏似乎也有所感慨:“那時候他還未曾建功封侯,卻也是小有名氣的後起之秀,你祖父回府之後還同我們說,他將來前程不可限量呢。”

    “我好像,”青漓有些遲疑的道:“……全都記不得了。”

    “不奇怪,”董氏溫聲道:“你小時候便喜歡喝葡萄酒,喝醉之後的事情統統都記不得,大概是喝傷了,後來就飲不得酒了,一杯就會倒,算是還了此前的量吧。”

    青漓沒心情為自己的酒量惆悵,隻想起了另一處十分要緊的事情。

    ——她同章武候的這段淵源,皇帝知不知道呢?

    這念頭隻在腦海中一轉,她都覺得有些方。

    雖說是小時候的事情,可按照皇帝那個記仇的性子,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麽禍端呢。

    青漓喝了一口水,又期期艾艾的問道:“阿娘,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畢竟事過多年,一時半會的,董氏還真是說不出來。

    仔細想了一想,她道:“妙妙還記不記得,你三四歲左右,住在外祖父家的時候,因為偷著喝酒,我連你,帶你外祖父,一起說了一通嗎?”

    豈止是記得,簡直是記得不能再清楚了啊!

    這不就是……她頭一次遇見皇帝的那回嗎?

    心底隱隱約約的有些不妙預感,青漓幹笑著道:“記得一些。”

    “那時候是春天,”董氏含笑道:“這事兒便是夏天時發生的。”

    “……”

    “阿娘,”青漓默默地抱緊了被子:“我有點怕。”

    “有什麽好怕的,”董氏隻當她是怕名聲有礙,溫聲勸道:“那時候你才多大,三四歲的時候呢,又是喝了酒,便是胡鬧些,也沒人會說什麽的。”

    青漓都要哭了。

    妙妙的小情緒都沒有了,妙妙還有點怕。

    小孩子胡鬧些沒人會說什麽,可她並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啊。

    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前,妙妙剛跟好看的小哥哥定親(?),隻隔了沒多久,就哭著對另一個好看的小哥哥求嫁,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覺得我是隻水性楊花的喵。

    喵嗚~

    青漓抱著被子,尾巴蜷在裏頭,有點憂傷的想——皇帝一定是不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