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迷走日 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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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陳虞聲音變調。
王恪虛弱地笑了笑,卻沒力氣說話了。
她撐住他,難得手足無措:“哪裏受傷了?你……哪裏痛?我該怎麽……”
這麽說著,陳虞去探王恪額頭。
“餘存,請你原諒我。”
耳畔突然傳來林曦的聲音,陳虞駭得一激靈。
“我不敢想象沒有遇見你,我的人生會是什麽樣子。但沒有我,你一定能活下去,請你一定要活下去,連帶著我的份一起。我知道你會自責,但能為你而死,我非常幸福。”
這是林曦留給施餘存的精神信息。
“謝謝你,我愛你。”
“但我好害怕,我好……孤獨。”
林曦的語聲中混入了細弱的雜音。陳虞細聽之下,那也是林曦的聲音,卻和信息中、她印象裏自信柔和的口吻截然不同。
“我沒有朋友。”
“最初大家都嫌棄我,之後又害怕我。”
“我隻有餘存,但他真的是我的嗎?”
“不,我不能把恐懼表現出來,不能讓餘存感覺到……”
“為什麽都要用崇敬而疏遠的口氣和我說話?我也是人啊。”
“討厭,我非常討厭戰略部的所有人,包括自己。”
“我隻是想和同齡人普通地聊天。這個願望太奢侈了嗎?”
……
陳虞幾乎喘不過氣來。這些聲音擁有質感。她能感受到林曦那些壓抑的情緒。原來他人的情感是這樣的,這是第一次的頓悟,她有些恍然,又十分無措。
“在他最愛我的時刻死去,至少他會記得我一輩子。是幸福吧?會這麽想,我果然是個卑鄙自私的女人。”
“但我並不想死。我……還想活下去。”
“這也是不被允許、不能被原諒的願望嗎?”
“這就是上天的懲罰嗎?”
陳虞陡然清醒過來。她的手掌還貼在王恪額頭,現實中秒針才走過數格。
“剛剛是……”
王恪按了按嘴角,要解釋,陳虞卻噓他:“別說話,別動。”
南道踱過來,眉頭揪得很緊:“他精神負擔過載了。共情極耗費精神力,更別說以自身為媒介傳遞信息,沒結合的向導哪敢這麽亂來。”
陳虞低頭不說話了。
硬撐胡來的還真不隻有她一個人。
“哪有那麽誇張,”王恪喘了口氣,“林曦心事太多,她的精神圖景……太沉了。歇一歇就好了。”
“你給我安靜點。”陳虞扔下一些裝備,將他背起來,向兩兄妹道,“我先帶他去休息。他想法太多,如果你們在,他估計睡不好,明天我們還是在這會和吧。”
南道笑得有些苦澀:“也好。”
“虞虞也好好休息呀。”南辛揮著袖子,“明天見!”
謹慎起見,陳虞依然繞了遠路。
王恪始終安安靜靜的,她疑心他睡著了,便低低罵了句:“笨蛋。”
背後動了動:“你在說誰?”
“還能是誰?既然共情那麽吃力……”陳虞咬了咬嘴唇,“精神攻擊肯定也是,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等王恪回答,她又凶巴巴地搶白:“沒讓你說話。”
他就歎氣。吐息撓得她後頸癢癢的。
過了半晌,王恪又辯白:“吐血是誇張了點,但我真沒事。”
“沒事你自己下來走啊?”
王恪沒話說了。
不知是否與虛弱有關,他反常地沉不住氣:“阿虞,你是在擔心我麽?”
“才沒有。”
“我都吐血了,阿虞還不擔心,好受傷啊。”
陳虞默了片刻,決定不和亂說話的病人計較:“行,行,大概……有點吧。”
王恪居然就心滿意足了:“嗯。”
“嗯你個頭啊!”
“你還會擔心我,我很高興。”
陳虞差點被樹枝絆倒。
這家夥果然是腦子也累得糊塗了。她決定當做沒聽見。
“阿虞。”
“幹嘛?”
“就叫叫你。”
“你……”陳虞想發脾氣,卻拉不下臉。等王恪好透了,回憶起這段對話,肯定會恨不得把此刻亂撒嬌的自己掐死。這麽一想,她內心頓時平衡了。
兩人落腳的山洞終於落入眼簾。陳虞不覺鬆了口氣。大熊狀的精神向導守在洞口,見了她轉身,示意兩人入內。
洞中多了不少東西:淡水,食物,藥品,還有一本筆記本。一張係著銀色絲帶的卡片擱在物資堆最上方:
--給贏家的禮物。
王恪看到筆記本眼睛一亮,陳虞搶先拿走:“別想著動歪腦筋。先給我好好休息。”
“知道了--”王恪的尾音拖了老長。
陳虞被他這學齡前兒童似的態度弄得發笑:“別給我煩,快點睡。”
王恪乖乖躺下,閉眼消停了沒多久就睜眼:“睡不著。”
“王恪。”
他歎了口氣,像在抱怨又像在撒嬌:“現在你總連名帶姓地叫我。”
陳虞拒而不答:“別扯有的沒的了,睡覺。”
王恪卻打開了話匣子:“這兩年你想過我嗎?”
