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迷走日 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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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都是三年多前的事,陳虞竟然覺得十分遙遠。

    她和王恪真正搭檔的時間也不過近一年,回憶起來卻有數倍長。

    天色終於逐漸暗淡,陳虞踱到王恪身邊,俯身探了探他額頭。體溫正常,看來他的確沒大礙。滿月夜潮聲喧囂,陳虞還沒抽手,王恪突然卷了鋪蓋坐起來。

    “怎麽了?”

    王恪直愣愣地看了她片刻,猛地舒了口氣,倒回被窩裏。

    又過了片刻,王恪才解釋:“做了個夢。”

    “噩夢?”

    “算是吧,”他不自然地停了一會兒,“競技場和鬼……但沒有林曦和施餘存,我夢見了……你。”

    他沒說下去。但陳虞大約明白了:“我才不會輕易死掉。不是約好了?”

    王恪盯著她看了很久,小心翼翼地伸手,確認她沒閃躲,才在她頰側很輕很輕地碰了一下:“但我還是會……”

    依然話說一半。

    陳虞沒回答。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甚至不知道王恪究竟在表達什麽--她不相信自己解讀話中話的能力。

    王恪也尷尬起來:“這座島的謎團太多,我討厭不明白的事,情緒不太好。”

    陳虞鬆了口氣,抬手就敲他額頭:“還不快點睡?明天還要和老南他們繼續探索這鬼地方。”

    “你對他評價倒是很高。”

    “他人不錯吧?喂!你幹什麽!”

    王恪抱住陳虞:“就當是關懷傷員。”

    “再煩我真的揍你。”

    對方依然不太正常:“來,我讓你揍。”

    陳虞沒轍:“好了,我真的沒死,也不會死,可以了吧?喂,還不放手?真要打人了啊。”

    “很快就好,麻煩你再忍一忍。”王恪語帶嘲意,下巴抵著她的肩頭,像把她當成了充電樁子。

    陳虞被這麽抱著,漸漸不自在起來:“你……到底好沒好啊。”

    王恪飛快地別開臉,餘光刮了她一記,頰側微微紅。

    “什麽毛病--”陳虞突然收聲。

    王恪愣了愣。

    下一刻,陳虞將他一推,腿一翻騎上來。

    “陳虞!”王恪呼吸不穩,忽然也顫栗起來。

    熱度如電流,在腦海裏急躥暴走。

    “結合熱……”

    適配的哨兵和向導相處時可能觸發結合熱,這也是身體結合的必要條件。毫無征兆,觸發條件不明,這種狀況下,神啟者容易失去理智。

    陳虞看了王恪片刻,捧住他的臉便吻下去。

    除了偽裝情侶用的練習,他們還沒這麽廝磨過。

    王恪僵了須臾,手搭在她肩頭,像要推開,最後卻穿入她發絲,向下壓,加深這個吻。結合熱催動感官,唇與舌的糾纏令人目眩神迷。

    他的指掌經過背脊,貼住她後腰,揪出襯衫的小尾巴。

    兩年間陳虞身量拔高了,體態依舊精瘦,隔著衣物都摸得出肋骨硬邦邦的輪廓。王恪的手指從襯衣後擺下鑽進去,遊走著向上。

    “嗯……”陳虞呼吸更亂,卻沒耐心,胡亂摸索一通。

    王恪猛地清醒過來,抽了口氣,抓住她的手:“阿虞!”

    陳虞俯身湊得更近,與他鼻尖碰鼻尖,幾乎是委屈地問:“你不喜歡我?”

    她滿臉通紅,眼神亮晶晶的好像帶了水汽。王恪艱難地移開視線,沉下聲音:“陳虞。”

    “我不管!”陳虞脾氣上來,伸手就去扯他衣領。

    王恪下巴內收,看準了時機,額頭與她重重一撞。

    陳虞痛呼一聲,捂住額頭:“你幹什--”

    問句戛然而止。她眨眨眼,吞咽了一記,忽然從他身上彈開,扯了毯子就退,直逃到離他最遠的角落,裹得隻露出一雙無措的眼睛。

    王恪扶額,深呼吸數次,嗓音有點啞:“是我不對。”

    陳虞恨不得立刻來一道遺忘咒式,讓他倆都暫時失憶。她抖了一會兒才說:“是我失態了。”

    王恪沒躺回去,姿態很是別扭,半晌才應:“我沒考慮到這點,之後……”

    “給我閉嘴,睡了。”陳虞手臂伸得老長,去拽自己的睡墊,“你還坐著幹嘛?”

