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妖顏惑眾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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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連公子, 再往前走幾步便是禦花園了。.|”說話時烏吉多下意識看了看白韞臉色, 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聞言隻漫不經心點了下頭, 眼神波瀾不驚, 絲毫沒露出想象中的驚豔之色,似乎早已經司空見慣, 也讓他愈發認定這喚作赫連玉的青年身份不簡單, 其實他哪裏知道,白韞不僅逛過禦花園, 連龍床都睡過, 甚至還有數個皇帝捧著各色奇珍異寶巴巴湊到他麵前隻盼著他能多看自己一眼,這些東西壓根不能引起興趣。

    “我隨便逛逛就行了,你不用陪著。”烏吉多眸色一沉,王子的命令自己這個做下屬的自然不敢違背, 先不提白韞以後會不會真的成為韃靼族第一個男王後, 單是現在都能看出來, 自家小王子明顯是情根深種, 心思全寫在臉上,如果回來看不見赫連公子, 隻怕會直接剝了自己的皮, 斟酌幾秒, 正想說自己可以留下來帶路,結果還沒等張口拐角處便突然走出個高大身影,直接遮住了大半光線,“赫連玉是本王請來的客人, 自然由我親自招待,用不著勞煩你家王子,還有,轉告特穆爾,有些東西不是靠強取豪奪就能拿到手的。”

    來人身穿一襲紫衣,墨色玄紋雲袖,腰間掛著塊代表身份的玉牌,上麵刻了個繁體的瑾字,頭發用玉冠高高束起,落下來的幾縷發絲襯得麵色更冷,那雙眼睛裏像是凝著萬年寒霜,隻對視一眼便感覺渾身上下都鋪滿了霜花,烏吉多下意識搓了搓胳膊,早知道自己就跟著王子走了,留蒙托那傻大個在這跟冷麵煞神對峙。

    “沒聽明白嗎?是不是還要本王再重複一遍。”源源不斷的威壓湧過來,烏吉多沉默兩秒,最終敗下陣來,恭敬地應了聲是,視線仍舊落在白韞身上,見白韞點頭,算是從側麵證實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烏吉多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王爺的話我會原封不動帶給王子,還請王爺照顧好赫連公子,那邊事情一忙完王子就會盡快趕過來。”最後這句話顯然是要給白韞吃個定心丸,穿著長袍的中年男人很快消失在拐角。

    視線落在緊緊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上,白韞挑起眉梢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準備回來了?怎麽?現在消氣了?”腦海裏想過許多種對方的反應,唯獨沒預料到會是這麽副毫不在意的模樣,那種感覺就好像有沒有他這個人都無所謂,手上的勁兒又大了些,蕭陵寒著臉開口,“看樣子你和特穆爾相處得很好。”

    “鬆手。”白韞皺眉,眼神裏透出明顯的不耐煩,“沒事跑我這兒來發什麽瘋,我還真挺喜歡特穆爾的,他比你可愛多了。”要不怎麽說白韞這家夥容易激怒別人呢?明知道蕭陵對自己有意,還當著他的麵誇讚情敵,果然,周圍溫度又往下降了幾度,剛掙脫出來的手腕又被重新握緊,幾乎是被拖拽著往前,步子邁得跌跌撞撞,“喂你到底想帶我去哪兒?有什麽話在這說就行了。”

    那人未發一言,隻固執地拉著他繼續朝裏鑽,等好不容易停下來,白韞身上已經沾滿花瓣,四周是嶙峋怪石,足有成人高的木槿花樹,枝繁葉茂,恰好將內裏的景象完全遮了去,蕭陵側身站立著,大半張臉都被籠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隻覺得氣壓有些低,白韞皺了皺眉,實在不喜歡這種不受控製的局麵,沒等他有所動作,蕭陵已經先一步壓過來,白韞整個人都被推得朝後仰去,幸好那人還保持著些許理智,記著拿胳膊在他後腦勺墊了一下,灼熱的吐息噴灑在鼻尖和嘴唇,白韞有些不適地別過臉去,很快又被人掰了回來,箍住下巴的那隻手強勢又不失溫柔,黑沉的眸子裏像是醞釀著風暴,“我現在再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我和特穆爾,你到底喜歡誰?回答我!”

