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的父親(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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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過了十點整,電視台黃金檔的生活劇結束了,蘇蘭抬手掩唇,懶懶地打了個嗬欠,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張阿姨尷尬地坐在一邊,不時偷偷看她。

    楚沉樓一向早出晚歸,以前就是個工作狂,現在下班了就往帝豪城去,很少在家。楚修搬出去以後,家裏就沒什麽人了。

    所以平常這個時間,她會在大客廳裏看電視,今天蘇蘭過來,她本來想回房,但是蘇蘭說不用介意,還把電視遙控器給她,讓她隨便選頻道。

    張阿姨不想留下來,可是老劉說了,未來楚家的女主人就是蘇蘭,不會錯了,她一個勁的避開蘇蘭,反倒顯得心裏有鬼,隻好心神不定地坐在這裏,陪蘇蘭看電視。

    其實她挺喜歡蘇蘭的。

    蘇小姐非常有禮貌,臉上總是帶笑,不會給傭人臉色看,比以前幾位追求過楚先生,不請自來的有錢小姐好多了。

    可是……唉,這算怎麽回事喲!

    好好的少奶奶,怎麽一下子變成未來的楚太太了?

    門鈴響起,張阿姨總算等來了救星,馬上站了起來說:“我去開門。”

    蘇蘭也站了起來。

    楚沉樓回來,就算喝醉了,老劉也會給他開門,不用按門鈴。

    來人是楚修。

    張阿姨帶他進來,臉上的笑容別提有多僵硬了,看了蘇蘭一眼,悄悄走回自己房間,遠離這尷尬到極點的空氣。

    蘇蘭想了想,沒叫住她,落落大方地走到楚修麵前,問他:“找沉樓嗎?他今天有個飯局,會晚點回來,你坐一會,喝什麽?”

    儼然已經是女主人的架勢。

    楚修的臉色略顯蒼白,眼角眉梢都是倦意,看著她澀澀的笑:“蘭蘭,我快認不出你了。”頓了頓,眼裏有痛楚的光掠過,他聲音低沉,帶著一點祈求:“……別這麽對我。”

    蘇蘭倒了一杯紅酒,遞給他:“總會習慣的。”

    一句話清清淡淡,卻像一柄利劍瞬間穿透他的心髒,鮮血淋漓。

    楚修疼得皺緊眉宇,沒接高腳酒杯,反而緊緊箍住了她的手腕,咬牙顫聲道:“我以後該怎麽稱呼你?”心口一半是冰川雪水,一半是烈焰熔爐,他的手指越收越緊,一字一頓的說:“你告訴我——小媽。”

    蘇蘭眼神毫無波動,甩了甩手,甩不開,便輕輕笑了聲:“去掉一個字,我和他會結婚領證,你堅持的話,我不介意你叫我媽。”

    “……你怎麽說的出口?”楚修呼吸都停滯了,不可思議地盯著她,臉色發白,頹然倒在沙發上:“蘇蘭……你記不記得?念書的時候,你拉著我去看電影,每次電影裏有結婚的場景,你總會哭得停不下來,我笑你矯情,你說……”他悲哀地抬眸,每一個字都是痛楚:“你說,你經常夜裏做夢,夢見一場盛大的婚禮,我是你見過的最好看的新郎,新娘卻不是你。”

    蘇蘭抿了一口紅酒。

    “蘭蘭,你猜,我的夢裏會是什麽?”

    蘇蘭不為所動,平淡的說:“都過去了,人總要向前看。”她放下杯子,問道:“你在這裏等他嗎?”

    楚修閉了閉眼,諷刺的笑:“你留下,我走——我拿幾樣東西,不會耽誤太久。”

    蘇蘭點頭,看著他上樓,熟悉的頎長挺拔的身影,比前兩次見到的時候,又消瘦了不少。

    楚修還沒下來,門那邊又有了響動,門口傳來老劉的聲音:“小張,你來搭一把手,先生喝醉了。”

    蘇蘭在張阿姨之前趕到,扶住腳步不穩的楚沉樓,擔憂地看向老劉:“他怎麽醉成這樣?”

    老劉還沒回答,楚沉樓低低笑了聲,眸中浮光流動,酒意微醺:“我沒醉……蘭蘭,別皺眉。”他伸手撫平她緊擰的眉心,柔聲道:“這才好看。”

    蘇蘭看他這個樣子,分明已經喝醉了,不顧他反對,又去扶他:“我們上樓。”

    楚沉樓蹙了下眉,強撐著站直身子,一步一晃往沙發走去:“我真的沒有——”

    “好,好,你沒醉,行了吧?”蘇蘭怕他摔倒,趕緊跟了上去,回頭吩咐張阿姨:“阿姨,給我一條熱毛巾——老劉,他剛在車上吐了嗎?”

    張阿姨答應了聲,利索地去了。

    老劉搖頭:“這倒沒有,但是真喝大了,我看他們幾個人出來,都搖搖晃晃的,老板已經算好的了。”

    蘇蘭歎了口氣,讓他在沙發上躺下,微涼的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俯身心疼的問:“難受嗎?”

    楚沉樓低笑:“難受,你親我一下就好了。”

    “誰理你?”

