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登陸日 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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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虞醒來時在下雨。

    黏膩溫熱的雨。

    她一個激靈:滴滴答答落個不停的哪裏是雨水,分明是機油!

    顛簸、急墜、撞擊,眼前景象閃回,陳虞定神,發現自己躺在運兵飛船的殘骸下,頭頂就是油箱。

    她不假思索地側身滾出縫隙,拚盡全力跑了幾步,才發現腳底下軟綿綿的。

    到處是金屬殘片和屍體。

    煙氣彌漫,油箱隨時可能爆炸,陳虞卻駐足,眯起眼努力搜尋其餘幸存者:她是哨兵,隸屬代號為塔的全球安保機關,絕不能拋下夥伴。

    哨兵五感異於常人,陳虞很快從轟鳴和風聲中分辨出了輕微的呼吸。不假思索,陳虞折返到機體邊,雙手並用,大力扳開變形的艙門,矮身鑽進去。

    感官刺激對哨兵是致命的。

    機艙內的煙氣激得陳虞幾乎失控,她伸手去摸製服口袋,卻抓了個空。

    裝著向導素藥片的金屬盒子不見了。

    來不及了,陳虞竭力控製暴走的感官,循著呼吸聲摸過去,看也不看,就把歪在座椅下的人拖出來。

    衝出船艙,空氣陡然升溫,她暗叫一聲不好。

    將救出來的人打橫抱起,陳虞發足狂奔。

    她沒跑多遠。

    轟--!

    爆炸的氣浪將她掀翻在地。

    短暫的暈眩過後,陳虞支著手肘爬起,木然轉動雙腕。

    四肢健全,除了身上發燙她居然沒大礙。縱使哨兵體能超群,這也真是好運氣。

    一陣妖風將爆炸後的黑煙從中吹開,陳虞這才想起低頭。晦暗的天光將她身下的人照清楚:

    是個男人,皮膚比她白,五官比她秀氣精致,身著向導製服。

    陳虞不由一怔。

    對方這時緩緩睜開眼,費力地盯著陳虞看了一會兒,臉色驟變。

    在男人咬牙切齒念出她的名字前,陳虞就咧嘴笑了:“喲,王恪,好久不見。”

    王恪立即冷靜下來:“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願見我了。”

    陳虞下巴一甩:“這和我願不願意沒關係,飛船都掉下來了。”

    他下意識要抬杠,卻猛地抿緊唇,半晌才問:“還有幸存者嗎?”

    “至少還有一個。”

    “你怎麽知道?”

    “既然你活蹦亂跳的,你的哨兵肯定也沒事。”

    哨兵與向導配對結合後,隻要一方死亡,另一方非瘋即死。

    王恪微妙地沉默須臾,清清嗓子:“我沒搭檔。”

    陳虞瞪大眼:“s級向導會找不到搭檔?我可不--”

    彼此視線交錯,她生硬地轉開話題:“你不是調到g區分部去了?”

    “這次是跨區聯合任務,”王恪一眨不眨地瞧她,“你呢?”

    “哈?”

    “搭檔呢?”

    陳虞扯起笑麵:“我不適合和人組隊,向導素就是我最好的搭檔。”

    王恪突然也笑了。他膚白,嘴唇顯得分外紅。

    “你笑什麽?怪瘮人的。”

    “你壓著我的傷處了。”

    王恪說話麵不改色,陳虞險些以為他在誑她。

    “肋骨大概斷了兩根。”

    陳虞立即從他身上蹦起來,左右四顧尋找固定用的材料。

    “騙你的,”王恪慢吞吞支起身,短促地抽了口氣,“皮外傷而已。”

    她冷冷俯視他。這回他沒說謊,側腹處的製服滲著血。她撩起衣服掃了眼:“鋼片沒穿進腸子算你運氣好。”

    “我也這麽覺得。”

    陳虞索性不理他,從哨兵不離身的急救包中摸出消毒噴霧,狠狠按下噴頭。

    王恪嘶了聲:“你悠著點。”

    “傷員給我閉嘴。”陳虞拈起一枚醫術球,慢慢擰轉球體上半部分,直至表麵原本分離的魔法刻印對齊,小球頓時亮起。

    白光找尋到傷處,陷在血肉中的金屬殘片紛紛飄起,附在法術球表麵。沒過多久,王恪的傷口表麵已然愈合。

    “即便有魔法,人還是那麽容易死。”王恪注視著一片狼藉的海灘,驀地下了定論,“墜機不是事故。”

    “嗯,”陳虞不太情願地附和,“這次任務安保等級高到誇張,運兵飛船偽裝成民用客船,抵達目的地前我連同乘的隊友是誰都不清楚,但居然……”

    但集魔法與科學技術於一身的蒸汽飛船就那麽墜落荒島。

    “至少我們沒直接掉進海裏,”陳虞騰地起身,“趁天還沒黑,我去回收物資。”

    王恪拽住她:“飛船上的能量符石隨時可能失控爆炸。”

    陳虞眉毛一挑:“那我更得抓緊時間了。”不等對方反駁,她便掙開他往前走,丟下一句:“我身上沒向導素了。”

    “你--”

    王恪語聲戛然而止,陳虞卻沒回頭。他的呼吸聲傳入她耳中,一清二楚。這家夥還是老樣子,話總說一半。

    陳虞矮身鑽入未散的濃煙中,抓起橫臥的行軍背囊,眯著眼鎖定目標。

    “失禮了。”

    “失禮了。”

    “實在是失禮了……”

    重複著無人聆聽的道歉詞,她在又一位戰友的遺體上搜尋向導素盒子。依然一無所獲。陳虞不由咂舌。

    未結合的哨兵必須獨立維持精神屏障,排除外界多餘的感官刺激;如果沒有向導素壓製,獨行哨兵的精神很快就會過載。

    不知不覺間,陳虞已經再次來到了飛船殘骸近旁。她猛地想起:為防止哨兵集體暴走,運兵船倉庫裏都有大量向導素!

