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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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流月城中仿佛是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大祭司仍是麵具遮麵,讓人瞧不得他的表情,自然就很少有人猜透他心思了。

    沈夜一天天長大,如今已經是個能隨心所欲發出火球的少年,曾經站在石台上苦大仇深盯著自己掌心火苗的那個孩子終究是不見了。他穩重了許多,卻仍舊和從前一樣,總是呆在沈曦身邊。大祭司是個好祭司,卻不是個好父親。父子兩人平日裏的交流少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就算是多說了幾句話,十句有九句都像是上司與下屬之間的對話,讓人頗為無奈。

    而因為染了濁氣,將左腿鋸斷後與大祭司之位失之交臂,現在已經成為了七殺祭司的瞳,卻日漸陰沉。縱使從前隻是因為自身原因有些孤僻以及不合群,但卻從未向如今這樣,一眼瞥過去就讓人毛骨悚然。

    穆十七覺得,蠱蟲什麽不能多玩,玩多了就和七殺祭司大人一樣變成陰鬱係少年了,雖然七殺祭司大人一向酷帥狂霸拽,但卻沒人敢站在他地盤去示愛,因為怕被變成石頭。

    這麽想著,穆十七對著路過的女孩子笑得燦爛,收獲了紅彤彤的柿子臉一枚。穆小哥表示,自己果然魅力不減當年——當道士那會兒,就算天天仙風道骨清心寡欲,照樣有一大票小姑娘追著自己不是?因為自己總去昆侖看風景,就連惡人穀的小姑娘也有喜歡自己的呢。

    哦,當時有個從萬花叛到惡人穀的花哥還想把他搶去當壓寨夫人,愣是讓他給扁成豬頭扔到了烈風集。回去的時候有一個師姐還開玩笑,說穆師弟你男女通吃著實讓師姐我羨慕得緊啊。

    穆十七當初聽到這話隻撇了撇嘴,心想你是嫉妒吧,知道你喜歡一軍娘卻沒法給人勾搭回純陽宮,如今看我如此受歡迎就憤憤不平了不是?

    想到這些往事,穆十七歎氣,卻終究是不再想下去。過去了便是過去了,就算如今他仍舊招小姑娘喜歡也沒辦法了,誰讓如今在這流月城中,人人皆知穆家的家主穆青岩身份高貴不可高攀呢?若是地位高一些的知道真相的,都把他當做未來要為這流月城犧牲的人,別說是愛慕了,不可憐他就好了。

    真是難過極了。

    回去的途中又遇到了如今的廉貞祭司。禦姐很漂亮,就是人冷了點,身材相當不錯,養眼極了。

    ***時間啊,在這流月城中真是不值錢的東西,不過卻因為伏羲結界的日漸衰弱,導致城中某些人沾染了濁氣。看著那些或是從手或是從足開始潰爛的人,穆十七總是擰著眉頭,卻也無可奈何。那一刻,他總想著自己若是萬花或者五毒,也許就會幫上他們了。

    可惜他是個純陽,另一個號是唐門。一個到處控場,一個卻是隱在暗處的刺客,哪個都不是能治病的好職業,於是他隻能在一旁看著那些人日漸虛弱,痛苦萬分,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那日下著大雨,穆十七躲在自己的臥房,呆愣地望著陰暗的天空。他討厭這樣的天氣,特別是在這苦寒之地,伴隨著滂沱的大雨來臨的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濕冷氣息,就算是到了現在,穆十七仍舊不習慣這樣的天氣。

    他蜷起一條腿,低低地歎息了一聲——聽說城主的女兒滄溟生病了,不知最近怎樣,他要不要去看看呢?

    他與城主並不是很熟,兩人的交集甚至比不得他和大祭司會麵的次數。但他如今好歹也算是流月城的人,自然也要擺出一副姿態才好。

    等著天晴便去看看吧……十七想。

    這時屋內已經沒有人,而作為家主的他在穆家擁有絕對的話語權,所以他不在乎別人會不會看到他的反常或是他那些亂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東西。

    比如說,他家的浮雲馬小呆,他的裏飛沙,還有傳說中的唐門機關小豬。

    他低笑著瞧著地麵上的亂竄的唐門搓蛋豬,玩笑似的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小豬就像是有了神智一般,快速溜走,生怕穆十七碰到它,當真是憨態可掬。

    穆十七失笑,終究是將小豬收了回去。

    這些小東西都代表著他的過去,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曾經的唐門小號也跟了過來。他可以隨意切換唐門和純陽的門派,但唐門終究沒有升級成術法,更因為他從沒真正用過唐門技能,所以這個唐門號也隻能做個精力號合成石頭或者是被穆十七用來研究毒和機關罷了。

    他伸了個懶腰,撐著從角落裏尋到的一把紙傘便邁步走了出去。他今日脫掉了代表家主的那身繁瑣裝束,看起來利落了幾分。

    他眉眼清俊,看起來倒是一表人才,更因為平日裏愛笑愛鬧,為這流月城注入了一股新鮮的活力,所以總有許多年輕人或者小孩子喜歡呆在他身邊,和他的交流更是比旁人多。雖說是受人尊敬,但比起那些被捧上神壇的高階祭司,他還是十分平易近人的。

    雨聲漸響,他甫一走出大宅,便有一個看起來十分慌張的祭司裝扮的年輕人急忙跑過來,看到他的身影後揚聲喊道:“穆大人!穆大人!”

