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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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離晴和封心羽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過巧合了, 不論是早一刻還是晚一刻,隻怕都不會引來如此矚目——偏偏是儀式將成,諸人屏息凝神等候之際, 全場鴉雀無聲,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被放大無數倍。

    因而她們二人雖然隻是落在廣場一角,動靜卻不小。

    頂著來自數百名仙級修士的目光與威壓, 鍾離晴尚且能勉力堅持, 不動聲色,然而教君墨辭淺淺地瞥了一眼, 卻有了幾分心慌意亂——她看了看不自在地搓著手的封心羽, 仿佛有了幾分了然:若是沒有記錯,她與封心羽落地時, 自己是被她摟抱在懷裏的。

    依君墨辭的眼力和性子, 自然看得一清二楚……想來是動了氣。

    思及此,鍾離晴除去一絲被抓包的心虛之外, 其餘卻是惡作劇得逞的快意——誰教她不親自來接自己的?

    嗬,哪怕是爐鼎, 也是有氣性的。

    這邊廂兩人打著眉眼官司,那邊廂袖手而立的封心羽在對上君墨辭寒意凜冽的眸子時, 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也不由抖了抖, 掩飾性地揉了揉鼻子。

    苦思對應之法,忽而靈機一動,幹巴巴地笑道:“是這樣的,還有一個天命者遺落在遺跡裏麵了, 冕下有令,本殿就給帶出來了哈哈哈……”

    身為三殿之一的絕湮殿殿主,認識封心羽的人不少,也大都習慣了她這不著調的性子,是以隻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她帶回來的鍾離晴便紛紛收回了視線——更大的原因,卻是來自那白衣人的眼神教人如芒在背,神情緊繃,不敢放肆。

    ——挽闋殿主,可是僅憑一個眼神就能將普通仙級修士滅殺的可怕存在。

    “哦?就是她麽?”封心羽話音才落,無人應答,正尷尬地想托辭時,那白衣人忽而淡淡地反問道。

    鍾離晴這才將黏在君墨辭身上的熱烈視線撕了開來,轉而望向那猶如掩在迷霧中的白衣人。

    熟悉的灼熱感自指間、胸口以及腕間傳來,鍾離晴深吸一口氣,靈力運轉於雙目,終於隱約看清那白衣人綴在腰間的玉佩。

    ——又是一個。

    她暗暗想到。

    “丫頭,還不快見過冕下,”封心羽見她直愣愣地看著對方,急得在後麵輕輕推了她一下,集音成束,在她識海中打入一道聲音,好心提醒道,“行禮!快行禮!別看了,就這個白衣服的!對,就她!低頭低頭……”

    “鍾、離、晴?星辰殿的星使,岑一與本尊提起過——果真絕色。”白衣人對鍾離晴直白的目光不以為意,聲線柔和空茫,好似遠在天際,又仿佛近在咫尺,那聲音猶如直接遞進識海裏,教人無端端便覺得清婉悅耳,安撫心扉,不自覺地卸下心防。

    “冕下……謬讚了。”片刻的失神,鍾離晴頷首垂眸,斂去眼中的驚疑和警惕——真正的君墨辭分明頂著妘堯的身份,就站在不遠處,可為何這些人卻稱麵前的白衣人為冕下?

    莫非普天之下,還有另一個冕下?

    鍾離晴心中疑問重重,卻也知道此刻不是解惑的時機,強忍著轉頭去看此刻身為“妘堯”的心上人,低頭盯著腳尖的雕花地磚,靜觀其變。

    這裏任何一個修士都要比她修為高出不少,實力壓製之下,她還是少惹人注意為妙。

    可是,她想要保持低調,卻偏偏有人不肯如她的意。

    “酒來。”白衣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反手勾過了酒罍,斟了一杯酒;纖纖玉指拈起酒杯遞到鍾離晴麵前,與她相距不足半尺——雖然她依舊看不清對方的模樣,但透過那雙掩在白玉麵具後的眸子,鍾離晴能肯定,這人眼中含笑,卻不帶溫度。

    “多謝冕下。”眾目睽睽之下,她不知道對方刻意接近的意圖,也無意深究,幹脆地飲盡那一杯酒後便依禮欠身,更順勢退開一步,與白衣人拉開了距離。

    “罷了,回吧。”見鍾離晴對她恭敬之外又十分疏離,白衣人也不勉強,彎了彎眸子,轉身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仆從就要離開。

    “所有天命者,隨本尊一道,還有,阿羽——也帶上她。”臨走前,白衣人掃了一眼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鍾離晴,不鹹不淡地吩咐道。

