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陳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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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波泡了一杯茶回來,茶饊正如她所料變成香酥鬆脆的了。

    她就先拿出一個食盒揀出炸得最好的荼饊收起來,預備雲哥兒來了給他,其餘的又放在另一個食盒中,留著自家吃。

    最後將一個炸得有些散了,不那麽好看的留下,用手拿著形如扇柄的那一端,從扇麵一側咯吱吱地咬著,放涼的茶饊又脆又酥,別有一番風味。

    偏偏有人來叩門。

    素波心裏疑惑著,能是誰呢?徐叔父去參加宴會,何老太太與女眷們出府遊玩,至於廚房等各處的人早偷懶回家了,文瀾閣西邊這處差不多隻有自己一個了。

    打開屋門一看,卻是陳征事家的次子陳秋海,還穿著那日見他時的湖藍色袍子,正絞著手站在院門外,見了素波臉又紅了,卻將一匹紅綢自籬笆上送進來,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道:“給你的。”

    明明文瀾閣西邊的人都出府玩去了,可是就沒見到徐小姐。陳秋海在西南門坐了半日,終不甘心,打聽了徐家在哪個院子找了過來。

    素波前世就長得好,所以從小學起追求者從沒斷過,但是她記得父母的話,自己還小不懂事,上學時不許早戀!因此她果真沒談過戀愛。

    但是畢竟見得多了,陳秋海的心思她一眼就看出來了,素波便連院門都不開,隻隔著籬笆搖頭道:“我在守孝,不能用這樣的顏色,你趕緊回去吧。”說著轉身走了。

    可第二日徐叔父才出門不久,陳秋海便又來了,顯然是有備而來,卻將一支素銀釵遞到素波麵前,“守孝時也可以用的。”

    釵形簡單,釵頭亦是不起眼的雲形,但整隻釵卻亮晶晶的,一看就價值不斐,素波便比昨日嚴肅得多,“你的東西我不會要,你也不要再來了!”

    陳秋海瑟縮了一下,卻又鼓起勇氣,“我是真心的!”

    素波看著陳秋海,便如她上了大學後再看高中生一般,很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雖然她如今外表瞧著比陳秋海要小,但她其實是比他大上幾歲的!

    因此心裏隻是好笑,卻並不真正生氣,便將跟著叔父、何老太太學的禮法拿出來擋著,“陳公子讀過書的,難道不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道理嗎?”

    陳秋海便被素波這句話臊得臉更紅了。他亦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自見了素波起便似失了魂魄一般,前天晚上想了一夜,便到西南門來等人,心裏想好了,過節時大家都出門玩兒,就裝做巧遇上了,然後便能在一處說話了。

    還暗地裏買了一匹紅綢,與妹妹的一樣,準備送給徐小姐。因他一直又想著,如果徐小姐也做了這樣紅綢的衣裳穿著,該有多漂亮!

    人沒等到,紅綢也被拒了回來,知道她在守孝,出門就去了銀樓,將過年時所有的壓歲錢都買了這支釵,不想又錯了。

    果真,自己亦是讀書人,怎麽就忘記了禮法規矩呢。

    陳秋海見素波板了臉說完關了門進了屋裏去,再不理他,悵然地垂下頭走了。可是一路走,又一路想,突然醒悟道:“等她孝期滿了便來提親就好了。”又患得患失地想,“她不會也拒了吧。”可是終究還是自信的,徐家這麽窮,隻要多給些聘禮,她叔叔哪裏會不願意?倒是父親未必高興,陳秋海曾偷聽到他與母親商量著要給自己結一門官宦人家的親事。

    但是,母親是最疼自己的,陳秋海打定主意先悄悄向母親說。

    陳秋海再沒來上門打擾,素波便當自己的勸說有效了,放下這段心事,連徐叔父也沒有告訴。

    過了十五,文瀾閣重新開門,叔父也如先前一般每日抄書,素波依舊管著家事,日子就像流水一般地過去了。

    不知不覺又到了當年素波與叔父入府時的秋季,素波的孝期也正好滿了。

    這一天叔父回來時就拿了一匹大紅綢緞給素波,“過了孝期,不要再整日穿著素絹的衣裙了,哪裏像一個姑娘家,拿這綢做件新衣吧。”

    素波見了這紅綢眼前也是一亮,奇怪地問:“叔父哪裏買的綢,要好多錢呢?”

