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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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聽這消息, 青漓便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董氏在側見了, 不免覺得好笑。

    “做什麽呢, 便擺出一副苦瓜臉來,都是多少年之前的舊事了, 又不是天塌了地陷了, 竟能叫你憂心成這個樣子。”

    豈止是憂心,青漓心底的憂傷簡直都要溢出來了——不隻是溢出來了,還要逆流成河呢。

    她糾結的想了一會兒, 又湊到母親身邊去, 壓著聲音道:“阿娘,你說……他知不知道呀。”

    她這話問的有些含糊, 董氏初時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女兒說的應是皇帝。

    “此前我問你, 你不是說陛下沒不高興嗎?既然如此, 那八成是不知道的。”

    董氏見她麵有惶惶, 怕她為此擔憂, 又想著叫女兒安心, 便拿之前的對話來回她:“再說, 陛下便是知道,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那時候才多大,說出去的話如何能做的了準?”

    可是, 在那之前,我還一本正經的要別人娶我呢。

    青漓癱在床上,腦子裏頭亂糟糟的,不知為何,忽的想起昨日章武候走後,皇帝說過的話了。

    ——怎麽,舍不得他?

    再一想昨夜他陰陽怪氣的模樣,青漓就覺得眼前一黑。

    ——還有什麽好糾結的,肯定是知道了啊。

    董氏見她情狀反常,心下猜出幾分端倪來:“——怎麽,陛下早就知道了?”

    “唔,”青漓了無生趣的點點頭,道:“應該沒錯。”

    “知道便知道吧,”董氏摸摸女兒麵頰,柔聲撫慰道:“既然不曾生氣,想來便是不會計較的,你還懷著孩子呢,陛下怎麽會為多年前的一點小事不高興?”

    董氏的聲音溫柔,話裏頭的意思也叫人信服,可青漓一點都不覺得安慰。

    要是皇帝不是天蠍座,或許妙妙還可以搶救一下。

    但現在……隻怕是沒救了。

    他的小本本上……應該已經寫滿了吧?

    妙妙好難過,妙妙還有點想哭。

    咦,不對呀。

    ——倘若他為了多年前我與章武候的事情而生氣,也就是說,他們之間隻是單純的君臣關係,什麽曖昧都沒有!

    太好了,他還是妙妙一個人的!

    想通了這一節,青漓瞬間高興起來,連之前可能會被蠍子蜇一下的忐忑,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感情中的事情,與星座性情之類的因素其實並無多大幹係,當愛的足夠深了,任誰都會想著獨占那個人,半分也不肯鬆懈。

    青漓也不例外。

    她愛這個男人,所以連他的一絲一毫也不肯放過,隻想要完完整整的占據他。

    董氏雖不知道她腦子轉到哪裏去了,卻也知她這是想通了,便不再多說,隻作勢扶她起身,道:“日頭都升的老高了,你還賴在床上,叫別人瞧見了,像什麽樣子。”

    “我才不管別人怎麽想呢,”青漓嘴上抱怨了幾句,卻還是順從的坐起身了:“隻要他不嫌我,別人同我有什麽關係?”

    董氏聽得直在心裏搖頭,可是想著皇帝的態度,卻也沒有說出來。

    女兒在家時便是被嬌慣著的,出嫁之前,董氏還在憂心她嫁人之後應該怎麽辦。

    ——婆母丈夫怎麽會像是家中父母一般慣著她?

    便是不需要立規矩,形形式式的事情也能壓得她抬不起頭來,逼著她硬生生自己立起來。

    女兒自有便是泡在蜜罐子裏的,如果受不了,又該如何是好?

    眼下女兒出嫁了,嫁的更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事情卻完全往她擔心的相反方向發展了,本就嬌氣的女孩子,反倒被養的更嬌貴了。

    此前,外頭有人說皇帝是將小他許多的皇後當女兒養,董氏聽聞時嗤之以鼻,到了現下,卻不由得信了幾分。

    也好,這樣的福氣,尋常人想要還沒有呢。

    目光溫柔的瞧著青漓,董氏正頗覺欣慰的時候,便聽外頭鶯歌的聲音低低響起:“娘娘,夫人,陛下過來了。”

    “妙妙先把衣服披上,”青漓身上隻穿了中衣,董氏一麵為她將外裳穿好,一麵出聲詢問道:“陛下不是往前殿去了嗎,怎麽忽然過來了?”

