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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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行無歲月,轉眼間又是數年時光。這一日黃昏時分,赤宵派鍾樓司值弟子照例又敲響了銅鍾。
“咚……咚……”
隨著鍾聲響起,無數道身形從赤宵派的各個角落裏奔躍而出,向真元大殿前的廣場匯集而去。鍾聲的餘響還在回繞,平日裏空空蕩蕩的廣場上已經擠滿了弟子,一張張年輕的麵孔無不翹首以望,每個人都緊盯著執事弟子的靈丹,好像生怕它們飛了一樣。
今天是門派發放靈丹的日子,也是弟子們一年最重要的盛會。
執事弟子們正忙著分發丹藥,每個弟子所領取的靈丹都是事先已經登記好了的,現在按表冊發放就行了。
現場發放的靈丹是給外門弟子和門的雜役的,分甲、乙、丙等。甲等有菁華丹一顆,煉魂丹、洗髓丹各顆,練氣丹十二瓶,這是發給通過劍意測試的外門弟子的;乙等沒有菁華丹,煉魂丹和洗髓丹各隻有一顆,練氣丹六瓶,這是發給普通外門弟子的;丙等可就差遠了,隻有瓶練氣丹,這些是發放給門雜役弟子的。
至於門的內門精銳弟子,他們的靈丹自有人送到洞府,根本無需親自前來領取。
排隊領取甲等靈丹的弟子有百來人,個個身形挺拔如劍,每人身上都披著一襲冰蠶絲錦袍,在他們貼身穿著的黑蟒金絲軟甲的領口處,都繡著一口淡藍色的小劍,這是通過劍意測試的標誌。
赤宵派的劍意測試由長老殷商主持,殷商一心向劍,鐵麵無私,對於選撥弟子更是分外嚴格,沒有過人的修劍天賦,誰也不能通過劍意測試。
這些通過劍意測試的弟子是門重點培養的對象,待遇也自與其他弟子不同。
排在乙等隊列的外門弟子有八百人,都是有著築基修為,但未能通過劍意測試的外門弟子,每個人都身著柞蠶絲青袍,除了修煉之外,他們還要負責主持門的經營和各項雜務。
領取丙等靈丹的弟子人數最多,他們身著灰色的青麻袍子,灰撲撲地擠在一起,足有數千人,修為多在築基期以下,他們雖然也算是赤宵派的弟子,其實與雜役無異,在門地位最為低微。
不到小半個時辰,靈丹就分發完了,大殿的廣場上又變得空空蕩蕩,負責發派靈藥的執事弟子們也大都散去。隻有一個身形高瘦,形如麻杆的修者還留在原地,他麵前還剩下瓶練氣丹。
此人名叫高土揚,是外門弟子的一名執事,長得又高又瘦,一張極難看馬臉上還長滿了麻子,同門們都叫他高麻子。此刻他一臉陰沉地立在那裏,等著這瓶練氣丹的主人。
“高麻子!你怎麽還不走啊?”一個又矮又胖,狀如冬瓜的執事弟子過來問道。這人名叫毛六,是草工司的執事弟子。
高麻子揚了揚上的練氣丹,沒好氣道:“他娘的,算是倒了血黴了,每次派靈丹都攤上這麽個廢物。”
“又是那個臭叫花子?這樣的垃圾貨色,入門都四年了,居然還隻有練氣六層的修為。哼,門派的資源就是浪費在這樣的垃圾身上了。”毛六臉上全是不屑之色,他對高麻子道:“咱們還是先走吧,再遲就趕不上同門間的聚會了,你知道不?據說孟雲生師叔也來參加咱們的聚會。”
“孟師叔也來參加聚會?”高麻子眉頭猛地一跳,不過很快他的臉又陰沉了下來,他歎了一口氣,說道:“要不是差使還沒辦完,我非去湊湊熱鬧不可。”
毛六道:“不就是瓶煉氣丹嗎?回頭讓這臭叫花子自己到你那裏領,或者讓別的雜役送一下,不也是一個球樣?”
