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舊諾怎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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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畢之原以為,陸邦彥就算不能真的如以往那般意氣風發,起碼也該是安靜一段日子的。
之後的早朝,陸邦彥照常參加;份內的工作,也都能妥善處理。為此,沈畢之很是安慰。
可是,事情還是發生了。
因為沈畢之如約歸來,加之陸翊不幸離世,女帝準了陸邦媛回家居住。
幾天之後,一個休沐的早晨,陸邦媛哭著上了沈府,非說陸邦彥是衝撞了邪祟。
沈畢之聽的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待要細問,陸邦媛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無奈之下,沈畢之隻好擱下事務,跟著她去了侯府。
盡管來時,心已經有了準備,沈畢之還是被眼前所見驚的不知所措。
陸邦彥換下了緋色官服,身上穿了一件繁花似錦的戲服,臉上圖了油彩,作花旦打扮,披散長發,正在花園裏蕩秋千。
侯府裏本來沒有花園,也沒什麽人會打理。但是陸邦媛喜歡花草,便專門花大價錢請了一位花匠師傅,在府內辟出一塊地方種植花草,久而久之,倒成了一個小花園,也成了陸邦媛的私有物――除了她,府裏的幾位主子都沒有逛花園的興致。
沈畢之靠近一些,聽見陸邦彥正在念詩,“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沈畢之記得,翠濃調查來的消息裏,有那麽一條,說顏如玉喜歡聽戲,最喜歡的角色是花旦。
現在,看到陸邦彥這樣,當真是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麵對。
顏如玉已經嫁人,他還卻演著那場郎騎竹馬來的戲,還穿著那件花影重疊的衣,還陷在那段隔世經年的夢裏,靜靜和衣睡去,不理朝夕。
現下元節將至,女人和小孩子都很少上街,一到夜間便連男人也不怎麽走動了。
陸邦彥作出這番模樣,也難怪府裏的人會誤會他了邪。
其實,說句實話,關於陸邦彥的事,沈畢之是不願意再插的。
西廠已經建好數日,隻等金點、唐以及鳳家兄弟被錦衣衛的人押解進京,就該正式開門做事了。現在女帝交代的許多差事已經在籌備,前期的準備工作也都不少,沈畢之每天除了吃飯睡覺,都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現在,還得抽時間來管陸邦彥的破事。
若是他因為陸翊的死傷心,沈畢之很願意抽出時間來開解,但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
對他打擊更大的,是皇子同顏如玉的親事,他覺得自己遭到了雙重背叛,所以沉迷回憶,無法自拔,因為回憶裏,沒有背叛!
我為什麽要來管他的這些破事啊?要不是陸邦媛緊緊拉著自己的衣袖,沈畢之真想揮袖而去。
拍了拍陸邦媛的,示意她自己來處理。
陸邦媛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沈畢之一會,確定她不會跑掉,這才放開了。
沈畢之邁步走過去,穿過一條兩側開滿鮮花的鵝卵石小路,還未走到陸邦彥身邊,就已經說道,“兄長今兒個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最近戲園子裏麵這是又排了什麽出彩的新戲,以至於兄長回到家裏還是念念不忘。”
“畢之來了啊!”陸邦彥抬頭,甚至還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滑稽。
陽光落在他臉上厚重的油彩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劣質的調色盤,質量不好,所以所有的顏色都混在了一起,雖然還能看,卻也絕對不好看就是了。
“是啊,又來打擾了!”沈畢之這樣說著,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秋千架對麵原本是棵大樹,後來有位風水先生說侯府有血煞之氣,加上這棵樹更是不吉利,於子女不好。
陸翊和慕蟾宮都是武將,不敬天地、不拜鬼神,但事涉子女,便也就著人動砍了。
樹砍了,卻留下樹樁子,走到此處時還能歇歇腳。
沈畢之坐過去,雙擱在膝上,“兄長還沒回答,這是在做什麽?”
陸邦彥雙腿支地,秋千停止了擺動。然後,他才說道,“不過是突然憶起了一樁往事,想起自己還欠著別人一個承諾。”
“不知道兄長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叫做舊諾怎踐。既然是舊時的承諾,原本不曾實現,現在也不必實現了。能永遠留在回憶裏的,根本就不是活人。”沈畢之望過去,隻能看見陸邦黑壓壓的頭頂。
陸邦彥低著頭,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若是當初我答應她的時候就已經做到,或許我們就是另外一種結局。”
“嗬!”沈畢之輕笑出聲,“兄長又何必如此?你心裏應當一清二楚,其實你和她的這場美夢,氣數早已盡,重來也是無用。”
“畢之,你不明白。”陸邦彥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一切都不重要了,隻要她好,我就好。”
“皇子妃與皇子兩個人新婚燕爾、蜜裏調油,正是最恩愛的時候,怎麽會不好?”沈畢之反問了一句,才繼續說道,“隻是我橫看豎看左看右看的,怎麽也瞧不出兄長是哪裏好了!”
陸邦彥沒有理沈畢之,好與不好,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關。
以袖掩唇,沈畢之笑的眉目彎彎,“兄長今兒個的這個打扮,其實也還不錯,替京都那些個道士法師增加了不少的收入。”
陸邦彥這幾日其實過的有些渾渾噩噩,一時倒沒有反應過來沈畢之話裏的意思,“畢之此話何意?”
“這不快到元節了,媛妹過來找我,說兄長近來很是應景,府一幹人等也很是擔心。依我看,兄長再扮個幾天,這府上就該請那些個大師過府用飯了!”沈畢之含笑說道。
陸邦彥這下徹底聽明白了,滿頭黑線。
“兄長也是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然無須旁人指畫腳。隻是,兄長也該明白,一個成年人的人生不一定不被別人左右,但這個人起碼也該不讓家人替自己擔憂。”沈畢之起身,走過去,輕輕拍了拍陸邦彥的肩膀。
陸邦彥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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