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被顏以佐的氣勢所鎮壓, 不自覺的就坐在了沙發上, 注意力一直都在還在外麵的桃夭身上。

    桃夭沒有走，他能夠感覺到對方一直都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海怪心疼的不行。

    “衣服脫下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這已經是顏以佐第二次提出來要看傷口了, 海怪的態度顯然還是一樣。

    “我不可能給你去看傷口的。”海怪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絕。

    “我不會傷害你，你的生命要比我貴重千百倍。”顏以佐不自覺的執起海怪的手，看著那和人類別無二致, 卻從觸感上還是從心理上都給予了他強烈的暗示。

    這是屬於一個尊貴的不能夠輕易被觸碰的人的, 他必須給予絕對的保護和尊重。

    “那也不行。”海怪理所當然的說道，“這裏是誰都不能看的地方。”

    傷口對於海怪來說就是生命結束的開端，連自己種族的族群都是不能輕易的去觀察的，小魚小蝦這些生物因為對他完全無害，甚至是做不到加害的過程，才能放開來讓其他的生物來治愈。

    但是……

    他可以相信任何的海洋生物，卻唯獨不能相信人類。

    他能夠清楚的知道有哪些海生物會帶有毒素, 是如何防禦的，但是卻無論如何也不知道人類到底擁有多少種手段可以直接去毀滅一個族群。

    “我知道了。”

    顏以佐也知道不可能在這樣的事情去強迫他, 畢竟暴露出傷口對任何一個非人類來說都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傷口還有多久才能夠治愈？”顏以佐詢問道。

    “……”

    海怪依舊是皺眉, 顯然並不想讓自己受傷的詳細情況讓顏以佐知道。

    這是……不信任他的眼神。

    顏以佐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這樣的眼神中充斥的排斥。

    “如果……”在說出這兩個字之時，顏以佐自己的心中也是驚訝了一下，但是想要知道的答案，“是你的孩子們想要看你的傷口，你會如何？”

    去和人攀比, 這是從小就不曾去思考過的事情，如今卻理所應當的去和自己小了很多的人去攀比一個人的寵愛。

    哪怕已經知道了現實，但是海怪的毫不猶豫的肯定還是讓顏以佐心理不舒服。

    “當然可以。”海怪偏了偏頭，長發落下來，稍微擺動出一個微弱的弧度，“我的命都是他們的。”

    不得不去承認，那幾個孩子就像是直接受到了上天的眷顧一般，能夠得到海怪的愛護。

    因為……

    那個女人嗎？

    顏以佐微微眯起了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雖然說海怪很想見到桃夭，但是因為桃夭帶來的消息，讓海怪不知道應該怎麽去麵對桃夭，在糾結的時間之內，得到的是桃夭逐漸離開的回應。

    不自覺的蜷縮雙腿，海怪將自己的傷口輕輕的遮擋，明明已經不會再痛了，怎麽又複發了？

    回到家裏第一次，海怪用顏以佐家裏的電話打給了穆少嵐，穆少嵐半天在對麵的沉默，讓海怪心中忐忑不安。

    “你難道……已經忘記我了嗎？”海怪輕輕的詢問，趴在電話的櫃台上。

    “歡迎回來，我們什麽時候能見個麵？”

    穆少嵐的一句話，海怪直接穿上了衣服，打碎了顏以佐的玻璃，直接出了門去。

    顏以佐麵色陰沉的看著一地的碎玻璃，整個房間他都是監控的，海怪說了什麽，對麵是誰，第一時間所有的資料都全部儲存到了他的電腦中。

    穆少嵐……

    那個僅僅是打過幾次照麵的男人，或許在海怪的心中，比自己要重要的多。

    “上車。”穆少嵐直接拉開了車門，海怪坐上了副駕駛，而穆少嵐則是習慣性的就要幫著海怪係全帶。

    手卻不自覺的停頓在了空中，兩秒之後，安全帶牢牢的禁錮住了海怪的身體。

    “如果真的出了車禍，你會出事嗎？”顏以佐的食指敲擊了三下方向盤，頗有些心神不寧。

    果然……

    海怪偏頭看向穆少嵐。

    他已經察覺了吧。

    “不，不會。”從來不會撒謊的海怪，如實開口，“我不會，你也不會。”

    穆少嵐一愣，嘴角僵硬的笑容突然間鬆懈了下來，眼神中充斥的溫柔和無可奈何，在一瞬間的回歸了那個總是愛管閑事心地善良的大小夥子。

    穆少嵐直接開了車走了，海怪則是偏著頭看向對方。

    經過了五年，在穆少嵐的身上實際上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隻是相較於五年前，這個人的氣質更加的沉澱，在他的身旁，海怪會自然而然的感覺到安慰。

    “你回來了多久了？”

    “嗯，有一個多月了吧？”

    “怎麽這個時候才聯係我？”

    “嗯……覺得不太方便。”

    兩個人就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互相慰問，氣氛融洽，窗外的景色越來越偏僻，知道上了環山道路，最終車子被開向了一條小小的溪流邊上。