    蘇蘭接過張阿姨拿來的毛巾,放在他頭上,見他一雙細長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瞬間心軟了,低頭飛快地啄了下他的唇。

    “不是這樣……”

    楚沉樓搖頭,一手按住她的後腦勺,旁若無人地吻住她,輾轉纏綿。

    老劉和張阿姨不約而同地轉頭看風景。

    非禮勿視。

    蘇蘭看在他醉了的份上,不想和他計較,等他盡興了,半哄半勸說:“你想不想喝點什麽?如果胃裏難受,還是先去衛生間吐出來,會舒服點。”

    楚沉樓揉了揉眉心,坐了起來,湊到蘇蘭耳邊:“蘭蘭……”他呼出的氣息也帶著醉人的酒意,暖暖的拂過耳畔。“……你嘴裏也有酒味。”

    說完,不等蘇蘭反應,撐著沙發站起,往樓上去。

    蘇蘭扶他上樓,開門進房間,他一沾床就閉上了眼睛,呼吸平穩,似是睡著了。蘇蘭在床邊站了一會,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下樓給他倒水。

    *

    楚修站在門口,透過半開的門,清楚地看見樓下的情形。

    蘇蘭照顧醉酒的楚沉樓,纖細的身影,溫柔的聲音,那麽熟悉又遙不可及,觸動了他心底的溫暖回憶。

    異國他鄉的月色,他生命中最頹廢的歲月,酒精是最好的麻醉藥,他不想清醒,不想思考,隻想繼續沉淪。

    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孩卻不允許,起先,她試圖勸解他,引導他走上正途,可他不屑,對她隻有冷漠和厭煩。女孩受傷了,但是不曾退縮,勸不住他,她開始無聲地陪伴在他身側,沉默地忍耐他的冷言冷語,沉默地照顧醉酒後人事不知的他。

    他愛的是唐芸,他的小野貓,他的壞丫頭,愛她的一切,甚至是她鋒利的指甲,哪怕會劃傷自己……就算最後被蘇蘭感動,他給予蘇蘭的感情,也帶著同情的施舍。

    彼時,他想,和唐芸比起來,蘇蘭真是白開水一樣的平淡無味。

    很久以後,經曆了許許多多,見慣了人世冷暖,直到這一刻,看見蘇蘭照顧其他的男人,他才恍然醒悟,失去的到底是什麽。

    錯過的年月,錯過的人。

    真的……一點也不愛嗎?

    他想起那天送蘇蘭回公司,女孩短暫的擁抱他,流下的淚水充滿了眷戀。

    她說,你不要後悔,千萬不要後悔。

    她轉身離開,這一去永遠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為什麽沒有留住她?

    如果當時他拉住了她,結局又會是怎樣。

    他後背靠在牆壁上,無力地滑落在地,修長冰涼的手指覆蓋住眼睛,指縫中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滲出。

    疼痛到無以複加,呼吸都成了漫長的淩遲。

    得到了不曾珍惜,肆意揮霍她的感情,失去後又談何挽回。

    可是……

    ——可是,蘇蘭,到最後,我還是後悔了。

    *

    蘇蘭端著水杯上樓,楚修正好從上麵下來,迎麵撞了個正著。

    蘇蘭笑了笑,問道:“東西找到了嗎?”

    楚修雙手插在口袋裏,淡淡道:“找到了。”

    蘇蘭點了點頭,說:“再見。”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楚修驀地轉身:“蘇蘭。”

    蘇蘭停下腳步,回頭:“還有事麽?”

    楚修伸出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他們曾經的訂婚戒指。

    他很快放下了手,重新藏入口袋中,眼裏靜如死水,苦笑道:“不管你信不信,給你戒指的時候,我真的想好好照顧你——對不起,曾經讓你那麽難過。”

    你終於不在乎,年少時夢中最英俊的新郎,在你盼了很久很久的婚禮上,揭開新娘的頭紗,那人卻不是你。

    可你又知不知道,從今天起,從他重新戴上訂婚戒指開始,這個讓你傷心過、流淚過的夢境,卻會將他永生囚禁。

    他愛過你。

    他後悔了。

    那又怎樣?這一切,再也與你無關。

    *

    蘇蘭打開門。

    床上的男人放下手表,眼神清澈明淨,淡淡道:“三分鍾零七秒。”他起身,向她走來:“超過五分鍾,我就要下樓了。”

    “那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慶幸?”蘇蘭把杯子放在床頭,見他對自己張開雙臂,笑著搖了搖頭,依偎進他懷裏,輕歎一聲:“裝醉酒,幼不幼稚。”

    “不裝醉,就真得被灌醉。”楚沉樓摟住她,沉默了片刻,扯開一個冷笑:“他可真會挑時候。”

    蘇蘭說:“挑什麽時間都沒用,時針不會向後走,人也沒有回頭路。”

    楚沉樓眸色一暗,抱緊了懷裏的人,直到她輕輕痛呼一聲,抗議他弄疼她了,這才鬆手,笑道:“看來我以後得小心了。”

    蘇蘭輕哼:“知道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曾經讓你那麽難過。

    雖然本意是虐楚修,但寫到這一句還是虐到自己了。

    最虐的是,小說裏的他會反思,會後悔,現實裏的他根本不會在乎,你流的淚,受過的傷,在他眼裏不過浮雲。

    (別把話筒給我,別人的故事,我的感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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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化什麽的,不會的啦。

    本文飯後甜點,隻虐男配,不虐男女主,主世界除外(咳咳,當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