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我跟你說件事。”箏看著莫仲軒, 眼神裏有憧憬希望, 也有忐忑:“我想和小將軍一起去邊疆。”他說的小將軍，就是王大將軍的兒子, 箏當初入了王大將軍家，後被看中培養，自然和王小將軍也有些交情了。箏雖在宮中有薪酬豐厚的職位，但卻並不很滿足, 這說法還顯得過於委婉了，實際上是很不滿意，盡管這話說出去, 會讓不少想要這差事的人羨慕嫉妒恨死。箏感覺自己的所長，在宮中根本沒有得到發揮，有公子在, 難道還有人能對小皇帝不利不成？故此, 當小將軍提出要去邊疆後，聽聞了這消息的箏，也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動。他希望自己的所學能夠充分發揮，希望能夠上陣殺敵，建功立業。

    年輕的少年郎，胸中總是燃燒著豪情萬丈，一腔熱情，朝著自己選好的那堵牆，興衝衝地撞去。隻是碰了牆後, 是痛苦退後捂住腦袋放棄了，或是頭破血流地將牆硬生生撞破，就難說了。大部分人是前者，箏能不能成為後者，哪怕是莫仲軒都不知道，箏同樣不知道，但他對於達成的渴望遠遠勝過失敗的恐懼不安，因此這牆，是無論如何都要去撞撞看的。到底結果如何，總得先撞了再說吧。很多年長的人，在一個地方倒下去後，總會提醒小的，說這裏不要去走，不然會倒，誠然前人犯過的錯，事先知道了便不要犯，但有些事情，未必是錯誤。別人跌了一個跟頭的地方，不是所有人，都會在這上頭跌跟頭的，可能反倒有人能在這上頭，走出個康莊大道來。

    莫仲軒聽到箏提起的事情時，並不很意外，很久以前，看箏癡迷習武，莫仲軒就對將會發生有了心理準備。他問:“你確定你想好了？”

    箏點頭。

    莫仲軒又問:“不怕苦，不怕死？”

    箏搖頭:“怕的，但我還是想去。”

    莫仲軒沉吟片刻後道:“那你就去吧。”他頓了頓，又道:“若是想回來，也別怕丟臉，直接同我說。”莫仲軒此人，對自己羽翼下的人，向來溺愛，比如桃桃，比如箏，他們若是受不得苦，莫仲軒也是不會強求的。他對自己要求高，對其他人，卻不然，尤其也不愛讓自己底下的人有危險。相比起桃桃，箏對莫仲軒倒是要不那麽重要一些，不然莫仲軒也不會這麽輕易答應他上戰場。如果對方是桃桃，這事情可就得磨一磨了。

    聽到莫仲軒的話，箏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我才不會害怕地跑回來呢，我可是個男子漢，要保家衛國的，做逃兵怎麽行？”而且逃兵，不僅遭人唾棄，且本來就違反了律例。不管是出於遵守律例、還是個人對國家的榮辱感，箏都是不願意、也不會去做逃兵的。

    莫仲軒笑笑，沒說什麽。

    小皇帝是很樂意讓王小將軍去邊疆的，他去了邊疆，他妻子，也就是諸葛鳴的女兒，少了個人在旁邊，將來下起手來，總歸比人在家裏容易得多。雖然王大將軍在，但是王大將軍到底年紀大了，更何況，公公和媳婦，能有多親近？至於將軍府裏的守衛，不管王小將軍在不在都差不了多少。

    箏跟著去邊疆的事情，相比起王小將軍去邊疆這事，實在是不值一提。箏和莫仲軒的關係，在宮中是沒有人知道的，包括對著小皇帝，莫仲軒都未曾提起過。說不是故意，莫仲軒自己都不相信。他自保容易，但箏，就不一定了。和他扯上關係，對箏其實還真沒什麽好處。他私底下照顧著人就是了，明麵上，就不讓人去牽扯進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然將來，等到小皇帝順順當當地握攏了手底下的大權，他自己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可箏呢？這可不是說走就走的。

