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麽不說話？”司徒淵抿直了唇角。

    莫仲軒沒有繼續沉默下去：“對不起。”

    “你……”司徒淵一下子被堵住了。司徒淵教養好，此刻莫師弟道歉了，他覺得應該原諒他。以前別人向他道歉，他也都原諒了，他對他們生氣，可實際上，生氣沒有那麽生氣，原諒也顯得輕而易舉。但是現在，他很在意，很生氣，這讓他難以輕易地說出“沒關係”。

    閉了閉眼，司徒淵忍不住感到煩躁。

    “我不想讓大師兄你擔心。”莫仲軒看著司徒淵僵硬的臉色，繼續安撫：“下次不會了。”

    司徒淵長籲了一口氣，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臉，聲音有些艱難地從喉嚨裏擠了出來：“以後絕對不能騙我。”

    “嗯。”莫仲軒看著勉強原諒了他的司徒淵，手有些癢，但還是沒伸出去。

    “大師兄，我要療傷了，你……”莫仲軒坐在床上，看著司徒淵聲音頓了頓：“你不用去為下午的比鬥做準備嗎？”

    “等會兒，”司徒淵翻出自己的乾坤袋摸索了起來：“我這裏有師父給的上好的傷藥和丹藥，你拿去用。”

    莫仲軒沒有說他也有，接受了司徒淵的關心。

    眼見著司徒淵白色的袍角消失在門口，門也被輕聲帶上，莫仲軒重新處理了一下腿上滲血的傷口，穿好衣服到蒲團上服藥打坐。腿上的傷不算特別嚴重，但也不能不當回事，不在下午的比鬥前處理好，就必然會影響到行動。

    之後的幾場比鬥相比起和卓然那一場，對莫仲軒來說並沒有什麽壓力。考慮到自己贏了卓然，莫仲軒改變了原先的打算，決定之後一路贏下去。和三師姐柳凝冰的打鬥算得上中規中矩一板一眼，對比起雖然武力不如柳凝冰的二師兄戚封，還要順利得多。倒不是和戚封對戰很艱難，隻是……很尷尬。

    不知道戚封是中了什麽邪，上了台後，莫仲軒每用出一種法術，他都要說兩句，還不僅僅是普通的說，連誇帶捧的，仿佛莫仲軒馬上就要連勝所有對手，在門派大比中一舉為天玄派爭光，最後成為天玄派掌門走上人生巔峰一般。

    莫仲軒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想捂住他的嘴讓他說不出話來。等莫仲軒打敗戚封下台時，眾弟子看著莫仲軒的眼神變得更加熱烈了，仿佛被戚封洗腦了一般。

    他到底在想什麽？莫仲軒真是搞不懂。

    他下台後自然問了戚封這個問題，戚封朝他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道：“秘密”，到底也沒告訴他到底是在幹什麽。

    司徒淵和卓然的比鬥後來也結束了，兩人之間果然以卓然勝利告終。司徒淵當日來找了莫仲軒，誇獎了他的進步。先前他知道卓然和莫師弟的比鬥是莫師弟贏了，但他並沒有和卓然對戰過，也就不知道卓然的實力如何，現下親自和卓然比鬥了一番，他在有所感悟的同時，也確信，自己的實力不如卓然。隻是原先不是他對手的莫師弟，竟然打敗了卓然，讓他在欣慰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莫師弟的成長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相比起來，他這個大師兄反倒……

    “明天我們的比鬥，莫師弟，我們好好比一場吧。”司徒淵神情很認真。

    “我會努力的。”莫仲軒垂眸。

    第二天，也是最後一場比鬥，莫仲軒和司徒淵對上了，這場比鬥在其他弟子眼裏看來頗有幾分可看性，法術、劍術、符籙到處飛，光效聲效激烈。最後的結局也有些刺激。掌門底下最小的師弟，打敗了大師兄。而且莫仲軒，還曾經打敗了另一宗宗主底下的大弟子，就在這第一**比裏，所有的弟子都把他的名字和模樣記到了腦子裏，他們或崇拜或羨慕，或嫉妒，但都一樣認可了，在所有弟子裏，莫仲軒最強！

    莫仲軒看著拄著劍，半跪在自己麵前不遠處，神情複雜的司徒淵，心裏沒有半分喜悅。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贏。但他並不喜歡這個，後來因為卓然的“搗亂”所作出的選擇。

    其實他並沒有放下。他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從一開始，他選擇輸給司徒淵，不僅因為這是謹慎，合理的選擇，還因為他內心的不甘。他內心深處還留有過往的印記。司徒淵是過去的他，莫仲軒是殺死他的人，因為這，他對那將要誕生的屬於“莫仲軒的勝利”，和“屬於司徒淵的失敗”潛意識地產生了輕微的反感。這一刻，看著司徒淵，他仿佛看到了曾經他敗在莫仲軒手下，最後死亡的那一幕。

    誠然他對莫仲軒殺死他這件事並沒有什麽仇恨的情緒，成王敗寇，他並非輸不起。但要說一點感覺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是石頭做的人，怎麽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他是不甘心的。