    “我也不清楚,”青漓將外裳穿好,又去踢踏床下的繡鞋:“大抵是忘了什麽東西,要不就是想著來見一見阿娘吧,總不會有什麽別的原因。”

    她猜的一點兒不錯,昨夜睡前,皇帝拿了一份奏疏到寢殿去看,清晨走的時候卻忘了帶,再聽陳慶說魏國公夫人已經到了,也覺應該去見上一見,便回了寢殿。

    因著那封信與自己心裏頭的一些猜測,青漓連著別扭了許久,偏生皇帝也醋著,輕易不去哄她,說起話來語氣也不對。

    如此一來,這對夫妻相處時,雖依舊親昵,較之此前,卻也少了些熱切意味。

    剛開始的時候,青漓還以為皇帝是為了什麽別的事情,可此刻一想,便知他應是吃醋了,心中那些有的沒的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

    想著這一陣子二人有意無意的冷戰,她既覺有些不好意思,還覺得有些好笑。

    她在吃醋,他也在吃醋,偏生兩個人都悶在心裏,什麽也不肯向對方說,活該一起鬱悶這麽久。

    不是冤家不聚頭,委實是沒錯。

    皇帝待女兒親厚,卻也終究是皇帝,董氏深知其中的微妙差別,眼見皇帝入內,便起身施禮,正想悄悄的瞧一眼女兒衣裙整理好了沒有,卻被她此刻動作給驚住了。

    青漓懶洋洋的坐在床上,不僅沒有要起身行禮的意思,還伸著胳膊,一雙杏眼水盈盈的看著皇帝,作勢要他抱。

    皇帝自己在為多年前的舊事心悶,偏生小姑娘不知怎麽了,也梗著脖子不理人,心下正是無奈的時候。

    人一進內殿,卻見小姑娘不複此前的疏離,嬌嬌的嘟著嘴求抱抱,一顆心便先自軟了,也顧不上近前的額國公夫人,便大步上前去,將撒嬌的小妻子抱起,動作輕柔的拍拍她,順勢坐到一側椅子上了。

    夫妻二人這一套動作熟練的緊,可知如此行事不是一次兩次了,董家與魏家有舊交,董氏與魏國公也是從小青梅竹馬郎情妾意,情熱繾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驟然間見這對夫妻如此親昵,即使隻是看著,都覺得有些臉紅。

    為著一點兒莫名其妙的事情,青漓與皇帝暗自有所疏離,等明白過來,登時便後悔了,一見他過來,便下意識的想貼過去,連想也沒有想,便伸手要他抱了。

    眼下兩個人是貼到一起去了,卻董氏詫異的目光瞧著,終於有些不好意思了,麵頰微紅,將小腦袋埋到皇帝懷裏去了。

    皇帝雖不知道小姑娘為什麽又對著自己熱乎起來了,卻也消受的很,一方麵對自己的別扭有些好笑,另一方麵卻是對她的愛護,示意一側目瞪口呆的嶽母起身,他輕聲道:“皇後年輕,性子也活潑些,夫人不要同她計較才是。”

    什麽叫不要同她計較?

    那是從我肚子裏出去的,陛下這話說的,倒像是我會欺負她一樣。

    董氏嘴角忍不住的抽動起來——陛下對女兒也護的太厲害了點。

    在心底感歎一聲,她含笑道:“娘娘在家時便懶散,嫁了人也是這樣,是臣婦該請陛下多加包含才是。”

    “朕自幼便被拘束慣了,叫她在身邊陪著,倒是相得益彰,”皇帝輕輕拍小姑娘的肩,道:“妙妙好得很,哪裏用得上包含二字呢。”

    這下子,董氏是真的沒話說了。

    她甚至於生出一種錯覺來——自己正對著皇帝家的小姑娘挑刺,人家正將小姑娘護的嚴嚴實實的,依次反駁她的話呢。

    輕咳一聲,董氏看向了坐在皇帝懷裏的女兒。

    青漓麵色還有些紅,隻拉著皇帝衣袖,輕聲道:“我都聽他的。”

    董氏:“……”

    原本是擔心女兒在宮中住的不習慣,有孕之後身子不便的,怎麽莫名其妙的……就覺得自己有些礙事了呢。

    好像他們是一體的,而自己是多餘的那個一樣。

    初時的訝異之後,董氏的心緒迅速平靜下來,望向那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時,目光也平和許多。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至親夫妻吧。

    在宮中用了午膳,又同青漓絮語良多之後,董氏便被鶯歌送著出宮去了。

    青漓心頭的巨石沒了,想著自己與章武候的那段淵源,更是心虛的厲害,再念及皇帝醋了的樣子,那一點兒心虛,便統統被甜蜜斥退了。

    她這樣在乎他,他也這樣在乎自己,天下之大,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等到晚間,皇帝回到寢殿時,見小姑娘正穿了中衣,正側躺在床上等自己,一雙明媚杏眼笑盈盈的瞧著他,倒不複此前那般疏離了。

    上前去在她麵上一親,皇帝笑道:“不同朕置氣了?”

