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井綜合醫院”這幾個字出現在她視野裏的時候, 琉璃緊緊抓住了手包。

    車還沒停穩，她扯了安全帶就準備打開車門。

    “琉璃小姐冷靜一下——”看著方寸大亂的少女，高橋良子提醒到:“你這樣寶樹也會害怕的！”

    琉璃準備開車門的手一頓, 慢慢停了下來。

    “你說得對，”她低下頭，聲音沉悶，“寶樹會害怕的。”

    “你還好麽……”高橋非常擔憂, 她的情緒波動太大了。

    “沒事，”她抬起頭，麵無表情地回答，“麻煩良子小姐先去停車, 我去找寶樹。”

    琉璃打開車門，快步走向醫院門診部。

    總覺得, 更不對勁了。高橋良子停著車，更加憂慮。

    “我是下午送來的病人鬆內妙子的家屬，”琉璃言簡意賅地問前台的護士, “請問她的病房在哪？”

    “我看看，”她翻著桌子上的記錄本，“在三樓204……”

    “姐姐——”不等護士答完, 寶樹已經跑到了她麵前。

    “姐姐來了，”她半跪下把他摟到懷裏，安撫地親親他的額頭:“不要怕。”

    “媽媽突然就暈倒了……”他在姐姐懷裏拱來拱去，眼淚全蹭在她的領口，緊緊抱住她的腰。

    “沒事了, 沒事了……”琉璃一把抱起他，向護士道謝後不停地拍著他的背，“姐姐在這裏。”

    高橋良子也急匆匆地跑進來。

    寶樹在她懷裏抽抽噎噎地哭，雙手緊緊摟住她的脖子。

    她向高橋點點頭，抱著寶樹走向電梯。

    “好漂亮的女孩子，”一個護士看著三個人的背影感歎，“就是看起來脾氣不太好。”

    “但是抱著弟弟的時候整個人都變了，真的好溫柔啊。”另一個托著下巴說。

    “總覺得在哪裏見過的樣子，像哪個明星來著……”

    “你想多了啦，哪個明星會這麽這正大光明地進醫院嘛！”

    琉璃走進病房的時候，妙子媽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艱難地轉頭看向她，微笑的力氣都沒有。

    “麻煩中村老師了。”她抱著寶樹，艱難地鞠躬。

    “下午四點半鬆內夫人來接寶樹的時候，突然頭暈，然後就昏倒了，所以我開車送夫人來醫院。”中村老師簡單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既然鬆內小姐來了，我就不打擾了。”

    “好的，”琉璃又鞠了一躬，“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他客套地點點頭之後，離開了病房。

    醫生進了病房，調整了一下血袋的流速，低下頭記錄著什麽。

    “我是病人的家屬，”她抱緊了寶樹，“請問我母親現在怎麽樣？”

    “中度貧血，維生素b12降低，免疫力明顯下降，”醫生停下筆，遞給她幾張大概是檢查結果的紙張，“血紅蛋白濃度低到61，正在輸血。”

    身旁的高橋良子從醫生手中接過了幾張紙。

    她的手抖了抖，把寶樹抱得更緊，“為什麽，會這麽嚴重？”

    她知道妙子媽媽貧血，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麽嚴重了。

    “營養性巨細胞貧血，身體也很虛弱，病人是不是一直食素？或者，一直食欲不振？”他看著眼前有些惶惶不安的少女。

    “媽媽一直都比較喜歡食素，”她聲音有些艱澀，“我不知道她最近的飲食狀況……”

    上一次一起吃飯的日子，都要記不清了。想起妙子媽媽之前隱約的抱怨，她的內心滿是愧疚。

    琉璃低下頭，寶樹趴在她懷裏，大概是因為哭了很久，累到睡著了，臉上還有殘存的淚痕。

    眨眨眼，逼走眼裏的淚意，她輕輕拍著弟弟的背，哄著孩子睡得更熟。

    “抱歉——”她小聲向醫生道歉，掃視一周想要把他放到空著的陪床上。高橋良子接過了寶樹，琉璃感激地笑笑。

    “我從四月開始就很少在家裏吃飯，”她把手背在背後，緊緊攥著手機，“爸爸也在忙工作，一家人很難一起吃飯，隻有寶樹陪著她。”

    妙子媽媽早上要早早起床準備便當，晚上又一直堅持等她回家才去睡，白天要照顧寶樹，操持家務，但是連個陪她吃飯的人都沒有。

    “建議接下來的幾天持續輸血把血紅蛋白濃度升到90以上，治療上先用維生素b12和葉酸治療，食物也要注意。”醫生也沒有苛責她，提醒她交醫藥費之後，就離開了。

    “麻煩良子小姐幫我去交一下醫藥費吧，”把手包遞給高橋，她虛弱地扯扯嘴角，“我在這裏看著媽媽和寶樹。”

    多虧中村老師選擇了單人病房，沒有其他人打擾。

    琉璃走到門外，想要給給誠一爸爸打電話。最近他下班之後還要到處跑，經常帶著一身酒氣很晚才回家，妙子媽媽隱約提起，他在聯係之前的朋友。

    媽媽大概不想打擾他，琉璃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我過一會兒就醫院了——”她聽到了電話另一端嘈雜的聲響，和汽車不間斷的鳴笛聲。

    “好……”一開口，就忍不住哽咽。

    “不要哭……”誠一爸爸上氣不接下氣地安慰她，“我很快…就到了…”

    “病房在金井綜合醫院三樓204，”她擦去臉上越來越多的眼淚，不忘安慰他，“媽媽正在輸血，我看著呢，不用太過擔心。”

