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初，噩耗傳來。

    一品軍侯陸翊於泗水城突然病逝，軍心浮動。

    昭勇將軍慕蟾宮從北方飛翼關一路南下，千裏尋夫。

    消息傳來的時候，一行人尚且在水上行舟。

    沈畢之在甲板上練劍，轉身時突然就扭到了腳。她半蹲下身子捂著腳踝，再抬眸時就看見翠濃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她甚至還輕聲說了一句，“慢些，不急。”

    “大人，出事了！”翠濃跑過來扶起她，聲音放的很低很低、拉的很長很長，“陸侯爺……去了……說是……說是得了急病……”

    沈畢之握著她的驟然一鬆，若不是翠濃扶著她，她幾乎就要跌坐在地。

    沈畢之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陸翊的尷尬情景，一轉眼人卻已經不在了。

    那是沈畢之剛到京都的第一天，晚間吃飯的時候，她第一次見到了一品軍侯陸翊。

    陸翊是很英俊的長相，留著胡子，很斯的樣子，也算是年美大叔，隻是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但笑起來的時候卻又十分溫和，讓人拿不準，他到底是個莊嚴武將，還是個和善人。

    沈畢之一見他進門就開始起身行禮，“在下沈畢之，見過陸侯爺！”

    陸翊也沒為難她，擺了擺，道，“起來吧！都是自家人，以後喚我陸世伯就行！”

    稱呼慕蟾宮為姑姑，稱呼陸翊為世伯，這卻是個怎樣的輩分？真是讓人尷尬。

    但沈畢之沒想到，更加讓人尷尬的事情還在後麵。

    吃飯的時候，沈畢之顧及著禮數，隻夾取自己麵前的一盤豆沙點心。

    慕蟾宮看到了，難免就多問了兩句，“畢之，可是飯菜不合你的胃口？你可有什麽忌口，我也好讓下人記著！”

    沈畢之記得母親常常吹噓說與眼前這位慕家姑姑自幼相識、感情甚篤，便隨口回道，“勞姑姑記掛！在下與母親口味相仿，不用特別準備什麽。”

    可她沒有想到，就是這麽一句話，倒讓桌上的兩個人變了臉色。

    慕蟾宮變了臉色，一臉的尷尬，顯然是不知道洛桃花的口味的。

    沈畢之特想搖著自家母親大喊，“娘，你看看，人家和你真的不熟！”

    陸翊也變了臉色，不過他臉上滿滿的都是追憶，他說，“喜甜食，口味偏重，喜鹹嗜辣，不喜苦澀酸味，愛涼食多過熱食……”

    沈畢之越聽越心驚，不是說的不對，而是太對了。這位陸侯爺對母親的了解不下於父親，甚至比自己還要多！

    什麽情況下才能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如此了解，無外乎曾經朝夕相處、放在心間爾。

    慕姑姑的夫君將自己妻子的師姐放在了心間！若說這兩個人之間沒有什麽，誰能相信？這個認知讓沈畢之猶如生吃了芝麻糊，吐不出又咽不下，十分難受。

    她突然想起，母親箱籠之間的那本傳記，原本隻以為是是閑來無事寫著熱鬧，如今看來，竟然已經有一處是真的。

    將自己的孩子托付給師妹和舊情人，沈畢之已經不知道該說自己母親什麽了。

    突然而來的回憶，讓沈畢之險些落淚。她握著翠濃腕的不自覺用了幾分力氣，卻尤自強裝鎮定地問道，“可知道是什麽病？”

    出京時，陸翊尚為人間一人；眼下不過數月過去，便已為陰間一鬼。

    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人，怎麽就會在邊關上突然病逝，毫無征兆。

    若說其一切正常，沈畢之確是不信的。

    “病因未明。”翠濃歎了一口氣，“一切得等到慕將軍將屍首帶回……或許，大概，可能，八成，差不多……應該能查出真相……”

    月的天，北方尚且酷熱難耐，更何況是泗水城那樣的南方。別說是慕蟾宮將陸翊的屍身帶回京都再作查驗了，便是她匆匆趕到泗水城時，陸翊怕是也早已屍身腐爛了。

    定了定心神，沈畢之快速下達了命令，“讓泗水城的探子行動起來，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將陸侯爺的屍身完好無損地運向北方！”

    偷屍？偷陸翊――堂堂朝廷的一品軍侯――女帝親命的巡營官員的屍體？

    翠濃心裏其實很清楚，若是真的如此做了，泗水城多年埋下的暗衛就算不是被連根拔起，也得去他個八八。但是，她還是點頭應了下來，“諾！”

    凡君所命，無有不從！

    “你去告訴醫不了，讓他一路南行，日夜兼程，接頭之後就地查驗，我需要知道陸侯爺真正的死因！”沈畢之放開她的腕，往船艙走去。

    “大人，醫不了為人狡詐，不可盡信！需不需要屬下派人跟著他？”翠濃叫住沈畢之，生怕她關心則亂、失了理智。

    “不用！隨他去就是了！”沈畢之猛然回頭，眼是如實質般森寒的殺意，“不過，你告訴他，若是臨陣脫逃，我便用他的那隻貂崽子祭旗，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他碎、屍、萬、段！”一字一頓，戾氣盡顯。

    翠濃被嚇了一跳，習慣性地低頭，卻發現自己的腕上早已青紫一片，未發現時尚且不覺得疼，這會倒越發的灼燒起來。她不想沈畢之此時還為自己分神，連忙借著俯身的會用寬大袖口遮掩住，隻應道，“諾！”

    “大人，讓他們在何處碰頭？”因為怕暗衛和醫不了都如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轉，翠濃免不了又問了一嘴。

    沈畢之微微眯著眼，看向南方，沉思良久，終於說道，“穹城！”

    穹城並不接受任何一方的管理，有自己的軍隊，也有自己的信仰，城之人都隻聽城主府寧氏一脈的調遣，就像是一方獨立存在的小天地。

    最重要的是，穹城內部勢力盤根錯節，外部勢力根本無法滲透。

    翠濃也覺得那裏真的很合適，朝廷的人也好，敵國的人也罷，誰也不敢造次。

    “慕將軍那裏……”這計劃，好是好，隻是千裏尋夫的慕蟾宮又該如何？翠濃相信沈畢之的每一個決定，相信到任何事都要事先詢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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