    王恪掩唇:“別管我了。”

    睡墊拖動帶風,王恪身上的毯子原本鬆垮,一瞬貼合身形。

    陳虞餘光瞥到他,頓時明白了。她難得臉紅到耳根:“你、你……你個變態!”

    王恪雙頰也泛紅:“我再怎麽樣也是男人。”

    “我不想聽你說話。”

    “又不是我惹的……”

    陳虞把毯子拉過頭頂:“給、給我安靜點!”

    王恪真的不吭聲了。

    她麵朝石壁良久,不自禁摸了摸嘴唇,又立即移開手指,像被燙到。

    與王恪搭檔期間,他們從未觸發過結合熱。這也很自然,那時彼此都沒把對方當成有性吸引力的對象。直到陳虞遞交了解除結合的申請書,她才意識到,也許王恪於她不僅僅是行動合拍的搭檔。

    但她想到的也止於此。

    而剛才,應當隻是那一眼妖風惑人。

    畢竟累了整天,陳虞很快睡著了。

    夢中沒過多久,她就猛地被精神向導叫醒。大熊雙腿直立,脖頸高昂,狂躁地甩著頭。

    “怎麽了?”陳虞立刻察覺外麵不對勁。

    閃爍的紅光與煙氣纏繞著逼近,著火了!

    她扯起王恪,拎起一桶淡水,就往洞外衝。

    “嗯?火?”王恪原本還迷迷瞪瞪,被煙霧嗆住,立時清醒,“我武器沒拿。”

    “沒時間了!”

    島上顯然很久沒有降雨,山火蔓延得飛快,山洞附近的草坡已經燒成一片紅。

    “阿虞,屏蔽嗅覺。”王恪也不留戀,壓低上身,與陳虞往上風口奔跑。

    還沒到坡頂,上方的林木也亮起了火光。滿月夜潮起風動,陳虞和王恪所在頓時成了下風口。

    兩人頂著濃煙跑了幾步,陳虞被刺激得頭暈目眩。

    “改道。”王恪拉著她避開煙霧最濃處,重回山洞前。一切都在燃燒,黑煙甚至遮蔽了夜空,無從辨別方向。

    “該死的!肯定是縱火!”陳虞捂嘴喘息,旋而向火光幽微的另一角奔去。哪知道那裏積年的落葉悶燒正旺,步風帶動,轟地躥起紅橙火焰。

    陳虞連忙後退,火光四麵合圍,隻有通向海灘的石頭陡坡植被稀疏,火勢尚小。

    王恪當機立斷,往山洞折返。

    “喂!”陳虞追上。

    隻見他抖開毯子,將餘下的另一桶淡水澆了上去。陳虞見狀,果斷將手中的那桶水向坡下潑了出去。

    石坡幾乎與灘頭垂直,水澆滅了石縫藤蔓的火,小瀑布似地直墜石灘。

    陳虞將安全繩栓在石頭上,把鎖扣往王恪腰間係。

    王恪卻將安全扣掛到她身上:“一起下去。”

    “但願不會摔死。”陳虞一頓,“那就抱緊了。”

    “嗯。”

    深吸一口氣,陳虞抓住繩索,足下一蹬便蕩了出去。

    石壁不算高,但還帶了一個人,陳虞下行的步調隻得放緩。事出突然,她沒帶手套,繩索摩擦,掌心沒多久就磨出血泡。

    剛降到一半位置,王恪忽然抬頭看向崖頂,很鎮定地說:“火快燒到石頭上了,小雪看到的。”

    說著,他便要鬆手。

    “王恪!”陳虞騰出左臂鉗住他,聲音氣得變調,“你再試我就先跳下去。”

    繩索陡然一顫。

    “抓緊了。”陳虞放鬆指掌,兩人頓時順著繩子急墜了十來米。她雙手並用,使勁揪緊繩索才半空懸停。而這麽一落之下,繩索晃得更加厲害,似乎隨時會斷裂。

    陳虞喘了口氣:“已經能看見底了,再來一次就……”

    話沒說完,繩索向下突墜,自由落體時間開始。

    火燒到崖頂草皮,漏下淡淡暖光。陳虞去抓崖側的藤蔓,點燃後被澆滅的枝條一扯就斷,兩人下墜的勢頭隻是一頓,便再次加速。

    這回真完了。

    陳虞竟然立刻接受了這事實。過的是刀頭舐血的日子,能活過四十歲的神啟者少之又少,對大多數人而言陣亡隻是早晚問題。

    可兩人居然再次停住了。

    陳虞定睛一看,王恪拉住了身側的一截枯枝。但一截朽木哪能承擔兩人的分量,枝條哢哢作響,眼看也要斷裂。

    不等陳虞開口,王恪就扣緊她:“我死也不放。”

