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仇何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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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淮辰會坐牢,真相到底如何,村裏人心裏明鏡似的。李淮辰是有錯,但錯不到需要坐七年牢的地步,他再欠教養,習慣於沒有的東西去偷去拿,也沒有膽大到敢攔路搶劫。

    他們村主任的兒子張大寶與李淮辰年齡相仿,一個村子裏的孩子,誰不認識誰,張大寶從小到大都看李淮辰不順眼,哪怕李淮辰與他比,幾乎可以算得上一無所有,可他就是討厭這個人,討厭李淮辰的存在。

    但村民們早年間自家光景也不好的時候,沒有給過李淮辰一口飯吃,讓這孩子長歪了,再想想以前李奶奶的好,心裏不是沒有愧疚的,尤其是李淮辰仍然經常在村子裏偷雞摸狗的時候,他們嘴上罵得越狠,心裏就越愧疚。

    李奶奶那麽善良的老人家,李淮辰小的時候也很可愛懂禮貌,變成今天這副模樣,是李淮辰自己的錯,也是全村人的錯。

    所以明知道現在李淮辰本性再難掰正,村裏人在心裏還是對他有一份寬容的。

    張大寶討厭李淮辰討厭得很直接,也許是看不慣他一個無父無母四鄰不靠的棄兒成日裏橫行鄉裏,也許是覺得李淮辰整天邋裏邋遢實在礙眼,也許是因為一山不能容下兩隻虎,反正有他張大寶在,村裏就不能有李淮辰的容身之處。

    他們打過好幾架,一對一時,李淮辰的拳頭總能幫張大寶在臉上開個染坊,一對多時,自然李淮辰要吃虧受罪,一來二去,原本也就小小的看不順眼,漸漸變成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李淮辰會被判搶劫,還是張大寶設計、家裏邊人幫忙,上麵不知道通了多少層關係的結果。

    家中三間破爛的茅草屋,連老鼠都不光顧,更別提人了,是以李淮辰素日裏從來不會鎖門的,等到某一日他從外麵遊蕩回來,才發現一直擺在屋裏的李奶奶的遺像不見了。

    這是他心底唯一的溫暖,無論墮落到什麽地步,李奶奶曾經對他的好一直不曾忘懷。李淮辰瘋了似地滿村亂找,終於在打了幾個人之後,得知張大寶似乎與此事有關。

    張姓是他們村的大姓,十戶裏有九戶都姓張,沾著親帶著故,張大寶的爹又是村長,李淮辰無憑無據還真沒辦法他。

    打鬧是一回事,長輩都當小孩胡鬧,隻要不過分都不會在意,但李淮辰要真沒有由頭把張大寶收拾了,村長第一個就饒不了他。小山村裏,村長的威信還是很高的。

    因此李淮辰一直守在張大寶家門口,就等著張大寶露出馬腳再動手打人出氣。

    他不知道,這是張大寶早算好的一個局,憑什麽全村裏所有年青人唯張大寶馬首是瞻,隻有李淮辰個窮鬼骨頭比誰都硬,偏要給他個教訓不可。

    李奶奶的遺像被張大寶裝個在皮包裏,故意當著李淮辰的麵露出一角又迅速塞回去,李淮辰哪裏忍得住,當即衝上來搶奪,張大寶不從,高聲叫喊有人搶劫了。

    他算準了李淮辰的脾氣,也知道李淮辰身上總帶著把小匕首,等到爭來搶去半天,終於李淮辰不耐之下掏出刀來,狠狠劃在張大寶手腕上,後者吃痛,驚呼一聲,鬆了手,包被搶走。

    李淮辰拿到想要的東西,頭也不回迅速跑開,哪裏在意周圍圍了一圈的村民幾乎從頭到尾圍觀了他與張大寶之間的糾紛,為他日後被逮捕當了明正言順的目擊證人。

    張大寶的皮包裏,除了放著李奶奶的遺像,還有兩萬塊錢。搶劫罪的相關法律規定,兩萬塊已經不算少,且他還有持刀搶劫的嫌疑,證據確鑿,由不得他抵賴,搶回遺像這樣蒼白的解釋也沒能讓警方相信。

