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本宮無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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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沉樓的府邸很大, 路又特別繞。

    一名清秀的小太監在前麵領路, 七拐八拐的,走了大半天,才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低眉順眼道:“娘娘,督公就在裏麵。”

    蘇蘭頷首, 吩咐小綠跟那小太監下去歇腳, 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四周靜謐無聲。

    屋門前,簷角低垂, 雨水順著屋簷滑落,串成天然透明的珠簾。

    蘇蘭推開門。

    一陣冷香迎麵而來, 他房裏點的香,和他的人一樣冷冷淡淡, 清清洌洌。

    姬沉樓穿著白色的中衣, 靠坐在床榻上, 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被子。

    蘇蘭見慣了他一身墨衣,氣勢淩人的模樣, 乍然見他容色蒼白,病中顯得極為倦怠, 不時握手成拳, 放在唇邊輕輕咳嗽兩聲, 不禁怔了怔。

    原來真的病了。

    姬沉樓看見她,牽起一抹疲倦的笑,輕聲道:“可有淋著雨?”

    蘇蘭沉默, 過了片刻,慢慢搖了搖頭。

    姬沉樓盯著她看了會兒,道:“隨便坐。”

    蘇蘭低低‘嗯’了聲,四下裏看了一圈,桌子有,茶具有,可是……“椅子呢?”

    姬沉樓眼裏浮起愉悅的笑意,拍拍身旁的床榻,柔聲道:“方才叫人撤下了。”

    ……

    蘇蘭氣結,瞪他一眼,就是不動。

    姬沉樓又咳嗽了幾聲,作勢想起身:“喝茶麽?”

    蘇蘭藏在長袖中的手漸漸握緊,神色淡了下去,眼瞼低垂,開口道:“你病著,別忙了……我來。”

    姬沉樓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慘淡如白色的牆,如他身上的中衣……病中的他消瘦了不少,那件白色的中衣,太過寬大,竟然顯得不合身了。

    毫無血色的唇微微翕動,他笑了笑,道:“好。”

    蘇蘭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短短一瞬,便如燒灼般移開。

    茶壺裏的水尚且留有餘溫。

    一包白色的藥粉,無色無味,入水即溶。

    姬沉樓凝望少女清寂的背影,唇邊的笑意愈加諷刺。

    從始至終,蘇蘭的手指不曾顫抖,端著茶盞走過去,杯中水都沒怎麽晃動。慢慢走到床邊,腳步停下,臉上沒有表情,隻不說話。

    姬沉樓若無其事地接到手中。

    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指,青花瓷的茶杯,杯中淡綠色的茶水。

    他將茶杯抬起,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薄唇即將觸到杯沿的刹那,蘇蘭突然伸手揮落,茶杯飛出一段距離,摔得粉碎。

    少女柔軟的長袖沾上了幾滴濺出的水。

    姬沉樓皺眉,不等少女有所反應,指尖用了幾分力,嘶的一聲扯下半截袖子,擲在地上。

    他看著少女心有餘悸的神色,輕輕笑了:“……沾水化毒,碰上少許便是皮開肉爛,娘娘遠著些的好。”

    蘇蘭緊緊盯著他,隻覺得心裏有什麽在坍塌:“你既知道……你瘋了嗎!”

    姬沉樓笑了笑,容色慘白,便顯得狹長的雙眸黑得更為幽暗,慵倦地低眸,苦澀道:“娘娘賞的茶,微臣又能如何?”

    一盞茶,幾句話。

    狠心築起的心牆刹那傾覆,隻剩蒼涼的斷壁殘垣。

    潰不成軍。

    蘇蘭看著他蒼白的臉,熟悉的眉眼,唇邊疲倦的笑。

    ……罷了。

    不就是攻略一個自動送上門的太監?

    前兩個世界,結婚的時候,誓言怎麽說的?

    我接受你成為我的丈夫,從今天起,不論富貴還是貧窮,疾病還是健康,不離不棄,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即使明知他是虛幻而不真實的存在,明知有朝一日遊戲結束,也許此生此世都不得相見……那又怎樣?得過且過,有一天是一天,承認自己動了心,總比口是心非的嘴硬來的坦蕩。

    蘇蘭眼圈泛紅,撲進他懷裏,在他微微愕然的目光中,又恨又氣地堵住他蒼白的唇,一個近乎凶狠的吻。

    最後,輕輕咬了咬他的唇,分開來。

    開口的瞬間,淚水從眼角溢出,聲音發顫:“沉樓,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是要負責任的!”

    一個又一個的世界。

    不斷的離別和重逢。

    路的盡頭,是你。

    姬沉樓不知她為何說哭就哭了,隻覺得心疼得厲害,柔聲哄道:“可是在宮裏受委屈了?這些日子我不在,有人為難你了麽?”

    蘇蘭悶悶道:“……每天都很委屈。”

    姬沉樓心裏一沉,暗暗記恨上了皇帝,麵上不動神色,抬袖輕拭少女臉上的淚水,語氣更為柔和:“好了,不哭了。等我回去,誰欺侮了你,我都會清算幹淨。”

    蘇蘭咬了咬下唇,抬眸匆匆看了他一眼,道:“我用不著你替我出氣,我自己會欺負回去……隻是……隻是……”不知怎麽說出口,臉上便紅了起來,良久,又瞪了他一眼,語速飛快:“你若是敢戲弄我,我也是會跟你算賬的!”