    在前世也許大家會覺得紅綢好俗氣,可是在這裏,卻因為染色的不易,以及掉色等等的問題,紅色的織品要比其它顏色的貴一些,也更得人們的喜愛。

    入鄉隨俗,素波的眼光也變了不少,畢竟平日裏常見的都是些黑藍、褐色及淺黃色的織品,再看到紅色,不知不覺就被吸引住了。可是,為了省錢,她從未舍得買紅色的。

    現在叔父拿的紅綢,不止顏色鮮亮,而且質地也極好,一看就是上等的綢緞,至少要值好幾緡錢!

    徐叔父便笑了,“文瀾閣修書已有小成,丞相那日來了十分高興,就賞下綢緞,我也得了一匹。”

    素波也開心,卻也道:“大家一定都喜歡紅色的,叔父能得這匹還真幸運!”

    “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個侄女今年過了孝期,因此便照顧我一些。”

    素波一笑,自那次送了錢,就成了貫例,她與叔父會將丞相府年節時的賞錢都送到陳征事家中,雖然沒有多少,但是以徐家叔侄的水平,已經盡了最大的力,與文瀾閣中旁人相比絕對不差,陳征事應該是明白的,所以也不再為難叔父。而叔父這人,一向最老實肯幹,與文瀾閣的同事們相處從來都是盡讓的,因此他們便穩穩在地相府裏留下了下來。

    是以,素波接了這綢更加開心,一時顧不上吃飯,先在榻上展開,手指在光滑如水的綢麵上撫過,“這匹綢的長度足足的,我做一身衣裙還會餘下幾尺呢,正可以做了兩幾雙鞋麵,還有帕子、荷包什麽的。”

    但是,以素波的審美,還是不喜歡從頭到腳都是紅通通的,因此她又思謀著,“剛好前些天做了件月白色的素絹襖子、藏青色裙子,再添這一身紅的,搭在一處穿就是了。”

    素波這兩年也學了些繡花,因此再於月白色的小襖下麵繡上幾朵紅色的小花,係了大紅的裙子,雖無首飾,但拿紅綢在發間略點綴一下,再拿出銅鏡照著,自己免不了心生得意,真是一個小美人啊!

    還有那條藏青裙,顏色未免太重,但是當初素波是因為它比別的布便宜了三成才買的,現在搭了紅綢衣,立即便靈動起來,尤其是裙側掛了一個紅緞荷包,行動時裙下還會隱約露出大紅的繡鞋,素波用自己眼角一掃,卻將背挺得更直了。

    她也是愛美的呀!

    可是,素波卻發現叔父心情不大好了,他平日裏雖然喜歡板著臉,但性子卻是極平和的,到了家裏,隻要自己與他說笑幾句,眼睛裏便都是笑意。

    不知從哪一天起,他回家後便一直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麽,就連自己的話有時也聽不到。

    素波便悄悄打聽何老太太,“是不是文瀾閣裏又有什麽事了?”

    何老太太便安撫她,“是有些小事,但並不要緊,你不必管。”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平日裏有什麽事何老太太並不瞞著素波,因她一眼就看出徐寧在人□□故上還不如小素波呢,畢竟素波雖然不大懂,卻是可以好好教導的。而素波也果真將徐家家事管得不錯。

    何老太太就笑了,“你到底還是太小了。”

    素波嘟了嘟嘴,又軟言相求,“老夫人,你就告訴我吧!”

    何老太太被素波搖著手臂,身子也跟著晃起來,笑得哈哈的,可還是不肯說:“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素波雖不知道果真是什麽事,但見何老太太還是笑著,倒不至於十分擔心了,慢慢地叔父也恢複了原樣。

    再一轉眼就到了春節前,素波依例將相府發的兩貫過年錢裝到匣子裏,準備與叔父一同送到陳征事家中,不想叔父見了立即擺手道:“不必再送!”

    素波立即就覺得出了叔父的怒意,以往叔父也曾為了送禮而心生不快,但是如今他卻是真生氣了的,就連陳征事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

    難道?素波便知道叔父前些天的不快一定與陳征事有關。然後她立即想到叔父和自己會不會被趕出丞相府,便急切地向叔父的臉上看去。

    徐寧看到素波睜著大眼睛,滿臉的擔憂,不覺便難過起來,家道中落,最難的就是孩子,素波才多大,竟如此懂事,平時再謹小慎微不過從不惹一點事非的,什麽錯都沒有。便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笑道:“素波,別怕,叔父如今在文瀾閣這麽久了,大家都與我交好,陳征事也不能奈我何。”

    人人都以為自己帶著侄女逃難至京城,便擔負著這一重的累贅,但其實素波不隻從沒給自己帶來麻煩,反而是自己處處需要她的照料。反是因為自己的無能,素波才會想著打點陳征事,然後是非才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