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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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陸邦彥沒有回答,悶著頭喝酒,顯然是沒醉的。

    “兄長還真的打算一直呆在這麽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沈畢之看了看那些黑布簾子,“如此,與死了有何區別?”

    “我已身處地獄,還要這陽光有何用?”陸邦彥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世上萬般愁苦事,無過死別與生離!偏生是我,這兩者遇到了一起……”

    “幸運的事,世人遇到的大多雷同,不幸的事,卻是千奇百怪。”沈畢之含笑望著他,希望能給他一個治愈的微笑,“其實兄長比起其他人,已經好的太多太多了!兄長出身高貴,家境殷實,身體康健,長相不俗,武雙全,又有家人關愛……這麽多年,兄長可曾因出身被人看輕侮辱?可曾因身無分而發愁?可曾因重病在床而絕望?可曾因長相被人疏遠?可曾因無法繼續學業而抄書奔走、鑿壁偷光?可曾因武功盡廢被人追殺?可曾因家人背叛遠走他鄉?”

    沈畢之自以為治愈的笑容,在此刻覺得人生一片灰暗的陸邦彥眼並未起到任何好的作用,反倒變成了諷刺和嘲笑。

    他遲遲不肯作答,沈畢之倒是替他回答了,“兄長自然不曾!兄長什麽都不缺,不過是遇到了稍大些的打擊,便覺得失去了一切。”

    “你認為,這隻是稍大些的打擊?”陸邦彥看著她,眼睛裏幾乎能噴出火來。

    “人間的麵,本來就是見一麵少一麵。誰不是向死而生,誰的結局又不是一死?今兒個是陸侯爺,可能明兒個就是你我!有什麽可傷心的?陸侯爺走了,若是被他人暗害了,你應該盡快振作起來,找出那人,血債血償;若真的是他自己生了病,你也怨不得旁人,不如早些振作,扛起這家業來!”沈畢之這話說的委實有些不近人情。

    但其實,之前在船上時,她是真的有在難過。大抵上,她就是那樣的人,麵對親近之人時,總是刀子嘴豆腐心。

    “死的又不你父親!”陸邦彥“哐”的一聲把酒壇子甩在了牆上。

    人在難過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說出傷人的話,傷了身邊人的同時,自己未必就真的會心裏舒坦了。

    “嗬嗬!”沈畢之冷笑一聲,覺得陸邦彥現在就是在無理取鬧,特別想打他一頓,可是再一想他也正難過著,又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和一個已經因為難過而喪失理智的人計較――算了,還是等他好了,再借著切磋的名義,打他一頓吧!

    “兄長心難過的,是顏小姐和皇子的親事吧?”沈畢之把酒壇子同樣摔出去,“就像這壇子,裏麵的酒既然已經變了,倒不如扔出去了事,何必要委屈自己?”

    “你知道什麽?”陸邦彥大聲問道。

    他的反應有些大,看著竟然還透著一股心虛的意味。

    這樣的反應有些蹊蹺,沈畢之斂了眉眼,沉思,把陸邦彥、顏如玉以及皇子之間的關係重新順了一遍,突然得出了一個令她自己震驚不已的結果,“顏小姐是不是早就移情於皇子了?或者,我還可以換另外的一種說法,那兩個人早就已經在一起了,而兄長你也心知肚明,對嗎?”

    “沒有!如玉愛的是我!最愛的人是我!沒有!你在胡說!是你胡說!”陸邦彥的情緒幾乎崩潰。

    好吧,這下沈畢之已經可以肯定,自己的推理完全是正確的。

    既然早知如此,陸邦彥又為何會如此痛苦?沈畢之不明白,也不能理解,甚至不想再勸!

    沈畢之這個人總願意把事情往更深的地方去想,既然顏如玉最後喜歡上了皇子,那為何又同陸邦彥糾纏不清,其是不是有皇子的作用,是不是那兩人為了利用陸邦彥專門做了局?想到這裏,她目光已經帶上了一絲寒意。

    陸邦彥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正好看到了這一絲寒意,望著沈畢之的目光便充滿了渴求,“畢之,別傷害如玉和皇子殿下!”

    自己都這樣了,還要替別人求情?是不是太沒有原則了一些!沈畢之覺得心口悶的慌,又不能拿陸邦彥出氣,便把目光放在了這屋裏的黑簾子上,她站起身來,打開房門,大聲說道,“這屋子裏的黑簾子,看著實在礙眼。來人啊!把這些都給我燒了!”

    “等等!”陸邦彥站起身,叫住了沈畢之,“畢之,這些年,我都習慣了它們,若是不在了,怕是不好安眠。你放心,我白日裏不會再拉著它們了!”

    關於這些不透光的布簾子,沈畢之記得一樁趣聞,是當初在陸府時,陸久那個大嘴巴無意之間說起來的。

    陸邦彥年幼時,有一個玩的很要好的朋友,一同跟隨大人出外打獵時被野狗咬傷,回到家裏沒多久就出現了癲狂的狀態,會無意識地痙攣,懼怕陽光、吹風和水聲,有一點都會渾身抽搐,再後來藥石無效,小小年紀就不幸夭折了。

    陸邦彥那時年幼,不知道朋友是因為那野狗而死,隻當是曬了太陽,生怕什麽時候自己也稀裏糊塗地被曬死,哭著鬧著讓人做了這布簾子遮擋。

    再後來,陸邦彥年歲漸長,明白了一切,這黑布簾子卻成了一種習慣。

    現在想想,陸邦彥似乎總是這樣,把所有的一切都養成習慣,然後不願意改變,一如這布簾子,一如那讓人看不起的心軟和讓人咬牙切齒的善良。

    沈畢之歎了一口氣,“算了,就依你吧。”

    她走出門外,對著發呆的葉紅妝吩咐道,“紅妝,你找幾個人,把這府上所有的酒都給我砸了!”

    “砸了?”葉紅妝吃驚不已,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這可是一品軍侯府啊,您確定都砸了?”

    沈畢之點了點頭,“若是不都砸了,這府裏就沒有下一位一品軍侯了!”

    葉紅妝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諾!”應了一聲,已經去找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