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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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便有大夫上門,為李大山正骨施藥,一家人圍在一旁,各個心緒複雜。

    大夫走後,漸漸有旁的人上門來問。

    一開始周氏語焉不詳,後來想清楚了,索性說開了。

    沒多久,村裏人便知道,李大山家的大閨女,要給林大善人做大兒媳婦了。

    大夥兒都知道,林大善人的大兒子早就死了,青柳與他結的是冥婚,嫁過去後,是要守一輩子寡的。

    有人說她孝順,也有人說她傻,稍微知道一點內情的,就說王氏這個奶奶確實狠心。

    外人說什麽,青柳一貫不理,該上山還是上山,該幹活還是管自己幹活。

    那天之後,薛氏又派人來請她去了一次,這一次她見到了林老爺和林二郎,以及二郎的媳婦兒,還有他們夫妻兩人的兒子。

    雖隻匆匆見了一麵,不過林家看著都是和氣人,她心裏又安定了些。

    槐花婆婆算好日子後,林家便來下定了。

    冥婚與一般人說親不同,放定是一次性放完的,那些聘禮也不是真的真金白銀,錦繡綢緞,而是紙糊的,等到成親當晚,聘禮就要在女家門前焚燒。

    不過林家大郎與青柳又與一般的冥婚不同,因青柳還在人世,林家送來的聘禮,便一半是真的,一半是紙做的。

    聘禮都放在正屋裏,家裏的親戚也都按著習俗,上門來觀禮。

    除去為李大山治病的三十兩外,林家又按著本地娶親的規格,送來一整套的海味三牲四果等物品。

    過後大夥兒又議論開了,到底是大戶人家,結個冥婚都比旁的人正經娶親隆重大方。

    有幾個婦人想起林家原本是準備花二十兩結冥親的,現在不光光銀子花了三十兩,連別的物什也一應俱全,想來林家對李大山這個閨女,還是有幾分重視的,不然怎麽這麽舍得。

    送走親朋好友,周氏看著一屋子的東西,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李大山靠在床頭,忽然道:“明日你把幾家之前送來的銀子還回去,看看家裏還剩多少,都讓青柳帶走吧。”

    之前為了替他治腿,他的兄弟姐妹和周氏那方的親戚,總共送了八兩銀子過來,加上家裏湊的,一共十五兩。等將他們幾家的銀子還了,再除去周氏的一隻鐲子,應該還剩五六兩,這些銀子,是分家後三年間存下的。

    一般人嫁女兒,若能把男方送來的聘禮,拿出一半充做嫁妝,就已經算是大方的了,像李大山這樣還要倒貼的,少之又少。

    不過一來他本來就疼女兒,二來心中對青柳有愧,所以周氏聽他這麽說,也不覺得多詫異,隻是遲疑道:“往後青荷與青鬆……”

    李大山擺擺手,“他們若還記著青柳的好,就不該說什麽。”

    周氏又道:“娘那裏,要不要讓她知道?”

    說起王氏,李大山心中也有些複雜,他知道他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可心裏卻不能接受她的做法。若按以往,以他對王氏的敬重,這事必定要讓她同意才行。眼下,他沉默許久,最終搖頭道:“誰都別說,這事就咱們兩人知道就好,等青柳要出門了,你再悄悄將錢給她。”

    若讓他娘知道,她肯定不會同意讓青柳帶走那些銀子。

    槐花婆婆定下的日子在十二月初五,還剩不到兩個月,時間有些倉促,不過因是冥婚,也沒人說什麽。

    這些日子,青柳便不怎麽出門了,都待在房裏趕製嫁妝。

    周氏當時織的那匹綢子,原本要讓她們大堂哥拿去鎮上換銀子的,後來到底沒換,而是托人染了個素淨的顏色,讓青柳做兩個被麵,到時當作她的陪嫁帶走。

    青柳的針線是周氏教的,如尋常農家姑娘一樣,手藝隻是一般,平日裏能做個衣服鞋子自家穿,若要像繡莊裏那樣,繡上許多花樣的,她就不會了。好在她結的是冥婚,不必在被子枕麵上繡鴛鴦並蒂蓮之類的。

    這日,青柳的絲線用完了,又沒到她大堂哥回來的日子,她想了想,還有些別的雜事也要去鎮上,托人太過麻煩,索性自己去鎮上跑一趟。

    村裏到清平鎮走路要一個時辰,農閑時有人用牛車拉客,一趟兩文錢,半個時辰可以到鎮上。

    青柳捏捏荷包,決心省了那些錢,給青鬆買兩塊糖吃。

    一路緊趕著到了鎮上,她先去繡莊,把這陣子和青荷兩人打的絡子賣了。

    尋常一個絡子兩文錢,而且因大部分人都會打,店家往往不願意多收。她和青荷便動起腦筋,花了許多時間研究出一些不同的花樣,有玉蟬樣的、蟾蜍狀的、還有蝙蝠狀的,雖工序繁雜些,也更耗時間,可一個絡子往往能賣上四五文,有時候出了新花樣,店家還願意多給一點,她們二人因此更加樂此不彼。