    “爸爸馬上就到了，”誠一爸爸又重複了一遍，她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不要怕，琉璃……”

    “不會害怕的……”她掛斷電話回到病房，關上門，看了一眼仍然睡著的寶樹，走到媽媽的病床前。

    突然明白了高尾弘一的苦心，有什麽能比家人更重要呢？她看著高橋良子隨手放在桌子上的檢查報告單，默默責備自己。

    “琉璃小姐——”交完醫藥費高橋良子輕輕打開門，小聲喚她。

    “怎麽了？”她回過頭，盡量和往常一樣微笑。

    “你……”

    “我很好，”她搖搖頭，“良子小姐回家吧，今天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

    作為長女，她必須要照顧媽媽和弟弟，怎麽可以軟弱地掉眼淚呢？

    “回去吧，”琉璃重複了一遍，微笑無懈可擊，“到了下班的時候了。”

    “那……”高橋良子不由自主地點頭，“明天見。”

    “明天見。”她目送著對方離開，輕手輕腳地給寶樹蓋上小被子之後，坐到了妙子媽媽病床前。

    “我們琉璃怎麽了，笑一笑——”妙子媽媽恢複了一些力氣，向她伸出手。

    “在看媽媽啊……”琉璃雙手坐在椅子上，握著她沒有輸液的左手，若無其事地笑。

    彎腰趴在床上，額頭輕輕蹭了蹭妙子媽媽的臉頰，她抬手悄悄擦去了眼淚。

    “讓你擔心了，想哭的話就哭吧，媽媽在這裏呢。”妙子媽媽用左手艱難地摸了摸琉璃的頭頂，虛弱的聲音裏滿是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才不會哭，”琉璃盡力抑製住流淚的衝動，“隻有小孩子才會哭呢。”

    “寶樹呢？”妙子媽媽費力地撐著床沿，想要坐起來。

    “他剛剛睡著了，”琉璃阻止了她，忍不住埋怨，“不要亂來，還在輸血呢！”

    拗不過女兒，媽媽躺下繼續閉目養神，琉璃握著她的手坐在床前，病房裏十分安靜。

    十幾分鍾後，門被被猛地推開，誠一爸爸滿頭大汗地闖進來，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

    “妙子……”他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定定地看著妻子。

    黑發淩亂地搭在額頭，汗水從額頭一直流到了脖子，白襯衫都濕透了。

    金絲邊眼鏡險些滑下鼻梁，領帶也歪了，公文包被夾在腋下，西裝外套皺巴巴地團在另一隻手上。

    襯衫和褲子上都沾上了塵土，琉璃看到了他手臂上大片的擦傷。

    像一個狼狽不堪的流浪漢，儒雅溫和的精英氣質消失殆盡。

    “感覺怎麽樣——”他急切地走近病床，想伸出手又猶猶豫豫地縮了回去。

    “你怎麽了？”妙子媽媽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心情太激動險些喘不過氣，“手臂怎麽回事？”

    琉璃趕緊往她腦後塞了一個枕頭，拍著她的胸口幫她順氣。

    他好像在說一件在平常不過的瑣事，“被一個摩托車刮了一下，坐到地上去了。”

    “除了手臂，還有哪裏？”琉璃替妙子媽媽問。

    “說實話……”媽媽的眼淚說來就來。

    “不要哭啊妙子，”誠一爸爸伸出手老老實實地給她看，“手心有一點小傷，背撞了一下路沿，就這麽多了。”

    “還在這裏幹什麽，”妙子媽媽含淚嗔了他一句，“快去看醫生！”

    “我不疼，讓我先好好看看你。”誠一爸爸隨意用衣袖擦了擦臉，彎著腰握住她的手。

    兩個人不再說話，妙子媽媽鬆開手，拿出手帕溫柔細致地替他擦汗，誠一爸爸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爸爸先去處理一下吧，”琉璃打破了兩個人含情脈脈地對視，“醫生就在樓下。”

    “對，”媽媽不自在地看了一眼女兒，“快點回來。”

    確實隻是輕傷，不出十分鍾，他就回來了。

    “媽媽是不是一直都沒有好好吃飯，”琉璃擔憂地問:“血紅蛋白濃度低到61，怎麽會嚴重到這個地步呢？”

    “最近確實飯量小了一些，”她也很疑惑，“沒有想到會這麽嚴重……”

    “對不起，”誠一爸爸愧疚地看著妻女，“我這幾個月忽略了你們，是我沒有盡到責任。”

    琉璃張張嘴，說不出任何話。她不也是這樣嗎？忙著工作，忙著學習，卻連和媽媽聊天的時間都沒有。

    “這麽冒失，”妙子媽媽看到兩人內疚的表情，轉了話題，“開門聲這麽大，把寶樹吵醒了怎麽辦。”

    “還有，怎麽會被摩托車撞？”

    “我太心急了，”誠一爸爸摸摸後腦勺，“沒有注意。”

    “其實我運氣很好——”他爽朗地笑起來，“摩托車沒過來之前就覺得不對勁，所以往旁邊躲了躲，隻是刮了一下。”

    真的，隻是意外麽？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占據了大腦，琉璃的手緊緊抓住了桌角，用力到手指泛白。

    寶樹會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考試周愉快啊小天使們

    每天恨不得死在床上一睡不醒qaq

    日常求收藏專欄和新坑啦！點開專欄你們會發現我又有了新的腦洞_(:3」∠)_多看一眼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