    “何事?”穆十七皺眉。

    “您……您快去看看吧!大祭司大人要將公子和小姐送去矩木!”

    “什麽?!”他隻覺得自己聽錯了,大祭司縱使平日裏一副公事公辦的無情模樣,也不會將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往死路上逼。那矩木是什麽地方?裏麵燃著神血,普通人估摸著碰一下就被侵蝕殆盡了,他怎麽會舍得將自己的一雙兒女送到那裏?

    “到底怎麽回事?”他皺緊了眉,扯住那個祭司急忙向紫微祭司神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仔仔細細給我說明白了!”

    “穆……穆大人。”被扯著有些走不穩的神殿祭司結結巴巴開口說道:“城主的女兒滄溟大人據說被濁氣侵染,各位祭司大人無法將滄溟大人治愈,所以大祭司便想到了這個法子,將公子與小姐送入矩木接受神血的洗禮,若是有效,便會利用神血為滄溟大人治病!”

    “這樣……”看著那祭司走不動路了,穆十七將他扔到了路邊,自己徑自向目的地走去,走到一半時他才驀地停了下來——

    他為何要如此焦急?城主的女兒病重,作為大祭司自當為城主盡忠,他又有什麽資格去阻止大祭司?縱使這方法太過歹毒也對不起沈夜與沈曦,那他是從何種角度來阻止大祭司呢?他見到大祭司該說些什麽?而沈夜、沈曦與滄溟,大祭司又會選擇誰?

    一目了然不是麽?說到底,所謂的超然地位隻是一個笑話而已,他根本沒有資格去說任何話。一個所謂的高貴身份,也隻不過是個擺設。

    想到這裏,穆十七的腳步慢了下來,他緩緩踱步至前方的空地旁,躲在石牆後靜靜地望向那空地中的父子三人。

    仍舊淡然無比、換了一身白色祭司袍的大祭司;恐懼著的沈曦,還有……

    絕望中的沈夜。

    他從未見過那個孩子如此絕望聲嘶力竭哭喊的樣子,就像是被這個世界拋棄一般,他跪在地上,跪在滂沱大雨中,哭喊著讓他的父親放過他的妹妹。

    “好孩子。”穆十七看到大祭司伸出了手,他的表情仍舊被掩蓋在那厚重的麵具下,讓人無法窺探他的想法,他的聲音低沉且沙啞,甚至還帶著幾分柔和:“跟為父走。”

    沈夜瞪大了眼,眼角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

    十七抓緊了傘柄,一言不發。

    他眼睜睜看著大祭司帶走了沈夜和沈曦,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便是那兩個孩子進入矩木的時候。

    他不知在這雨夜中呆了多久,直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他怔怔抬頭,卻發現是去而複返的大祭司。他的衣角已經沾染了些許水漬,看起來有些狼狽。淡色的衣擺被染了幾點氤氳,邊界有些模糊不清。

    “青岩。”大祭司站到了穆十七的身邊,語調仍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你很難過?”

    平日裏大祭司都稱他為‘十七’以示親近之意,叫他本名倒是頭一遭。

    大祭司就好像是從未有過情緒起伏一般,就連聲音都和剛剛沒有半點區別。但穆十七卻覺得大祭司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疲憊,也不知是否是錯覺。

    “……並不。”他澀然一笑,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可難過的。”

    “你可覺得我絕情?”大祭司又側了側身,偏頭望向十七,道:“我隻能這麽做。”

    為了城主,為了下任城主,為了……流月城。阿夜和小曦是最合適的人選。他不後悔,也不會後悔。縱使……那個孩子會恨他。

    “若是阿夜可從矩木中出來,那他便是下任大祭司!”

    “大人……您病了?”穆十七的聲音帶著些許有些疑惑—若不是病了,為何現在就開始物色下任大祭司的人選?從收瞳開始的時候,大祭司便已經病了吧。

    大祭司明顯的沉默讓這位穆氏家主知道,他猜對了。

    想到這裏,穆十七隻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渾身黏膩得有些不舒服。

    “青岩無話可說。”他欠身搖頭說道:“大祭司大人做事自有考量。”

    他隻是個局外人,隻是個旁觀者。他按照係統發布的任務走下去,不偏不倚,不多想也不多看。

    穆十七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感覺自己的心緒慢慢恢複平靜,最後,變得冷硬無比。

    看,我多自私。他這樣自嘲道。

    雨漸漸停了,穆十七收回了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此處。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