    渾身一僵,鍾離晴倏然抬頭,卻不是去看那白衣人,而是沉默著跟上去的君墨辭——後者注意到她的視線,麵無表情地移開了眼,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歎了口氣,鍾離晴沒好氣地將自己的袖子從靠近的封心羽手中扯了回來,在諸人或驚異或豔羨的眼神裏,不情不願地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站進了浮起乳白色光暈的傳送法陣中。

    白衣人袖手而立,她身邊是麵色冷峻的幾名貼身侍從,而後是包括鍾離晴在內的一幹天命者,再外圍便是挽闋殿其他的侍從。

    “恭送冕下。”在數百人的目送下,外圈的侍從們同時掐起一個手印,指尖漾出一縷銀芒滲入腳下的陣中,那陣法的光暈頃刻大綻,騰地升起刺目的大片光罩,將所有人包裹在其中,一個眨眼的功夫,裏頭的人便消失了。

    傳送的時候,鍾離晴悄悄地蹭到了君墨辭身邊,借著寬大的袖擺,偷偷勾住了她的手指。

    嗔怪地睨了她一眼,就要掙脫開來,鍾離晴若無其事地撇開臉,裝作好奇地打量別個天命者,握住她手指的力道卻加大了幾分,更是用柔軟的指腹一下一下劃拉她的掌心。

    她動作隱蔽,竟是沒教人發覺。

    趁著這個檔口,她才有機會仔細看看此前正與君墨辭一道接受敕封的“天命者”們。

    除去大部分未曾見過的,其中幾人卻是熟麵孔——談昕爵和銘因暉她不意外,但是薑懷昌這廝也安然無恙,就教她有些鬱悶了。

    遺跡崩塌之時,銘因暉應該就在她不遠處,而薑三則吊著最後一口氣。

    照理說,即便阿白震塌遺跡時隻針對她一人,又精心操控著不傷到旁人,以銘因暉對薑三的敵意,也不該放過這麽好的機會。

    最奇怪的是:方才她出現時,這三人分明見到了她的模樣,但卻無一人露出熟悉或者驚奇的目光,陌生有之,鄙夷有之,漠然有之,唯獨沒有見到相識者的了然——若不是這三人都是心機深沉,喜怒不形於色之輩,便是他們已然忘卻了與自己有關的經曆。

    況且,這些天命者之中,沒有薑懷安薑六郎,沒有明秋落,也沒有嬴惜,可這三人卻是鍾離晴篤定能夠安然離開遺跡的……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在她昏迷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

    鍾離晴故意掃了一眼幾人中看上去最耿介的銘因暉,後者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注視,好奇地看了過來,摸了摸腦袋,見鍾離晴目光專注,不由傻氣地咧開嘴笑了笑,而後害羞地低下頭,黝黑的膚色竟也透出了一些暗紅。

    好笑地挑了挑眉,鍾離晴暫時壓下了疑惑,繼續把玩著君墨辭的手指。

    教她一下又一下扒拉的著惱,君墨辭隻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將她不安分的手指都包攏在掌中。

    鍾離晴初時安分了片刻,沒一會兒便又用那柔若無骨的手指摩挲著君墨辭的指骨,在她不自在地要收回手時,冷不丁張開五指——指沿貼著指沿,指節膩著指節,順勢鑽進了她的指間,與她十指交纏,緊緊地合握在一起。

    微涼觸薄暖,柔滑伴溫軟,教人喟歎的美妙觸感,君墨辭象征性地掙了掙,終是任由她所為——眉眼仍舊清冽,卻仿佛多了一分柔意。

    鍾離晴暗自咬唇笑了笑,手上握得越發緊了。

    眾人傳送的落點處乃是挽闋殿第二層的中宮殿宇,正殿用作接見待客之用,偏殿則是供起居小住的屋舍。

    白衣人隨意擺了擺手,貼身侍從便恭敬地朝談昕爵幾人躬身道:“諸位天命者,請隨下仆這邊走。”

    “諸位姑娘,且隨奴婢來。”對著鍾離晴幾人,又是另一個女侍出聲行禮,看她指引的方向,卻是跟著白衣人往第三層內殿走去。

    “阿羽且先回去,晚些時候再來尋本尊。”白衣人淡聲吩咐道。

    “好嘞,先走一步啦!”聽她這麽說,封心羽頓時如蒙大赦,揮了揮手便閃身離開了,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留給鍾離晴。