“你說得倒是輕巧,萬一被這小雜種或是別有用心的家夥告上去,我的樂子就大了。你先走吧。我派完才能走。”赤宵派雖然沒落,但是門規還是和當年一樣森嚴,擅離職守是重罪。發放靈丹是到亥時為止,高麻子再不情願,也隻能等到那個時候。
“他敢?”毛六說道:“哼!這個小雜種要是敢亂吠一聲,老子非把他撕碎了喂狗不可。”
毛六再相勸,高麻子卻還是堅持派完再去,毛六隻好先走。送走毛六,高麻子一個人站在那裏苦等,眼看亥時將至,辛炎還是沒有來,他不由有些焦燥,來回踱了幾步,終於忍不住罵道:“你這個天殺的小雜種,怎麽沒有讓雷給劈了……”
……
就在亥時的鍾聲即將敲響的時候,在空曠的大殿北頭,跌跌撞撞地跑來一個年約十八歲的雜役弟子,他身材修長,一身冼得發白的灰袍套在他單薄的身子上,顯得有些肥大。
這個雜役弟子名叫辛炎,他就是被南宮雲珊從雪地救回的那個少年。不過數年間,他已從一個稚氣少年成長為一名清秀青年。現在的他,已完全脫去少年的稚氣,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臉上,透出一股青年的剛銳之氣,一雙眼睛晶亮有神,靈動非凡,透出與一股年齡不相稱的老練與剛毅。
自入門以來,他一直都牢記著掌門的囑咐,從未向人提及過自己被南宮雲珊救起的經曆。全憑著自己的努力,在坷坎的修途上一路前行,無論遇到什麽艱難險阻和挫敗折辱,他都從不放棄。他知道,既然自己走上了這條修行之路,除了不斷前行,成為至尊最強者之外,再沒有別的選擇。
“師……叔……,我來……領靈丹了……”辛炎步並作兩步,來到高麻子跟前。幾乎就在同時,亥時的鍾聲也響了起來。
“哼哼,你掐得倒蠻準嘛!”高麻子發出一聲冷笑,拉得老長的馬臉越發顯得陰沉:“要是個個都像你一樣,我們這些執事弟子還用做別的?光等你們這些個垃圾就行了……”
高麻子這話倒是冤枉辛炎了,他修為低微,地位低下,平日裏不被其他雜役弟子欺淩都該暗自慶幸了,哪敢在高麻子等執事弟子麵前擺譜。
他之所以現在才到,全是因為別的雜役弟子們為了早些領到靈丹,把一幹雜活全推到他的頭上,若不是他腳麻利,隻怕到現在還忙不完呢。
“師……叔!我是……”辛炎想向高麻子解釋,卻因為路上跑得太急,氣息還沒有調勻,惶急之下,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哼!老子沒功夫聽你扯淡。這是你的練氣丹,可拿穩了!”高麻子冷哼一聲,腕一抖,便將瓶練氣丹拋上了半空。
“謝師叔……”辛炎本來以為惹惱了高麻子,非被他折辱一番不可,沒料到他竟就這樣輕輕揭過。他正要伸去接掉落下來的靈丹,卻不料變故突生,瓶練氣丹下墜之勢陡然加快,勢若奔雷,從半空朝他砸了下來。
原來高麻子看似簡單的隨一拋,其實已經用上了《暗星墜》的勁道,在瓶練氣丹附上了靈力。
《暗星墜》是符修入門功法《暗星訣》的法門,高麻子在這門功法上曾下過苦功,造諳極是不凡。
赤宵派作為一個傳承千年的門派,門除了劍修之外,也有研修符陣、草工、喚獸等諸般生產技藝的修者。高麻子修劍資質平平,在劍修一途屢遭挫折之後,他轉而專攻符陣之道,經過二十年的鑽研,他在符陣方麵倒是頗有建樹,就是執掌符工、草工、喚獸、煉丹、煉器諸司的內門弟子孟雲生也大為讚賞,破格將他拔擢為符工司執事弟子。
辛炎不過練氣六層,高麻子卻早已臻至築基後期,兩人修為差距懸殊。辛炎若是硬接,非筋骨斷折,身受重傷不可;可若是不接,這瓶煉氣丹就將在廣場堅硬的石板上砸個粉碎。
若是換了別的弟子,一定不會冒著身受重傷的風險,去接這瓶練氣丹。因為與菁華丹、煉魂丹、洗髓丹等珍稀難得的丹藥相比,練氣丹根本就不算什麽,隻要有靈石,隨時可以買得到。
但對於窮得叮當響的辛炎來說,這瓶練氣丹卻彌足珍貴。他的修為卡在煉氣六層後期已經有大半年了,若有這瓶丹藥相助,說不定能一舉突破練氣第層,進入練氣後期修者之列。
來不及多想,辛炎的雙已是有靈蛇般地探出,想要伸接住瓶練氣丹。
“你自己要找死,也怨不得我!”高麻子見辛炎竟敢伸去接這瓶練氣丹,馬臉上全是猙獰之色。他雖然隻用了四成功力,《暗星墜》的威力一樣非同小可,別說像辛炎這樣的修為低微的家夥,就算是練氣大圓滿的弟子,也非筋骨斷折,身受重傷不可。