    姬沉樓笑了聲:“好,隨你怎麽算。”抱著她坐了會兒,忽然記起什麽,擰眉咳嗽幾聲,道:“娘娘,你遠著點……會過了病氣。”

    蘇蘭氣笑了,低頭看他圈住自己腰的手:“你現在才說,不覺得晚了?”

    姬沉樓神色溫柔,閉上了眼。

    ——生病了,總是能任性一次的。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外頭響起叩門聲。

    蘇蘭過去開門,見是方才帶路的小太監,手裏端著一碗藥湯,呈黑色,聞著味道就覺得苦。

    “是給姬公公的?”

    小太監答道:“是。”

    蘇蘭笑笑,接了過來:“知道了,你下去罷。”

    關上門,回來。

    蘇蘭坐在床邊,耐心地給他喂藥。

    心裏不禁有些佩服,中藥賣相難看就算了,聞著就是極苦的,他一口一口喝下去,眉頭也不皺。

    等見了底,蘇蘭將瓷碗和勺子放在一邊,看著他問:“不苦呀?”

    姬沉樓淡淡一笑:“有點。”

    蘇蘭低頭走近,唇角彎起小小的弧度,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下,遲疑了會兒,舌尖探入他口中。

    半晌,咕噥道:“苦的厲害。”

    姬沉樓抿唇,似在回味。

    苦?

    怎麽會呢,分明甜入骨髓。

    他突然開口道:“早知生一場病,便能得娘娘如此相待,這病來的晚了。”

    蘇蘭臉蛋上才消下去的緋紅,又暈染開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心不在焉地翻他桌上的書卷,哼了聲,道:“誰說是因為你病了,我才……皇上非得讓我殺你,我下不了手,隻能狼狽為奸了。”

    姬沉樓低聲喚道:“娘娘。”

    蘇蘭便惱了,轉過了身,背對著他。

    於是,姬沉樓改口道:“蘇蘭。”

    少女這才回頭,腳步輕快走到床邊,在他身旁坐下,頭靠在他肩膀上。

    姬沉樓沉默許久,淡淡道:“別怕,有我。”

    蘇蘭一怔,脫口道:“皇上麽?”笑了一聲,合上眼睛,語氣沉靜:“對他,我從沒怕過。”

    *

    蘇蘭前腳剛走,幾名太監就從外麵進來,立在兩旁聽候吩咐。

    姬沉樓容色如覆了一層寒霜,毫無方才待少女的溫柔,眼神陰鷙:“這幾日,宮裏都出了什麽事?你們最好如實說來,若有一字虛言,你們知道後果。”

    幾人同時跪了下來,離床榻最近的一人道:“督公,近來宮中是有一場風波,但並非要緊的大事,您又在病中,屬下就不曾——”

    “並非大事?”姬沉樓冷笑,黑眸透出森森寒意。“我早就說過,涉及皇後的,那就是大事。”頓了頓,厲聲道:“說!”

    那人隻好將香貴人如何小產的事,細說了一遍。

    姬沉樓聽完,麵無表情道:“徹查清楚。”

    那人跪在地上,恭敬道:“督公,已經查明白了。”又將調查的結果如實告知,末了說道:“……事情就是這樣。”

    “原來是她。”姬沉樓緩緩道,臉上浮現一絲莫測的笑意。“……吩咐下去,這幾個月來的辛苦準備,該收網了。”

    那人遲疑道:“督公,按原定的計劃,本應過幾天才——”

    姬沉樓扯起唇角,笑意未達眼底,一字一頓道:“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看清楚,在這宮裏,誰不讓皇後好過,我便讓她的日子,生不如死。”

    *

    蘇蘭回宮後,當晚便生了一場病。

    朱修得到消息,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看這反應,計劃肯定失敗了。

    其實,他從來不曾真的以為,憑蘇蘭這傻傻的性子,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老謀深算的姬沉樓。

    他隻是想試探一下蘇蘭。

    如今看來,蘇蘭和姬沉樓必然決裂了。這樣也好,挫挫姬沉樓的銳氣,讓他知道,天下未必事事都能如他所願。

    他安排的皇後,卻愛上了自己。

    朱修去了一趟未央宮。

    蘇蘭在發燒,不住地咳嗽。

    那淒淒慘慘的模樣,朱修見了,到底有幾分憐惜和心疼,握著她的手,溫聲道:“好好休養,別多想。”

    少女眼裏水霧蒙蒙的,點了點頭。

    朱修還有其它事情,逗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自然也就沒聽見,蘇蘭在他離開後,邊咳嗽邊嘟囔的話。

    “……烏鴉嘴。說什麽不好,非說過了病氣,這下好了咳咳咳……”

    *

    三天後,養心殿。

    姬沉樓突然過來,朱修有些意外,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叫蘇蘭辦的事情,雖然沒有辦成,但肯定打草驚了蛇。

    朱修臉上帶笑,氣定神閑:“聽說姬公公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怎麽不在家好好歇歇?雖說事務繁忙,身體卻是頂要緊的。”

    姬沉樓一笑,淡淡道:“有勞皇上掛心,微臣惶恐。”話是這麽說,神色非但不顯惶恐,反而有些冷淡,隱隱帶著令人心驚膽戰的陰沉。“為報答皇上的這份心意,微臣準備了一份厚禮,特來獻上。”

    作者有話要說:  姬公公:我有特殊的賣慘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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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都在坑我#

    紅包群發的,好像出了點問題漏了一批人瀑布汗,沒收到的同學吱一聲哦。

    才發現文案上寫的居然是皇帝的心腹太監,啊哈哈哈我就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