    從車上下來，能夠聞到空氣中充斥的淡淡的溪水氣息，彌散青草的清香，樹林成林，心曠神怡。

    “這裏不錯吧？人也少，是個說話的好地方。”穆少嵐仰望著不斷泄下的溪流。

    “嗯……”海怪看到水就會不自覺的開始脫衣服，穆少嵐也是愣了一下，眼睜睜的看著 海怪褪去了褲子踩在了溪流中間。

    “你……真是……”見到海怪迷惑的回過頭來看他的模樣，穆少嵐感覺自己的呼吸一窒。

    從來都隻覺得海怪美麗，但是卻也是限製於美麗的範疇之中，很少會讓人聯想到其他的地方去。

    然而就在今天，他真正的看到了身處於自然之中的海怪。

    似乎是因為喜歡著濕潤的氛圍，海怪張開了雙手感受著冰涼的水汽，發絲被微風所吹起，輕輕的飄蕩，在穆少嵐的眼中，就像是被森林的精靈所偏愛，正在親吻他的麵頰、他的發絲。

    “你不屬於城市。”穆少嵐伸手揉了揉頭發，終於知道為何和海怪在一起之時，那種強烈的違和感。

    海怪是屬於自然的，被自然所孕育，超脫於人類，也因此混在人類的社會中才會如此格格不入。

    “我挺想你的。”海怪麵無表情的轉頭，但是卻說出了讓穆少嵐心中溫情萬分的話來。

    “嗯……老朋友還能想著我，我很高興了。”

    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明明在見到了健康的那一刹那，心中的震驚無以言表。

    在看到了那不似人類寫下的巨大數字，恐慌無法消解。

    一直在自己身邊的人，被自己所關心的人，不是人類？

    這樣過於荒謬的可能性卻如此真實的呈現在眼前，讓穆少嵐幾乎來不及反應。

    人類對於未知的生物總是會有恐懼，或許會好奇，對穆少嵐來說更多的則是後怕。

    然而海怪卻給了他五年的時間去冷靜。

    在接到海怪電話，穆少嵐總算是能夠平靜的去對待，在見到了海怪的麵的那一刹那，穆少嵐陡然明白了，恐懼的並不是海怪，而是自己企圖去恐懼的心。

    如果真的有想要加害他的心，還需要等待到這樣的時間嗎？

    “你的孩子們我雖然有想好好照顧，隻是都因為太過個性，哪怕是自己吃盡苦頭也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

    哪怕再怎麽不想聯係，已經同意過的事情，穆少嵐本心之中都不想去違背。

    “嗯，能夠想象。”

    總覺得不是什麽意外的事情，連性格最柔軟的桃夭都能夠有這樣強烈的反抗，這幾個孩子中間到底是多麽脆弱的聯係，海怪已經領教過了。

    “對不起。”

    穆少嵐不知道自己是在對什麽說對不起，是在對沒有照顧好對方的孩子？還是因為對這個人心生恐懼，還是曾經試圖和這個人劃開界限？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海怪理所當然的表情，夾雜著真實的疑惑，“為什麽要和我道歉？”

    穆少嵐仔細的打量著海怪。

    五年的時間，對他們來說無論如何都會有細微的改變，人生的閱曆會隨著時間的增長而逐漸沉澱在一個人的身上，從青澀到成熟的蛻變，五年的時間已經很長了。

    眼前的他，卻沒有。

    穆少嵐穿著鞋襪，不顧濕潤了自己的溪水，任由那冰涼的水浸透自己的褲腳，逐漸的蔓延上小腿。

    海怪眼睜睜的看著對方的靠近，現在的穆少嵐是他完全無法讀懂的心情，他站定在了海怪的麵前，一言不發。

    穆少嵐的手指撫摸上了海怪眼角，海怪不自覺的微微閉上了一隻眼睛。

    手順著眼角一點一點的劃下，到臉頰，到鼻息，到唇瓣，到脖頸，到鎖骨。

    入手的，是沒有任何溫度的冰涼。

    果然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沒有任何理智的，海怪如此誇張的體溫居然沒有給他任何一點疑惑，甚至是自我安慰隻是體質問題。

    “你喜歡水，有皮膚饑渴症，是因為離開了水身體會變幹嗎？”

    “是。”海怪點頭。

    “你喜歡吃魚，那你也是海洋生物嗎？”

    “是。”海怪依舊應了。

    “我可以擁抱你嗎？”

    “？”海怪莫名其妙，然而在對上了穆少嵐的眼睛之後，終於點了點頭。

    穆少嵐張開了雙手，將海怪擁抱在懷中，心髒卻一直跳個不停。

    他現在暴露出來了所有最脆弱的地方，隻要麵前的家夥願意，他隨時都有可能喪命於此。

    腦袋中明明在胡思亂想，阻止自己的動作，但是身體卻違背自己的思維大膽的擁抱住了麵前的人。

    當這個人的身體突然被擁入懷中的那一瞬間，穆少嵐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海怪比他要高，擁抱的時候會讓他顯得有些弱勢，但是的海怪的身形十分纖細，能夠輕易的被他所環抱。