可是讓高麻子震驚的是,辛炎的在半空一圈一帶,便將瓶練氣丹下墮之力轉直為圓,緊接著他雙臂有如輪轉,帶動這瓶丹藥轉好幾十個圈子,消去附在丹藥上的靈力,最後順勢把這瓶練氣丹攏入懷。
高麻子看到這一幕,驚訝得半天也合不攏嘴。他萬萬沒有想到,辛炎竟然化解了他附在瓶丹藥的暗勁,輕輕巧巧地把丹藥接了下來。
“《牽星暗引》?”很快,高麻子就回過神來。他修煉《暗星訣》時日頗久,對每一種法門都了如指掌,他一眼便認出辛炎剛才用的是暗星訣的《牽星暗引》。
《牽星暗引》是暗星訣一個法門,最擅消力借力。
《暗星訣》是一門以指禦符的法門,易學難精,門派符工弟子有數百人,真正能融匯貫通的卻沒有幾個。
《牽星暗引》玄奧精深,是暗星訣最艱深難學的法訣。
高麻子在《暗星訣》上下了二十多年的苦功,加上有殿主孟雲生的指點,方才對《牽星暗引》的訣要略有所悟,卻不曾想到辛炎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修為。
“這個臭要飯小小年紀就如此了得,日後必成禍害……”高麻子眼閃過一抺狠厲之色,他原本隻不過想給辛炎一個教訓,讓他長長記性罷了,但當辛炎使出《牽星暗引》之後,他卻動了殺。
高麻子心胸狹小,眼不能容物,但有符工弟子天賦出眾的,他必定要除之而後快。眼見辛炎天賦如此出色,他心妒火如熾,恨不得將辛炎立斃掌下。
“不行!”一陣冷風吹來,高麻子像是想到了什麽,硬生生地收回了已伸到辛炎天靈蓋的掌……
赤宵派門規森嚴,殘殺同門弟子是十惡不赦的重罪,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無異於自取滅亡。一念及此,他不禁冷汗直冒,慶幸剛才沒有下。他有些心虛地往周圍環視一圈,確認沒有人後,這才心下稍安。
“絕不能放過此人。”不過,高麻子並未因此而打消除去辛炎的念頭,心的殺意反而更加熾盛。他老奸巨滑,詭計多端,片刻之間便有了主意,他斂去身上的殺氣,打了個哈哈,扯著難聽的公鴨嗓,連聲稱讚道:“不錯,不錯!我早就看出來你身上藏著本事呢,卻不曾想到竟這般厲害,連《牽星暗引》也使得這麽好。嗯,小小年紀就有這般修為,看來我符道一脈後繼有人啊。要是孟統領知道了,不知該有多高興啊。”
辛炎雖不知道高麻子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和顏悅色”,卻知道他沒安好心,心的戒懼之意更甚。不過,他臉上並不顯露半點,他躬身一禮道:“師叔過獎了,弟子這些微末道行,哪能和各位師兄相比。”
高麻子大聲笑道:“你不必過謙,我看這次的魚躍龍門大賽,咱們製符殿的桂冠非你莫屬啊。”
赤宵派為了鼓勵門下雜役弟子,每年都舉辦一次魚躍龍門大賽,分為符工、草工、煉丹、煉器、喚獸五組,每組奪得桂冠者即為新一代的大弟子,前十名也各有獎勵,從此魚躍龍門,改變自己的命運。
辛炎心存著小心,從容應對道:“師叔的話實在讓弟子無地自容,門新一代符工弟子之,高如雲,弟子這些本事,哪敢與各位師兄比肩。”
高麻子卻似乎唯恐別人聽不見一樣,再度提高了聲音:“江山代有新人出,一代新人勝舊人。我們這些老家夥早該讓賢了,以後咱們符工殿還得看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說罷,他若有深意地看了辛炎一眼,便揚長而去。
“這老狗唱的是哪一出呢……”辛炎看著高麻子遠去的身影,心驚疑不定。剛才高麻子明明對自己起了殺意,可不知為什麽他卻沒有下,還說了一大堆不相幹的話。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突然,他身子一震,猛地醒悟過來,高麻子之所以這樣做,分明是想把自己會《牽星暗引》的事宣揚出去,讓他成為其他參加魚躍龍門大賽的符工弟子的公敵。他不禁破口大罵道:“日你妹子的,高麻子這老狗分明是要把哥架到火上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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