    於是一審被判入獄七年的李淮辰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張大寶是個張揚的性子,尤其灌點黃湯之後,滿嘴裏什麽話都能禿嚕出來。做成這麽一件大事,雖然說主要的都由自家老子搞定,但這餿主意最開始還真是他出的,自然值得驕傲,別人恭維幾句就當功勞大大地給自己宣揚出去了。

    但那時李淮辰已經送去省監獄服刑,村裏人對他還沒有好到為他兩肋插刀的程度,雖然心裏惋惜,卻也沒一個多說話的,沉默著,就當從來沒有聽到過張小寶的話。

    七年,很快過去。張小寶日子過得逍遙,直到某天他看到李淮辰再次出現,臉才難得的黑了黑。尤其是聽到李淮辰湊到他耳邊說,七年時間,謝謝款待,一定送份大禮給他。

    至於這份大禮是什麽,張小寶不清楚,他也不想知道,但他相信李淮辰說得出做得到,於是又開始惶惶不可終日。

    之後,李淮辰身死,最開心的人怕就是張小寶了。

    警方追著張小寶這條線往下查,發現他家中富裕,最大的樂趣就是賭錢,而且最喜歡鬥活物,市裏的幾處房產沒有異常,鄉下村中的祖宅裏卻養著幾隻站起來比人還高的凶狗,村裏人都見過他放任幾隻狗滿村亂竄,追雞攆鴨,無人敢惹。

    跟張小寶熟悉的人也說,李淮辰剛回來時,張小寶害怕得要死,曾經不止一次說過要趁著李淮辰沒對他動手之前要了對方的命。

    張小寶養的幾條狗還在,警方出具的搜查證,取了齒模做對比,與此同時,張小寶也被請回局裏協助調查。

    外人麵前不可一世,對著警察,這貨卻慫了,哭爹喊娘,不斷叫冤,明言他是想整李淮辰的,可還沒來得及動手,李淮辰就已經死了,他可什麽都沒做。

    齒模比對,張小寶的狗全被排除,非作案工具,張小寶應該可以排除嫌疑。

    哆嗦著從公安局走的時候,張小寶一臉糾結,最終還是開口:“那個,李淮辰回村裏來之後,我曾經找幾個好哥們盯著他,他失蹤前,有人看到他跟個女人有過接觸。那女的比他大挺多,也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他就跟著走了。然後再也沒回來。”

    張大寶的朋友還記得女人的長相,經過戶籍資料比對,這個女人的身份浮出水麵。

    史鳴歡,現年三十三歲,本市人,某公司職員,她本身平淡無奇,沒什麽出彩,而且與李淮辰八杆子也打不著。

    但李淮辰是什麽人,本就不應該與史鳴歡有什麽交集,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任何一點疑點警方都不能放過。

    深查下去,警方發現,史鳴歡有個一表三千裏的表妹一直來往頗多,史鳴歡是個事業型的女強人,一直未婚,兩年前生過一場大病險些死掉,是她這個表妹衣不解帶,出錢出力,才讓她順利度過危險期。

    是以兩人的感情很好。史鳴歡的這位遠房表妹嘛,卻與案情有些牽扯,她名叫劉莆菁,有個女兒,江心雅。

    年僅六歲就被鄭陸猥啊褻,為了女兒名聲不願意聲張,忍氣吞聲的江家父母,又怎麽會與李淮辰扯上聯係呢?

    李淮辰出獄後的日子與以往沒明顯區別,照例每天遊手好閑,缺吃少穿了便順手牽羊,七年的監獄生涯讓他渾身帶著股陰冷氣,一個眼神都很嚇人。據說,他在監獄裏一半的時間都在關禁閉,因為與獄友打了不知道多少場架,沒被判加刑都是他下手還算有分寸,沒真把誰打成重傷的緣故。

    史鳴歡找李淮辰有什麽事?警方想不通,隻能直接找上門,看她如何解釋。

    麵對著上門的警察,聽到李淮辰的名字,史鳴歡露出茫然的神情,即使文沫拿出照片,她仍然想不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

    觀察她的神情,茫然不似作偽,可張小寶的朋友認過史鳴歡的照片,一眼就從十張照片裏挑出她的,非常篤定。還說當時史鳴歡拉著李淮辰的衣袖,拖著他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出租車,很可惜,車牌以他的角度看不到。