    莫仲軒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不討喜。誠然，他算皇上的恩人，但孔太皇帝，養不熟的白眼狼，這詞來形容他倒是再形象不過。他可以說是見證了孔太年幼期所有的劣勢和醜態。這樣的一個人，再有本事，都是讓人難受的。孔太本身是個有野心的人，這樣的野心，在年幼可憐、且處於弱勢時，能將人襯托得更加惹人同情，但年長後，卻是另一碼事了。莫仲軒此人，不愛察言觀色，但入了天魔派後，在萬禾的教導下，雖說不怎麽在意，但也多少懂得識人了。他一眼能看出這人心裏是不是有懷心思，是否心術不正，不過大多數時候，他不在意。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我知道你有壞心思，但跟我有什麽關係呢。莫仲軒可以說是把不在乎的人忽視到了極點，用冷漠這個詞來形容，是很準確的。

    不過孔太這人，年紀小的時候，壞心思還不怎麽分明，尤其被欺壓得可憐，有些想法，順理成章，莫仲軒一開始，也是看不太出他的品性，再者，人是會變的，其實最開始，小皇帝並不是現在這樣。相處久了，察覺到小皇帝的變化，莫仲軒多少有些遺憾，人心肉長，看著這小皇帝長了這麽些年，莫仲軒對小皇帝還是有些愛護之心的。隻是這感情，恐怕是維護不住了。

    如果箏真的能去邊疆，闖出些名頭來，也不見得是壞事。人隻有自己有本事，才能保護得了自己。莫仲軒自覺自己保護不了他一輩子，也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要為一個桃桃，一個司徒淵的人生負責，他覺得已經足夠讓人費心思費力氣了，再多來幾個，可受不了。

    出乎小皇帝意料的是，王小將軍去邊疆的時候，竟然將他妻子也帶上了。這並非不符合規製，畢竟這將軍不是因為急促的戰事出征，而是自己想要調去守邊疆，把全家都帶過去，也是可以的。就好像官員外派，去別的地方上崗，舉家遷移並不奇怪。可人老父也不見帶走，全家也不搬，就帶走了妻子和幾個仆從，實在是簡陋得很，這就很少見了。小皇帝知道這件事後，一時間又氣又無語。“這人是去守邊疆的，還是去睡女人的？”他一個人在書房裏，偷偷對著莫仲軒罵人。

    “官員外調好多年，不都帶家人。你氣什麽？”莫仲軒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遞給他一個梨：“消火。”人如果不把妻子帶上，幾年後回來了，能不能見著人都不知道。

    小皇帝罵歸罵，也拿這個沒辦法，總不能把人揪回來吧。人如果真回來了，才是麻煩。

    近兩年附近的幾個國家，有些蠢蠢欲動的樣子，因為陳國的政事動蕩，雖然諸葛鳴已經極力減少了影響，但先皇去世，小皇帝上位無法當政，攝政大臣當道這樣的事情，是無奈之舉，很容易出亂象。小皇帝剛上位時太過年幼時倒還好些，諸葛鳴權力攥得緊，不容易出問題，但等小皇帝成長了，兩人不斷出現矛盾，這就很麻煩了。陳國是塊大肥肉，出了這檔子事，周圍的國家可不就虎視眈眈，等著這邊出岔子，好趕緊下口，從陳國上咬下口肉來。尤其現在，諸葛鳴辭官——雖然還沒完全辭官，隻是在做準備了，但這事情發生後，肯定會出亂子，王小將軍這時候去守邊疆，是非常必要的一件事情。

    王小將軍出發去邊疆，箏去了，司徒淵也一起去了。

    這一去，莫仲軒和司徒淵才重逢沒多久，便又分別了，也不知道何時能見。司徒淵隻希望，下次再遇見時，莫師弟已經想起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後大概就是個短小黨了[笑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