    臨死的時候，他還有想要繼續追求的東西，不管是大道，還是別的很多，那時的他或許還有機會尋回，或許再也無法尋回的東西。

    但是無論他怎麽想，將死之人，是什麽都得不到的。所以他不得不坦然了，不得不認了。

    而給予他這份不甘心，又讓他不得不坦然的是莫仲軒。

    因此他明明已經重來一次，變成了莫仲軒，但卻並沒有真正把自己活成一個全新的人，他當然不準備活成過去的他認識的莫仲軒的樣子，但也並沒有跳出曾經的他自己，司徒淵的框架。在他心裏，他還是司徒淵。他以為自己接受了新的身份，但是所謂的勉強忍受哪裏能算得上接受呢？

    以前的莫仲軒，並未有真正地去直麵這一點，直到這一刻。

    他曾經是司徒淵，現在是莫仲軒，但是無論哪個名字都已經無所謂了，他是他自己，不該被過去的莫仲軒，也不該被過去的司徒淵束縛的。而他眼前的，不是過去的自己，是司徒淵。他是一個完完全全與他獨立的人。

    是了，就該是這樣。

    莫仲軒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司徒淵麵前，兩人一下子靠得極近，莫仲軒彎下身去，看著司徒淵，眼神裏帶著的豁朗開朗後的清明和通達：“你是司徒淵。”

    司徒淵看著莫仲軒，忍不住怔住了，他從未見過莫師弟這樣的眼神。

    “我是我自己。”莫仲軒的後半句話，就顯得有些沒頭沒腦了。

    回過神的司徒淵苦笑：“我是司徒淵，但是莫師弟，你應該叫我大師兄。還是說……”莫師弟看不上他的實力，已經不願意叫他大師兄了。想到這，他眼裏的光漸漸黯淡了下去。

    “大師兄，”莫仲軒輕笑：“我知道你是大師兄。”他扶起司徒淵，聲音帶著少有的輕快：“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不用扶，我自己能站穩。”司徒淵並不想在師弟麵前顯得那麽狼狽，哪怕他現在如果不是拄著劍，根本站不住。

    “大師兄，”莫仲軒笑了，湊近司徒淵耳邊，聲音輕緩，保證這聲音隻有司徒淵能聽見：“聽話。不要讓我擔心。”

    他說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微笑，擂台外的弟子均不知兩人說了什麽，隻以為師兄師弟在友好交流，哪怕這師兄師弟剛才才打了一場，師兄還輸給了師弟。不過就算如此，兩人還是表現得兄友弟恭，並無任何不妥當。盡管也有人暗搓搓地覺得這師兄師弟將來可能要翻臉，但大部分的人，還是願意往好處想。

    而聽到了隻有他能聽到的話的司徒淵卻突然明白了，為什麽當初莫師弟受了傷卻不願意讓他知道了。

    因為現在的他，就恨不得表示他半點傷都沒受，不僅站得住，還能再大戰三百個回合。

    莫仲軒將司徒淵送回了屋，主動幫他處理了傷口，等司徒淵開始打坐休養才離開。剛出司徒淵的屋，莫仲軒就被戚封堵住了。

    “唉……”戚封堵在莫仲軒麵前，唉聲歎氣地，看著莫仲軒的眼神還頗為哀怨，好似莫仲軒把他怎麽了似的。

    “二師兄，怎麽了？”莫仲軒搞不懂戚封又在搞什麽：“今天上午的比鬥輸了？”

    “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戚封看著莫仲軒的神情更加哀怨了：“莫師弟，你啊……你啊……”

    “我怎麽了？”莫仲軒是真不知道自己怎麽惹到他了。

    “你怎麽就贏了呢……”戚封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我的靈石可全都靠大師兄了啊！”

    “……”莫仲軒腦子一轉，突然想到了什麽，嘴角微抽：“你們私底下賭博了？”

    戚封沒應是，也沒說不是。天玄派禁止賭博，他如果承認，被莫師弟知道也就算了，被其他人知道，可就麻煩大了。

    “你覺得大師兄會贏？”莫仲軒又道：“之前不停追捧我，是想讓別人覺得我贏的可能性更大？”

    戚封沒說話，但是臉上卻明晃晃地寫著“哎呀被你發現了”。

    “自作自受。”莫仲軒嗬嗬笑了兩聲，拍了拍戚封的肩膀，“我回去了，二師兄你好自為之。”

    “不對不對莫師弟你還沒讓我把話說完呢！”戚封連忙拉住要走的莫仲軒。

    莫仲軒回頭看著戚封的眼神像是看著三歲孩子鬧騰的長輩一般，“還有什麽事？”

    “借錢啊小師弟！我知道你煉丹煉器畫符很有錢的，借我吧我賣身給你也行啊！”戚封此刻被破產的可怕現狀折騰得形象全無——雖然他平日裏也總沒個正形，就差抱住莫仲軒大腿了。

    莫仲軒頭痛。

    作者有話要說：　　戚封【抱大腿.jpg】：師弟借我錢借我錢借我錢┭┮﹏┭┮

    莫仲軒：……不借。

    戚封：你不借我我就去找桃桃借！

    莫仲軒：好煩啊，好想殺師兄，還想毀屍滅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