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品軍侯府還是那個一品軍侯府，朱漆大門旁是一立一臥的兩隻石獅子，門後的影壁牆上是女帝書的“護國柱石”四個飄逸大字，一品軍侯府的侯爺陸斯年和夫人慕蟾宮都是武人，府處處透著股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如一年前沈畢之初到的時候。

    沈畢之記得，那是去年五月的一天，師父師母又來作客，母親包了餃子，囑咐她去離家二十四裏路的康寧鎮孫記醋坊買桂花醋。

    沈畢之的輕功是母親教的，雖不能踏水無痕，但腳程也是極快的。

    但，輕功再快也比不上駿馬。這來回四十八裏路，她還是用了一個時辰。

    可就是這一個時辰，回到家時卻已經人去樓空。

    桌上有封信，是母親的筆跡：畢之呆呆吾兒，見信如晤。今日，兩位師姐前來，言說有人在大西北見過吾師。此消息不論真假，吾等為人弟子者理應前往。但念及吾兒年幼，遂將吾兒托付於京都慕師妹。慕師妹稍後便至，吾兒記得留人吃飯，餃子已在桌上。吾兒在人家作客，須知禮，不得給家主人惹事。師妹若是有事，吾兒也須得盡力相幫。師妹不知吾兒為女子，吾兒切記遵守秘密。昔年母親曾於京都百花閣遺落一幅故人所贈畫像，吾兒可一並取回。另，葉王葉九思此人陰險狡詐，吾兒當敬之、避之、防之、遠之。母洛桃花字。

    果然，沈畢之在桌子上還發現了兩大盤餃子。可，除此之外，這個家裏已經別無一物，甚至連未用完的米麵果蔬都被一並帶走。知道的，這是外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搬家。

    不消盞茶的功夫，有女子打馬而來，“噠噠”的馬蹄聲打破了深山的寧靜，踏碎了一路的野花。

    女子在門前下馬，兩匹高頭大馬也不遠走，隻在那安靜地吃草，一匹棗紅，一匹雪白。

    那女子穿一身碧色勁裝，看上去有些年歲了，臉上已添了皺紋，但眉眼間還是英氣逼人。

    她站在柴門外，也不進來，隻是問道，“小兄弟，打聽個事，這裏可是沈驚鴻沈師兄和洛桃花洛師姐的家？”

    沈畢之起身，先行了個晚輩禮，才開口說道，“正是。來人可是慕家姑姑？”

    那女子這才推門而入，“是畢之吧？師姐同我打過招呼了。我名慕蟾宮，是你父母的師妹。”她說著已經奔著桌子去了，眨眼就吃了半盤餃子，“咱們先吃飯，有什麽事一會再說！”

    慕蟾宮？這人是慕蟾宮？以女子身份護衛疆土的那個慕蟾宮？百姓人人稱頌的那個慕蟾宮？

    沈畢之無言以對。她隻覺得眼前這人的出現打破了自己終日以來對英雄的幻想，讓高高在上的大將軍瞬間變成了隔壁新搬來的蔡家嫂子，十分接地氣。

    慕蟾宮吃了飯，也不說什麽，拉著沈畢之上馬，直奔京都，連收拾行李的時間都不給。

    那是沈畢之第一次見慕蟾宮，她將她從小葉山的小小木屋帶到了這偌大的一品軍侯府。現在想來，還不足一年，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老管家等在門外，他已經很老很老了，老的走一步路都要顫上一顫，讓人擔心他隨時會摔倒在地。聽人說，這老管家伺候過陸侯爺的父親，如今已經是八十五歲的高齡了。

    沈畢之一下轎，老管家就迎了上來，熱切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這才和藹地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或許是因為人老了的緣故，所以也就格外的寬容和善，看誰都像是值得照顧憐惜的孩子，沈畢之初到侯府的時候老管家就待她頗為照顧。

    他的話其實沒有什麽，但就是那一口一個的“回”字就足夠讓沈畢之心懷感恩。

    沈畢之於侯府，不過是寄居的客人，可侯府的人卻把她當作了家人。莫說是老管家，便是慕姑姑那一家四口待她也都是極好的。

    “陸伯，你怎麽出來了？我自己又不是找不到路，哪裏用得著你親自出來迎接？”沈畢之過去扶他慢慢地走。因為要回侯府，她特地穿了黑色的圓領袍，倒是看不出血跡的顏色。

    老管家不服老，故而侯府上下從陸侯爺到下人的子孫都喚他一聲陸伯。

    聽見沈畢之說這樣的話，他拍了拍沈畢之的，笑的見牙不見眼，“小沈，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沈畢之也笑，沒有客套，也沒有算計，溫暖如同灑在身上的陽光，“陸伯不來，我也是要去看你的！”

    “不用看我！”他抬頭，渾濁的眼睛看著沈畢之的臉，“去看看媛兒小姐吧！自打你出事以來，她每日都以淚洗麵，說是自己害了你，人都消瘦了下來。”

    是因為自責嗎？沈畢之有些心疼，這個她一直以來當作妹妹的人，這個在她初到京都風雨無阻、雷打不動關懷備至的人，這個一口一個“畢之哥哥”的人，這個她都舍不得欺負、隻能夠小心翼翼的人，怎麽可以哭，又怎麽可以瘦呢？

    可是再心疼，沈畢之也不能去看。

    陸邦媛是那種心氣高的姑娘，絕對不會希望別人看到她最狼狽的一麵。

    但現在說話的是陸伯，他也是出於一片好心，也是為了陸邦媛好，沈畢之雖然不讚同卻也不會開口反駁，隻是笑嗬嗬地點了點頭。

    剛繞過影壁牆，就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慕蟾宮。她今日穿了一件紅色軟甲，外麵還罩著如血的披風。

    “姑姑安好！”沈畢之恭身行禮，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的她輕嘶了一聲。

    “畢之回來啦，家裏人都很想你！”慕蟾宮沒注意到沈畢之的這聲吸氣聲，她上還抱著紅纓頭盔，臉上的表情卻並不好看，但還是停了一下，說道，“若是實在無聊，就去尋他們兄妹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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