    見所有人都言聽計從的模樣,鍾離晴也不出聲,點頭跟上了步子,在君墨辭不動聲色地後撤半步踩上她的足尖時,咬牙忍著疼,朝她溫柔一笑。

    美眸輕飄飄地劃過兩人依舊牽得牢牢的手,鍾離晴抿了抿唇,隻好輕輕鬆開了手。

    掩在寬袍大袖下的兩手堪堪相錯之際,卻感覺手背傳來一片柔滑溫涼之感,指腹拂過一觸即走,如瓊脂美玉,秋夜海棠,教她禁不住心神一蕩。

    勾唇看去,那人卻一言不發地加快了步子,不欲教她瞧見染了薄嫣的玉色——雖然,她還是看見了。

    “天命者之首隨本尊進來,本尊有重賞,”白衣人在內殿前停下,負手望著主殿上書寫著“墨玉宮”三字的牌匾,漫不經心地說道。

    女侍依次分開,領著其餘幾名女子朝兩側偏殿的寢房走去,剩下立於諸人之前的君墨辭以及無所適從的鍾離晴。

    見沒有女侍來領路,鍾離晴奇怪地看了一圈,正打算自個兒去找個地方呆著,不料那背對著她的白衣人似是發覺了她的去意,當即開口道:“鍾離晴,你也留下。”

    “在下不過是僥幸,當不起冕下的厚愛……”鍾離晴蹙了蹙眉,遲疑地拒絕道。

    白衣人倏然回過身,鍾離晴下意識噤了聲,卻皺著眉頭毫不退讓地與她對視。

    少頃,卻聽她笑道:“鍾離晴,本尊甚是欣賞你,無需推辭,隨本尊進來便是——怎麽,難道還怕本尊吃了你不成?”

    對方調笑之時,並未壓低聲音,也不曾避忌那些還沒走遠的修士,因而鍾離晴便覺得連同侍從在內,所有人看自己的神色都帶上了幾分別樣的意味。

    ——這“冕下”,恁的輕佻,如何與她的心上人相比?

    鍾離晴默然垂首,壓下麵上克製不住的嫌惡與怒氣。

    又是一聲輕笑,那白衣人自顧自往前走進侍女推開的殿門中,鍾離晴蹙眉抬頭,卻見君墨辭與她使了個眼色,再不情願也隻能乖乖跟了進去。

    殿門“吱呀”一聲合上了。

    而侍女們好似有著默契一般,分列兩排候在殿外,沒有人抬頭,也沒有人出聲。

    前頭那白衣人走進了一間屋子,君墨辭也不緊不慢地跟進去;鍾離晴四處打量了一番,見這一處靜悄悄的,再沒第四個人,摩挲了一番戒指,也隻好硬著頭皮走近。

    返身關好門,手上倒扣著一把靈符,鍾離晴慢騰騰地穿過屏風,接近安靜得不同尋常的內間,視線所及卻教她愕然地倒抽一口冷氣,隨即散去了倒扣的靈符。

    內廳之中,一路寡言少語的君墨辭正麵罩寒霜地端坐在主座上,而那白衣人卻恭順地跪在她身前廳正中——局麵陡地逆轉,教她一下子回不過神來。

    “逆徒,誰準你自作主張?”美目微抬,薄唇輕啟,君墨辭冷冷地俯視著跪著的白衣人,鋪天蓋地的威壓傾瀉開來,若非鍾離晴條件反射地立即調動全部靈力對抗,隻怕也要禁不住膝蓋一軟,同那白衣人一樣跪下來。

    見她臉色一白,君墨辭眼睫輕顫,神色不變,卻暗地將自己的威壓一斂,特意避開鍾離晴那一處。

    她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隻是疑惑的視線在兩人臉上逡巡。

    “師尊息怒,徒兒不過是揣摩著師尊的心思,這才將鍾離姑娘帶回來的。”那白衣人已經揭下了白玉麵具,身形麵容全都清晰起來——五官清麗,身姿嬌俏,麵對君墨辭的冷聲質問,仍是掛著一抹笑意,臉頰兩邊各有一個小小的梨渦,很是清純動人。

    “藺雲兮,本尊警告過你,不準多事。”君墨辭卻並不為所動,喜怒難辨地看了一眼鍾離晴的方向,終是說道,“三十記噬魂鞭,自個兒去刑司領罰。”

    “徒兒遵命。”那名為藺雲兮的姑娘蠻不在乎地笑了笑,既不求饒,也不辯解,似是習以為常,又行了一禮便站起身,將麵具與腰間的佩玉一並摘下,小心地放在桌子上,這才退了出去。

    鍾離晴與她擦肩而過,正巧對上那雙含笑的眼,不知怎的,竟覺得像是教人兜頭倒下一盆雪水,涼得透入魂中,渾身一個激靈。

    ——這姑娘的眼神,三分冷厲三分邪肆,餘下的全是切切的殺意,如一頭遠古凶獸,好似要將她撕成碎片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物,極少數沒有被我晴美色所迷,對她有敵意的姑娘,望珍惜。

    七夜:小兮兮,來給大家打個招呼~

    藺雲兮:桀桀桀……

    君墨辭:聒噪。

    藺雲兮卒。

    寵妻狂魔冕下2333

    站一秒師徒邪教~

    你們猜猜小兮兮為什麽辣麽討厭我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