    “別犯傻了。”要扳開王恪輕而易舉,陳虞向下看了一眼,突然笑了。

    “你還笑?”王恪下眼瞼發紅。

    陳虞搖搖頭,終於掙開了他。

    王恪就眼睜睜看著陳虞向下落。

    她輕巧落地,石灘嶙峋,因而沒站穩,向後跌了兩步,到底安然無虞。

    原來崖上枯枝已近地麵。

    王恪沉默了一會兒,扭頭。陳虞反手抹了把臉,叉腰問:“你下得來嗎?”

    對方無言盯過來。

    她就惡意咧嘴笑:“沒事,我接著你。”

    “我自己來。”

    雖然過程有些艱辛,王恪最後還是靠自己安全落地。

    陳虞凝神觀察周圍:“放火的人可能還在附近,先撤一段。”

    “好。”

    兩人當即摸著岩壁進發。走了一陣,陳虞回頭。半座島嶼看上去都在燃燒,但奇怪的是,火區並沒有向另一半擴散。

    王恪捏了捏眉心:“我早該想到的,放火是最簡便的得勝方式。”

    “黑幕倒不禁止這麽做?”

    “這場火也可能是黑幕的傑作。”

    王恪落後陳虞幾步,她駐足等了片刻,也不見他趕上來:“走不動了?”

    “歇一會兒就好了。”

    岩壁內凹,勉強是個避風口。陳虞將濕毯子抖開,確認製服沒濕透,當即脫下外套扔給對方:“等走到安全的地方,天都該亮了,就在這裏等日出吧。”

    王恪沒拒絕,坐下後問:“你不過來?”

    陳虞捋了捋頭發:“你先睡。”

    對方倒眼尖:“你手怎麽了?”

    “啊,被繩子磨破了,沒什麽。”

    王恪摸出個法術球,加重咬字:“過來。”

    “大部分藥品還在洞裏,這點小傷用魔法太浪費了。”

    “天亮了回去找,你先過來。”

    陳虞咂舌。

    王恪下巴一收:“我沒帶武器,現在也沒有精神攻擊的餘力,你使槍,手必須治好。”

    陳虞不情願地走過去,王恪直接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外套搭一半在她肩頭。

    她攤開手掌,他就蹙眉:“再不處理,化膿感染了怎麽辦?”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快點。”

    王恪啟動魔法刻印,托住陳虞的手掌,神情專注。治愈法術將兩人的臉都罩在柔和的白光中,她盯著他的發旋看了片刻,視線下移,在他微垂的眉眼上定了定。

    王恪忽然抬眸,頓時四目相對。

    陳虞莫名不自然起來,轉頭望天。

    “怎麽?”

    “好多星星。”

    托辭並非虛言。石壁遮去火光,夜色涼如水,潺潺流動的是成簇的星光。

    法術完成,白光熄滅,漫天星子更顯明亮。

    陳虞突然放鬆下來:“除了北極星和北鬥,其他星星我都認不出來了。”

    “g區幾乎看不到星空。”王恪語聲輕緩,“還不到看夏季大三角的時候,室女的鑽石……”他在天幕上找了一會兒,“在那裏。”

    陳虞隨著他指尖勾勒的輪廓找到了春季大三角和常陳星。

    她去提下滑的外套,這才發現王恪一直拉著她的另一隻手。

    反應過度隻會顯得她心虛,於是她打了個哈欠,沒掙開。

    “小雪在上空守著。”王恪揉了揉眼睛。

    “嗯,天亮前叫我。”

    兩人就這麽肩挨著肩閉上眼。

    陳虞在哪都能睡著,不一會兒頭便往下耷,下巴一點一點的半夢半醒。王恪反而睡意全無,權當闔目養神。

    沒過多久,他肩頭一沉。陳虞在睡夢中靠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入v啦,屆時三更。這文很短,大約全文十五萬字左右,希望你們能陪我到最後~

    之後一年因為現實原因不能開連載,準備慢慢全文存稿個蒸汽朋克西幻小長篇《發條城》,感興趣的話可以先收藏一下,預計明年春夏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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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概括:陳虞踩下了油門,王恪拉了手刹,引擎著火了導致森林大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