    文沫進一步提醒她目擊證人看到她與李淮辰拉扯的時間地點,史鳴歡皺眉思考了一會,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他叫李淮辰啊!那天他穿的不是這身衣服,頭發也不一樣,我還真沒認出來。”她低頭仔細看照片,抱歉地笑笑。

    她的話,文沫一個字都不信,原本還以為事有誤會,史鳴歡隻是碰巧見過李淮辰,與命案沒什麽聯係,但是現在嘛~

    先前她裝得很好,文沫沒有懷疑,可之後,她那假裝的恍然大悟水分太大,臉上的表情太驚訝,持續時間太長,演技不過關啊。

    不動聲色地先聽史鳴歡解釋:“這個男人我真不認識。是他攔住我,說自己很餓,沒錢吃飯,讓我給他點錢,或者買點飯給他。他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現在騙子又這麽多,我就沒想管,可後來他不讓我走,又可憐兮兮說了半天,我有事趕時間,就拽著他去買吃的了。”

    “坐著出租車去買吃的?史小姐很樂人為助啊。”

    “沒有啊,他說他家住的方向,與我辦事的地兒離得不太遠,我這不是趕時間嘛,所以就順路先一塊走,想到地方再買些吃的給他。”

    “他不是說給錢也行嗎?拽著陌生人一起坐車,史小姐長這麽漂亮,還是小心點的好。”

    “你什麽意思?我又不是犯人,這個人怎麽了?你們找他幹什麽?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與我無關。”史鳴歡覺得自己說不清楚,索性也不再回答文沫的問題,直接點明自己與李淮辰不熟,不會為他出了事或者他做出的事負責。

    “史小姐是個關係不錯的遠房表妹?”

    “有又怎麽樣?你們還有什麽要問的?我還得回去工作呢。”

    “那你知道你表妹的女兒,江心雅出過的事嗎?”

    史鳴歡的臉瞬間就黑了:“你們警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嗎?人家孩子怎麽了,關你們什麽事?”

    “史小姐別生氣。照片上這個男人,死了。欺負你表妹女兒的人,也死了,而且巧合的是,他們兩個死狀都一模一樣,顯然是同一人所為。”

    “史小姐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嗎?三條人命,這是重案中的重案。史小姐應該明白,對警察撒謊的後果吧?”

    史鳴歡的臉上有慌亂一閃而過,快得如果不是文沫一直盯著她,怕就看不見了。這才是最真實的下意識反應。

    知道慌亂就好,說明他們沒猜錯,史鳴歡說的話有水份,她說的,遠比她做的少得多。

    這場對話以史鳴歡的不配合告終。自然警方不會放過這條明顯有價值可挖的線索,決定先不驚動她,調取了她的通話記錄。

    李淮辰失蹤當天,史鳴歡被人發現與他有拉扯是在下午三時許,然後兩人乘出租車離開,也是在那段時間內,史鳴歡與劉莆菁的通話十分頻繁,每次時間不長,多則兩分鍾,短則十幾秒,次數高達二十多次,幾乎兩分鍾一次。

    再往前翻,史鳴歡與劉莆菁電話聯係並不多,一個月也就三四次,一般集中在周末,通話時間在二十分鍾左右。

    李淮辰失蹤前後,史鳴歡與劉莆菁的頻繁接觸顯得很可疑。但這並不能證明什麽,兩人可以有無數種合理解釋,比如史鳴歡與陌生男子同乘一車心裏害怕,打電話報平安之類。

    況且,鄭陸與劉莆菁有死仇,李淮辰可沒招過她沒惹過她,她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街邊公園裏。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坐在秋千上,雙眼呆滯,目視前方,一動不動,不知道想些什麽,在她身後不遠處,一位神情憔悴的女子正緊張地注視著她,可小姑娘無知無覺,春風乍起,傍晚時免不了帶著寒意,小姑娘穿得很單薄,女子手裏拎著件孩子的外套,想給她穿上又不敢。

    不一會兒有個男人突然出現在。街邊公園中間的空地四周全是高大的樹木,已經長出葉子的柳樹很能遮擋視線,這男人在母女二人看來,就似突然出現。

    小姑娘瞳孔一縮,身子顫抖,突然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喊:“不要!不要!”聲音尖利,反倒把突然出現的男人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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