    這半個月地裏沒活,兩人利用閑時,總共打出五十幾個絡子,得了二百多文,除去彩繩的費用,還有差不多一百五十文。

    青柳小心地將荷包收好,背著背簍又去了幹貨鋪子,背簍裏是這些天青鬆摘的板栗和山棗,周氏都幫他曬幹了。

    一斤幹棗子八文錢,她那些不到兩斤,賣了十二文。板栗更便宜,一斤隻三文錢,青鬆摘了十幾斤,得了四十文。

    青柳數著銅錢,心道等青鬆看到這些錢,肯定要樂壞了。

    將帶來的東西全部換成銅錢,之後她就去買了些彩繩,又買了幾種顏色的繡線。

    出門前周氏交代她帶一斤鹽回去,買完後,她又給青鬆買了幾塊飴糖。等在街上看見一個叫賣的貨郎,她便湊過去,討價還價一番,花十五文給青荷買了一朵粉色的娟花。

    將買來的東西裝進背簍,她不再逗留,快步趕回村裏。

    還未到家,青鬆連蹦帶跳迎上來,硬是接過她背上的背簍。

    青柳攬著他的肩頭往家裏走,麵上因趕路熱得發紅。

    青鬆扒開背簍裏的東西往底下看,歡叫道:“大姐,我的板栗都賣光啦?”

    青柳笑道:“都賣光了,一共賣了五十二文錢,等一下把錢給娘,讓她幫你收著好不好?”

    青鬆連連點頭,“好,明天我再去山上!”

    青柳便道:“現在山上的野果都快被人摘完了,就是有,也是樹梢上一點別人摘不到的,你就別去了。爹的腿已經快好了,咱們家現在不缺銀子,你可別把自己摔了。”

    青鬆垂著頭沒說話,從前因他是小兒子,父母姐姐們難免更加疼他,縱得他脾氣比一般孩子大,也不如人家懂事。

    這一次家裏遭遇突變,娘的眼淚,外人的冷眼閑話,讓他一下子明白了許多。

    最近他總聽說,他大姐是被爹娘賣去林家的,所以爹才有錢治病。他無法反駁他們,心裏卻下了決心,一定要賺很多銀子,將來長大了,把大姐贖回來。

    時間一晃而過,李大山又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期間大夫來看過兩次,說他恢複得不錯,很快就能下地行走了。

    周氏聽後,又哭又笑。

    等入了十二月,天上漸漸飄起了雪花。

    平陽縣地處南方,少有見雪的時候,青柳長這麽大,也隻見過兩次,青鬆更是第一次見,一早起來歡呼不已,臉也沒洗就跑出去了。

    青柳站在屋簷下,看著他連滾帶爬的身影,不由失笑。

    她下意識往小遙山方向看去,自定親後,她不自覺就有了這個習慣。

    林家大宅地勢較高,從她家看過去,隻能看到高高的圍牆,圍牆裏露出幾座屋頂,黛瓦上落著薄雪,白的越白,黑的越濃。

    周氏從房裏出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心中又是一痛。

    青柳回過神來,拉著她的手往廚房走,笑道:“剛才小鬆一路滾著跑出去,就跟一隻胖嘟嘟的小耗子一樣。”

    周氏聞言也微微笑了笑,眉眼間的愁緒卻並未散去。

    今日已經是初三了,後天晚上,林家的轎子就會上門,抬走她的女兒,此後,她就要伴著一方牌位過一輩子了。

    青柳生了火,把一個紅薯丟進灶膛裏。她記得小時候那次下雪,大堂哥就烤了幾個紅薯分給他們吃。幾個小孩子蹲在屋簷下,一麵啃著燙嘴的紅薯,一麵新奇地看著雪。

    周氏掏了米下鍋,竹架上放著幾個洗淨的紅薯,四五個玉米饅頭。

    母女兩個並排坐在灶下看火,周氏想起十多年前,她出嫁時,娘親一遍遍囑咐的話。

    眼下到了她女兒出嫁的時候了,她心裏雖百般不忍,卻也要像她娘做的那樣,跟女兒說以後在婆家如何自處,要怎麽侍奉公公婆婆,受了委屈該怎麽辦,妯娌間如何避免摩擦。

    然而最重要的,怎麽和丈夫培養感情,新婚夜該做什麽,要早日為婆家添丁進口,這些話,她卻無法說出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沒有食言,昨晚有二更的呀,晉江抽得我無語凝噎orz

    感謝我們都曾途徑幸福的地雷~╭(╯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