    海怪的身體異常的柔軟，就像是沒有骨頭在其中做支撐，他的發絲像綢緞，不會結成團，隻是會不願意被他握在手中，不自覺的挑起發絲，發絲會故意逃離他的手心，滑落下去。

    海怪身上一直都彌漫著的香氣，並不是某種不知名的香水，而是本身帶著清爽的水的氣息，僅僅是聞著就會心曠神怡。

    他幾乎沒有體溫，就像是抱著凝結了冰塊的海綿的，透著涼絲絲的寒意。

    ——不是人類。

    那又如何？

    穆少嵐放開了手，無奈的扶額微笑：“真的是我想多了，抱歉抱歉，占你便宜了。”

    海怪疑惑的歪了歪腦袋，他自然是清晰的感覺到穆少嵐在擁抱他的時候身體不住發抖，之後似乎是冷靜下來了。

    對方在懼怕他，海怪不會不知道。

    不掙紮，也不說話，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隻是任由對方擁抱。

    因為穆少嵐的個子比他要低，擁抱的時候會觸碰到傷口，有些疼，海怪忍著。

    這個人……是他的朋友。

    穆少嵐歪了歪腦袋，想要從水中出去，溪水對他來說有點涼了。

    然而在移開腳步的時候，因為腿長時間站立在溪水中已經開始發麻僵硬，再加上水底石頭上的青苔，讓穆少嵐直接踩滑了一下。

    海怪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摔過來，好死不死的那手幾乎要直接摁在他的傷口上，海怪幹脆也向後仰倒，直接躺在了水裏。

    溪水砸起了很大的聲音，穆少嵐直接撲在水中，嗆了一鼻子的水。

    迅速的從水中爬起來，穆少嵐狠狠的咳嗽了兩聲，眼淚鼻涕一起被嗆了出來。

    在無意識的睜眼一看，就看到海怪躺在水中，也沒有仰頭上來呼吸，蔚藍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黑色的長發因為沾染了濕潤的水有幾縷貼在臉頰之上，其他的這是飄散在水中。

    過分的長發在水中開著如同鋪天蓋地的密集的網，甚至有幾縷纏繞在了他的手指之上，嚇得穆少嵐心髒都揪緊了。

    差點罵出口，穆少嵐感覺心髒都要跳出來了，迅速的站起身來，結結巴巴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心裏真的是嚇得直罵娘，這家夥能在水中呼吸當然是暢通無阻，可是在他看來就和摔倒在水裏結果看到了一具浮屍一樣的感覺，這兩天他肯定得天天做惡夢了

    穆少嵐狼狽站起身來，跑了兩步：“我回去車上暖和一下，這水太涼了，你喜歡你就多泡泡。”

    海怪從水裏坐起身來，眼巴巴的看著穆少嵐慌慌張張的跑掉了，一臉的莫名其妙，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怎麽又被嚇到了？

    人類是這麽容易就被嚇到的生物嗎？

    溪水的中的小魚兒都悄悄的靠近了海怪的身邊，一個一個的仰望著他，偶爾有調皮的小魚會湊過來偷偷摸摸的咬一口海怪身上，企圖占一點點便宜，卻隻能咬到堅硬的鱗片。

    海怪默默的低頭看著大膽的小魚，無奈的聳了聳肩：“人類真是比你們還要膽小。”

    海怪從水中出來，衣服很快就幹了，他會不自覺的去收縮周身的水分，衣服裏的水分早就被他偷偷摸摸的吸幹了。

    等到了車內，撲麵而來的熱氣讓海怪皺了皺眉頭。

    穆少嵐將暖氣開的特別的大，衣服已經被哄半幹了。

    “你怎麽了？”

    天氣又不冷，現在外麵都是在穿短袖的，怎麽能讓穆少嵐冷成這個德行？

    “跟你一起遲早有一天我會早死。”穆少嵐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開的比較隨性，車子慢悠悠的走著，海怪看著窗外的景色：“你既然沒有關注我的孩子們，是不是也不知道他們想不想見我？”

    “肯定是想的。”穆少嵐絲毫沒有懷疑這個可能性，“隻是或許比起他們主動來找你，更希望你去找他們吧。”

    “？”海怪一頭霧水。

    知道海怪不能理解，穆少嵐則是僅僅勾起了嘴角。

    “不然我們實驗一下如何？”

    “怎麽實驗？”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付陽在哪裏，找到了付陽就相當於找到了付瑤，這兩個兄妹應該是最直爽的。”

    海怪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期待值不斷上升：“在哪裏？”

    穆少嵐不懷好意的微笑，這幾個孩子真的是讓他吃足了苦頭，一天到晚不聽話還喜歡逞強。

    惡劣的想知道那幾個孩子見到海怪去主動尋找他們的表情，穆少嵐感覺心情頗好。

    “當然，我們現在，就可以去。”穆少嵐腳下加了油門，車子迅速的飛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