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仲軒沒有想過會在這個時候見到司徒淵。他應該是在邊疆, 保護王小將軍和他妻子才對, 怎麽會出現在宮裏？

    讓莫仲軒感覺不妙的不僅是司徒淵出現在這裏的行為, 還有他的表情，整個都不太對勁。

    莫仲軒略一思索, 隻能想到一個可能性，自己暴露了。

    他心裏咯噔一下，麵上卻不動聲色：“你怎麽回來了？”

    “我回來問你一個問題，”司徒淵直視著莫仲軒, “莫師弟你為何裝作不認識我？”

    莫仲軒聽了，再無僥幸心理。他歎了口氣：“是箏同你說了什麽？”

    他清楚，唯一知道自己有個師兄的的人隻有箏, 而自己也曾經問過箏，若是不想同認識的人相認，該怎麽做。恐怕箏碰見司徒淵後, 便能聯想到什麽, 至於會不會把這事情告訴司徒淵，莫仲軒卻是不知道了。他原是不把那段對話放在心上的，隻是事情卻發展得剛剛好，恰好就變成了這樣的情境，這麽一段不能算作證據的對話，卻成為了讓司徒淵明白過來的根源。莫仲軒大可繼續否認，但司徒淵卻不會信了。司徒淵是個什麽性子的人，莫仲軒清楚得很，在外人麵前, 司徒淵更相信自己人，但是也要分情況。現在這算是特殊情況了。

    “你果然是故意不認我，”司徒淵的眼中浮現出一抹哀色：“是我做錯了什麽嗎？師弟你為何……”

    “我有我自己的苦衷，大師兄，你別再問了。”莫仲軒歎氣。

    司徒淵被噎住了，半晌後他有些遲疑地問道：“苦衷？什麽苦衷？”

    “若是能說出口，那還算什麽苦衷。”莫仲軒苦笑。

    “是不是那個大能……”司徒淵的猜測還未說出口，就被莫仲軒止住了話：“大師兄，不是的。我有旁的原因。”他頓了頓：“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行。”他閉了閉眼，神情間頗有些無奈。像是有人拿刀在他背後指著，不讓他認司徒淵一般。

    其實也差不太離，莫仲軒和係統的契約，本身就有不允許透露這一點存在。當然，莫仲軒會想法子遮掩，卻不是因為契約，若隻是契約，莫仲軒是不會透露，卻也懶得去遮掩的。

    但他本人，確實無意讓任何人知道他上一輩子的事情，也不欲透露自己曾經是司徒淵這一事實。

    司徒淵黑色的眼眸盯著莫仲軒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敗下陣來：“既然師弟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了。但你得老實跟我說，你不認我，是不是有那麽一點是因為你討厭我？”

    “這怎麽可能，”莫仲軒哭笑不得：“師兄你想哪裏去了，我怎麽可能討厭你。這壓根沒有道理。”

    “可我實在是想不出，除了討厭我，你還有什麽理由不認我。”司徒淵說道。

    “如果我真的討厭師兄你，我就不會邀請師兄你一起出來曆練了。更何況……”在考驗裏不認，出去了不還是得認，有什麽必要嗎？後半句莫仲軒沒說，說出去，就透露了許多信息了。其實有些東西不難猜，但繞個彎去想，和有人提供信息免去了這繞彎的當，卻是截然不同的：“總之，我是半點不討厭師兄你……”莫仲軒還說著話呢，就被司徒淵抱了個滿懷：“既然師弟不是討厭我，我便放心了。”司徒淵說著，鬆了口氣般輕笑了一下。

    其實之前重逢時，司徒淵就想抱一下莫仲軒，興許抱一下，師弟會覺得熟悉，想起來呢，可是莫仲軒當時故意表現得警惕，躲開了，他沒抱成，這會兒既然相認了，自然是想怎麽抱就怎麽抱了。司徒淵用力抱著莫仲軒，似乎是要把這五年多的擁抱，全都在這會兒補回來一般。

    莫仲軒被司徒淵抱著，有些無奈，又有些想笑。

    兩人抱了好一會兒，司徒淵總算心情平靜下來，“我不知道師弟你到底有什麽苦衷，”他鬆開莫仲軒：“但如果師弟你有任何難處或是麻煩，都要告訴我，不要自己一個人扛。我有什麽能做的，都會幫你。你不要覺得麻煩我。”

    “放心吧師兄，”莫仲軒說道：“但凡我有麻煩，大師兄你也肯定逃不了，做師弟的，可不得麻煩一下師兄你嗎？”

    “你這語氣同戚師弟相似。”司徒淵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說著還蹙起了眉，倒並非因為不喜，隻是有些困惑。同是師弟，雖有親疏遠近，但作為大師兄，總歸要多幫助底下的師弟。可若是戚師弟這麽說，他定然要批評兩句，讓他能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做，不要總想著找別人幫忙，可輪到莫師弟，他卻巴不得他來麻煩自己，若是莫師弟自己一個人把事情解決了，他反倒覺得失望。

    “若我是戚師兄，”莫仲軒笑了笑，緩和氣氛：“恐怕我這麽說，大師兄你要很煩惱了。”

    司徒淵沉著臉點了點頭，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對戚封師弟不夠友好。可是仔細想想，相比起總是偷懶不想修煉，貪圖享樂，偶爾還賭博，把自己搞到破產，隻能到處借錢的戚封師弟，乖巧又聽話——雖然偶爾會撒謊——的莫師弟，確實更讓人省心，也更願意讓他縱容一些，畢竟戚師弟是沒有辦法再縱容了，不然非捅破天不可。這麽想了一下，司徒淵又覺得自己對兩個師弟的態度差異，並無什麽不對了。

    “你同戚師弟不同，他素來憊懶，你學他語氣是沒關係，其他地方便莫要向他學習了。”司徒淵看著莫仲軒，眼神認真地說道：“莫師弟你現在很好，就這樣一直保持下去最好。”

    “多謝大師兄誇獎。”

    兩人就這麽說著說著，把話題完全拐出了最開始那個讓彼此現在都不想要過多糾結的問題。等到兩人談了會兒心後，莫仲軒自覺人都從邊疆大老遠跑回來了，而且他前頭欺騙在先，這會兒是該彌補一下，兩人談完話後，莫仲軒也沒馬上讓人回邊疆，反而讓人留下來，歇一段時間。

    莫仲軒在宮內是有住所的，隻是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這是莫仲軒自己悄悄挖的地道和地下室，裏頭放了張石床還有蒲團，雖然簡陋，但對莫仲軒來說已經足夠。司徒淵見了這床，倒也半點不嫌棄，兩人躺在石床上，肩抵著肩。司徒淵靠著自己的師弟，幾日裏因為莫師弟不認自己繃直的心情也放鬆了，沒一會兒，便呼吸均勻地睡了過去。

    莫仲軒沒有睡著，他輕輕翻了個身，看著安安靜靜的司徒淵，心裏歎了口氣。若是司徒淵態度強硬些地逼問他為何騙他，他恐怕這會兒，還不會這麽內疚吧。莫仲軒是想過司徒淵追問他的，但他早就想過，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可司徒淵這麽輕輕揭過，他反而有些難受了。就好像本以為會甩到身上的巴掌，結果隻是輕輕地搭在他臉上，甚至輕柔地蹭了蹭一般，端得讓人心頭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