    青漓伸臂環住他脖頸,親熱的蹭蹭他,道:“你明明也在同我置氣。”

    “朕生氣是有原因的,可你呢?”皇帝脫靴上了床,捏捏她小耳朵,道:“你隻是冷著朕,什麽都不肯說,朕問了也不提。”

    “是我不好,”青漓伏在他懷裏,乖乖的認錯:“總是愛胡思亂想,冤枉衍郎了。”

    “嗯?”皇帝手幾不可察的一滯,隨即便掩飾過去,揉揉她頭發,語氣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想到哪裏去了?”

    青漓心裏頭正有些愧疚呢,再聽皇帝此刻語氣溫和,並未動氣,便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給賣了,一邊賣著,一邊還老老實實的為皇帝數著錢:“前幾日,我在前殿看見一封信,也不知是誰寫的,還親親熱熱的叫你實秋……”

    一說到這個,青漓心裏頭的酸水兒又冒上來了,氣哼哼的將皇帝推開,一臉委屈的道:“我還沒問你呢,那是誰寫的?我隻想著可能是章武候,但轉念一想,還有可能是別人呢!”

    “沒有沒有,”皇帝不是那種喜歡看小姑娘吃醋獲得滿足的人,他們的感情水到渠成,也不需要用那些會叫夫妻二人生分的東西去博取一點兒自滿,一見小姑娘委屈的眼圈兒都紅了,連忙摟著哄:“就是章武候寫的,那時候朕還未曾登基,同幾個親近些的心腹也沒有那般疏離,不止是章武候,英國公長安伯他們都是那般稱呼的,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妙妙若不信,明日隻管去看便是……”

    他答得毫無錯漏,青漓一顆心鬆了幾分,隨即,她的嬌氣性子又發作了,氣咻咻的打皇帝一下,委屈道:“以後不許了!我都沒那麽叫過呢!”

    “不許了,不許了,老早就不許了,”皇帝摸著她小腦袋,將小貓兒的爪子給按下去了:“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妙妙想叫什麽便叫什麽——隻要是你叫的,朕都喜歡。”

    “這還差不多,”青漓被安撫下去了,舔著小爪子重新趴回皇帝懷裏,繼續道:“剛剛我說到哪兒了?”

    “說到你看見前殿有封信,”皇帝提醒道:“上頭還寫著朕的字。”

    “對,上頭還寫著你的字,”青漓臉上還有些傷心,悶悶的道:“那時候我就有點不高興了,等到第二日,聽她們說章武候要入宮,我一下子就想起之前流傳過的,你們倆之間的事兒了。”

    “……”皇帝微微眯起眼,語氣卻毫無起伏:“我們倆之間的什麽事兒?”

    “還能是什麽事兒?風流事呀,”青漓一臉“你沒有見過世麵的蔑視”,壓低聲音,興致勃勃的向皇帝科普道:“你們倆年紀相差無幾,還是舊交,一把年紀了都沒有娶妻,哎呀呀,一看就是關係不正常……”

    話匣子一打開,青漓便有些刹不住車了,眼看都要說完了,才算反應過來——當著皇帝的麵兒,她怎麽全給禿嚕出來了!

    皇帝目光微暗的落在她麵上,磨著牙,笑吟吟的道:“說呀,妙妙怎麽不說了?”

    “……”青漓心虛的對了對手指,也沒敢抬頭看他:“都是別人說的,我跟著聽了幾句。”

    皇帝含笑瞧著她,目光中隱隱約約的帶了點兒別的意味:“妙妙聽得……很詳細呀。”

    “……”青漓最怕他這個樣子,一時之間,小心肝兒都在哆嗦,當機立斷的去抱他大腿,可憐兮兮道:“——妙妙隻是個無辜的路人。”

    “哦,無辜的路人,”皇帝默默地念了一句,隨即便冷笑道:“朕怎麽覺得,你這路人是罪有餘辜?”