    側耳細聽片刻,她直接突入墜落的飛船。

    爆炸的餘溫和氣味還飄蕩在空氣中,陳虞強行將注意力轉移,憑著記憶向尾部倉庫移動。她尋寶的壞運氣也終於到頭:櫃子被炸開大洞,向導素小盒子散了一地。

    陳虞雙手並用,不管不顧地把向導素往包裏扔往口袋裏塞。在總部救援抵達前,她必須撐過去,絕對不能迷失!

    “阿虞,趴下!”

    原本集中於視覺的意識陡然擴展,她下意識匍匐在地。

    王恪?

    答案接踵而至。嗖嗖兩枚火花彈打破艙壁,摧毀了支撐飛船頂棚的鋼圈。船體頓時傾潰。

    身體快過意識,陳虞將包往背後一甩,朝船尾的大洞外躥。前滾輕巧落地,她循著王恪的向導素氣味前衝。

    “別過來!”王恪罕見地破音了。

    另一道人聲冷然:“放下武器,哨兵,你的向導在我手裏。”

    陳虞沒答話,借著濃煙隱蔽身形。

    “我知道你在哪裏,”陌生男人哼了記,“如果不想讓向導有什麽意外,你還是乖乖聽話為好。”

    陳虞抹了把臉,將背包往地上一扔,舉起雙手。

    “很好,慢慢走過來。”

    一撇嘴,陳虞照做了。她也終於看清了陌生人的模樣:是個哨兵,高鼻梁深眼窩,高了她足足一個頭,全身上下都寫著危險。他雙手持刀,加護過的刃麵泛著嗜血的紅光,抵在王恪頸上。

    “報上你的名字。”不速之客命令。

    陳虞與王恪對視。他以眼神竭力催促她逃離。

    “你又是誰?”她沒動。

    眉眼陰冷的哨兵嗤笑:“我是施餘存。”

    “沒聽說過。”

    近十年唯一一位黑暗哨兵施餘存,陳虞沒聽說過才怪。

    與普通哨兵不同,黑暗哨兵擁有強大的自控力,很難因為刺激暴走或迷失於精神世界之中。

    施餘存眉峰急壓:“哦?”

    “你為什麽要對夥伴刀劍相向?”

    “夥伴?”同樣句句含著嘲諷,這家夥比王恪還要令陳虞火大,“救援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到,淡水、彈藥、食物都有限,這島上的任何人都是競爭對手。”

    陳虞齜牙咧嘴地笑了笑:“所以你想要挾持他,逼我當你的小兵?”

    “沒錯。”

    “成交。”

    王恪難以置信地睜大眼,陳虞側臉避開,睜眼說瞎話能力再升一級:“哨兵總不能拋下自己的向導。你呢,你的向導呢?”

    施餘存一勾唇:“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除此以外,是否還有別的幸存者?”

    “有沒有呢?”對方意味深長地重複問題。

    陳虞惱火地瞪他:“陰陽怪氣的幹什麽?人都在你手裏了,還不相信我?”

    “你還沒報上自己的代號。據我所知,這艘船上有不止一位獨行哨兵,其中的s級恰好還是個女人……”

    “麻煩,”陳虞大喇喇走到施餘存麵前,撒第三個謊,“他是我男人。”

    這麽說著,她仰起臉,閉眼便親了上去。王恪隻一僵,全身很快放鬆下來。他隻比她更擅長做戲。這點彼此心知肚明。

    刀鋒隔在脖頸與脖頸間,這吻不控製距離便會見血。

    陳虞沒立即抽身,反而抬眸挑釁:“施大人,這樣夠了沒?”

    施餘存竟然有些難堪,視線不知往哪裏放。他狐疑地盯了她片刻,刀刃幾不可見地向外挪了半分,信了。

    “所以我該幹什麽?”陳虞翻了個白眼。

    “首先去收集淡水,在--”施餘存臉色陡然大變,鬆開了王恪準備進攻,“有鬼!”

    牆外流竄的不明靈體即為“鬼”,捕食靈魂,憑依軀體,是哨兵向導本應戰鬥的對象。

    陳虞不轉身觀察敵情,反而一手撈住王恪,攔腰抱起他,拔腿就跑。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不見,新題材新文風,開文三更,希望大家喜歡qvq

    一句話概括哨兵向導設定:感官敏銳的戰士x精神力後援,一對一綁定。

    ——樹哥的哨向百科——

    【神啟者】

    21世紀末人類的又一次世界大戰中,人群中出現了神啟者。其來源究竟是基因變異還是超能力尚不明朗,但新興宗教組織認為這是神賜的力量,因此覺醒被稱為神啟。神啟者立即被作為人形兵器投入戰場,而為了維護自身人權,神啟者組織【塔】(之後被稱為舊塔)組織起哨兵和向導,成為第三方力量,其組織形式與宗教十分相似。神啟者分為兩種:【哨兵】與【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