“沒有。”
“回答得真幹脆,”他歎息,陳虞竟然因這一歎胸口酸澀,但下半句一出,她頓時想掐死他,“我也沒有。”
王恪看著她彎唇:“我不敢想。”
陳虞強自嗤笑。
“我這輩子就沒向誰低過頭。那時……我也有錯,我不該說得那麽過分,但要我主動回b區找你道歉,我做不到。所以如果不是這個遊戲,也許我們真的到死都不會見麵了。”
這是事實。陳虞沒有反駁。
“這場遊戲裏,誰都可能是下一個死亡者。我和你都不例外。”王恪自嘲地笑笑,罕見地直抒胸臆,“但我還不想死,我還有很多遺憾。”
陳虞微微一顫:“誰沒有呢?”
洞外夕色如油彩,風搖影移。王恪突然難堪起來,去盯洞頂的光影:“如果海灘上救我的人不是你,這感覺就不會那麽強烈。”
他轉而注視她:“我--”
陳虞陡然心慌,將臉往自家精神向導脖子裏一埋,悶聲打斷:“別叨叨了,累了就休息。”
王恪卷了毯子背過身去:“嗯,晚安。”
“晚安。”
呼吸聲逐漸平緩下來,王恪應該睡著了。陳虞終於鬆開大熊,靠著石洞壁抱膝坐下。她朝王恪的方向瞥了一眼,立刻收回視線;片刻後,她又看過去。
王恪心思太重,即便在夢中,他的眉心也擰起來。
打落牙齒和血吞,陳虞第一次見到他,這家夥仿佛就是這樣子。幾個人高馬大的哨兵圍著打,王恪不躲不閃,不閉眼,不求饒,不喊痛。
陳虞偶爾經過,看了眼便覺得火大。
那幾個動手的雜魚感到無趣,狠狠又踢了幾腳就散了。王恪片刻爬不起來,陳虞就走過去。
“為什麽不還手?”
“我打不過他們。”
“打不過就讓他們打?”
王恪笑得頗礙眼:“反正死不了。”
陳虞歪著頭看了他片刻,抬手,一個巴掌扇過去。
王恪有點懵,卻還是沒吱聲,甚至眼都沒閉一下。
“痛嗎?”
“嗯。”
“那為什麽不躲?”
“那你為什麽要打我?”
陳虞思考了片刻,老實低頭:“對不起,我也不知道。”
王恪訝然。
她認認真真地解釋:“我不太能理解他人的行為和心情。我好像在生氣。但在他人身上投入自己的感情,這是第一次。對不起,我也沒法解釋。”
“社會感情失認?”
“嗯,但我不想把這個當成借口。我不應該對你動手,”陳虞頓了頓,“但我還是很火大。”
“因為沒法理解我的行為?”
陳虞搖搖頭:“不,我討厭不能保護自己的家夥。”
王恪笑了:“我認真起來,剛才那幾個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陳虞很不給麵子:“我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我沒說謊。”
“證明給我看。”
王恪下巴一抬:“那你再打我試試。”
陳虞沒客氣,一拳揍下,動作半途定格。她瞪大眼,捂住額頭抽了口氣:“是你弄的?”
“嗯。”王恪才笑開,被陳虞一個鎖喉打回地上。
“你這招對近戰兵沒--唔!又來!”
“那可不一定。等等,等等,你別……”
簡而言之,陳虞和王恪初次見麵,就狠狠打了一架。
這一架直接打到了基地德育室。
“是我先動的手。”
“我讓她打我的。”
b區分塔總導師抱臂搖頭: “不管你們怎麽說,鬥毆的家夥都給我去廚房洗一周碗。”
晚七點到十一點,還要趕在基地寢室關閉電源前洗漱完畢,洗碗可謂是對訓練兵的究極懲罰。
陳虞頭痛得厲害,王恪捂著流血的鼻子,兩個人卻都一臉無畏。
導師不免加重語氣:“都知道錯了?”
“是我不對。”
“請您原諒。”
“抄完十遍《訓練兵行為手則》再回去。”
陳虞終於有點垂頭喪氣:“是。”
王恪倒坦然:“我明白了。”
德育室中的時鍾走得分外慢,兩人在長桌兩頭,麵對麵,各自埋首奮筆疾書了一會兒,不約而同抬頭。目光相碰,尷尬過後,他們不覺相視而笑。
“你叫什麽名字?”先開口的是陳虞。
“王恪。”他從練習本上扯下一角,寫好名字揉成一團扔過去,“是這麽寫的。”
陳虞點點頭。
“你呢?”
她笑得跋扈:“想知道我名字?打贏我再說。”
就結果而言,陳虞和王恪由於在德育室違規,洗碗懲罰期增加到了兩周。
王恪在訓練兵之中的名聲也從“怎麽欺負也不會還手的奇怪家夥”變成了“除了陳虞以外欺負他的人都會被陳虞打的奇怪家夥。”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也有更新,還是糖-3-
世界第一的月老:黑幕。
施餘存:月老還會拆人姻緣的嗎?
——樹哥的哨向百科——
【新塔】
現在領導神啟者的組織,提倡向導與哨兵的對等自願結合,運用的主要是差分機等蒸汽計算機來調整腦波,但新塔也因為較多的道德考量被指責研發方麵過於保守,無法攻克牆體技術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