    見他如此,青漓方的厲害,正想著撒個小嬌求饒,卻覺腰下驟然一涼,下裙被他扯下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做個嬌羞神情,便聽“啪”的一聲脆響,小屁股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一時間,整隻喵都有點呆住了。

    小姑娘懷著孕,皇帝盡管動氣,也知道控製力氣,那聲音聽著響,實際上卻並不怎麽疼。

    青漓之所以呆住,並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羞。

    哪有這樣兒的,她又不是小孩子,犯了錯怎麽還打屁股呢!

    打就打吧,做什麽還脫了下裙打!

    青漓羞得麵頰飛紅,險些從床上蹦起來,瞪著一雙杏眼指責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活該,”皇帝一隻手就將她按得老老實實,口中冷笑道:“有功夫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可見還是打的輕了。”

    “你壞不壞,”青漓氣咻咻的道:“討厭你!”

    “這個可以稍後再說,”皇帝喘著氣笑了,隨即又眯起眼瞧她,語氣直叫小姑娘發毛:“——方才你說,不應該同朕置氣的,也向朕認錯,也就是說,你能猜到朕為什麽不高興的,是不是?”

    “……”青漓眼睛眨了眨,終於默默的用小爪子捂住耳朵:“妙妙什麽都不知道。”

    皇帝懷疑的瞧著她,似是有些信了,輕聲詢問道:“果真不知道?”

    青漓想著騙人又不會少塊肉,聞聽皇帝鬆口,當即便信誓旦旦道:“真的不知道,妙妙從來不騙人。”

    “妙妙小時候說要嫁給朕,”皇帝的語氣軟了,拍拍她的小腦袋,道:“——是真心話嗎?”

    青漓一雙杏眼毫不避諱的看著他,幾乎用盡了自己一生的真誠:“妙妙說得是真心話。”

    “朕就知道,妙妙是乖孩子,”皇帝溫柔的摸摸她臉頰,溫情過後,又道:“那說要嫁給章武候呢?”

    青漓不假思索:“妙妙騙他的。”

    皇帝意味深長的笑了:“——哦?”

    “不是!”青漓一下子反應過來,慌忙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根本沒有那回事,這是個誤會……”

    “啪”的一聲,皇帝在她小屁股上又打了一下,語氣溫柔的叫青漓心慌:“妙妙從來不騙人,嗯?”

    這下子,青漓終於卡殼,說不出什麽了。

    想了好一會兒,她靠到皇帝懷裏去,開始撒嬌賣慘:“衍郎打都打了,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嘛。”

    皇帝笑微微的瞧她一會兒,終於道:“你安胎的藥呢,放在哪兒了?”

    青漓見他發笑,心裏頭便覺毛毛的,想著打開一個突破口,也沒有多想,披上衣服,便屁顛屁顛往一側櫃子裏取了,頗為諂媚的遞給他。

    “給朕做什麽,”皇帝起身往一側去,親自為她斟水,喂著她吃了兩顆:“這是給你用的。”

    “太醫都說,已經沒有大礙了,”青漓隻當那一茬兒已經過去了,一隻小腳嬌蠻的在皇帝腿上踢了一下,一邊將藥咽下去,一邊嘟囔道:“方才那兩下不重,不必吃藥的。”

    皇帝微笑著看她:“——以防萬一。”

    青漓絲毫不知危險的迫近,拿自己麵頰去蹭蹭他,尚且有閑心去撒嬌:“衍郎真好。”

    “乖,”帶著略顯灼熱的氣息,皇帝在她白皙漂亮的鎖骨上親了親,隨即又抬起頭,笑微微道:“朕最疼我們妙妙了。”

    他喘息聲隱約有些急了,該起來的地方動靜也大的不容忽視,青漓要是還不明白,那真是白做這麽久的夫妻了。

    手忙腳亂的爬到床裏頭去,她緊緊的摟住被子,一雙小腳丫無措的在一起蹭了蹭,急的都要哭了:“我不是都認錯了嗎,你這是幹什麽。”

    皇帝捉住她纖細的腳踝,順勢在上頭親了親,上前去壓住小姑娘,方才四下裏看了看,狀若不解的道:“除去我們妙妙,這裏還是別的什麽能幹嗎?”

    “蕭豐衍!”青漓被他這句葷話惹得臉紅,連帶著說話都結巴了:“你要……不要臉!”

    “傻姑娘,”皇帝瞧著她染上緋色的桃腮,慢悠悠的笑了起來:“不要臉的事情,還在後頭呢。”

    作者有話要說:  車在群裏,群在文案後頭,不要叫我再看見有人在評論裏問了,好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