    “你猶豫了,你在想著誰?赫連玉,好好看清楚,現在站在你麵前的人到底是誰,是我,我是蕭陵,韃靼族不會接受一個男王妃,你和他根本就沒有可能。”聽見這話,白韞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了這麽多,難道你的意思是自己就能娶我嗎?”

    蕭陵還沒來得及點頭,那人嘴角笑意已經徹底收起來,變成一個諷刺的弧度,連眼角那顆淚痣的顏色都濃了幾分,“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可是發誓非幺幺不娶的,這麽快就變心了嗎?我是不是該慶幸幺幺沒把心栽在你身上,喔對了,相國府還有個太後親自賜婚的顏家千金等著你的八抬大轎,我提前祝你和七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雖然你可能配不上瑩瑩。”

    “赫連玉!”從肩頭探過去的那隻手用力握成拳狀,然後重重砸到柱子上,手背上青筋暴起,顯然已經怒到極致,花瓣簌簌飄落,白韞從發梢拈下片綠葉,不耐煩地推了推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模樣再淡定不過,“鬧夠了就趕緊讓開,這裏是禦花園,人多口雜,我可不想被誤會和七王爺有染。”蕭陵抿了抿唇,眸子裏壓抑的怒火慢慢散盡,“你一定要跟我對著幹才開心嗎?”語氣有些無奈,又透出股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寵溺味道。

    原本抵住他胸膛的那隻手改為拽緊衣襟,一使勁,兩人體位便調轉過來,白韞可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就算有那也是麵對女孩子,後背結結實實撞在岩壁上,發出沉悶響聲,不用想也知道這會肯定青紫一片,身體疼得厲害,思想卻很清醒,像是夾竹桃和蜂蜜混雜在一起的甜膩香氣源源不斷湧過來,蕭陵隻覺得心神蕩漾,極力克製了才沒有像上次在馬車裏那樣露出丟臉表情。

    “我說過,別來招惹我,是你自己非要湊過來,怪得了誰?”白衣公子偏著腦袋,指甲一點點從他脖頸處細小的血管劃過,似乎稍有不注意就會開出道血痕來,冰涼又有些癢,明明是再惡劣不過的模樣,蕭陵卻隻感覺自己心跳越來越快,壓根沒聽清楚對方到底說了些什麽,唯一記得的就是青年眼角那顆淚痣,再往下是形狀漂亮的嘴唇,一張一合,能看見那排潔白貝齒和猩紅舌尖,讓他差點就控製不住吻了上去,好在有道嬌柔的女聲突然響起,“誰在那兒?春兒,你過去看看。”

    很快便有另一個清脆些的聲音應道,“是,柳妃娘娘。”穿著淡粉宮裝的清秀女子迅速朝兩人所在的位置靠近,步子看似邁得極小,移動速度卻很快,不過幾息就已經站在木槿花樹旁,正欲彎腰鑽進假山,裏麵突然探出來的半個身子把她嚇得驚叫一聲,連連後退數步,被喚作柳妃娘娘的女子忍不住蹙眉,“春兒,怎麽這麽沒規矩?在禦花園裏也大驚小怪的,要是驚擾了……”話音還未落便已經對上蕭陵那張冷臉,柳菁菁眼底有詫異掠過,你說換成宮女太監對食,或者哪家公子耐不住寂寞都可以理解,怎麽會是蕭陵這煞神?想歸想,臉上卻不露分毫,隻福身行了個標準的宮禮,“見過七王爺。”

    雖然蕭陵說了他會處理好外麵的事情,但真能聽話安心待在那兒就不叫白韞了,何況他也好奇這集萬千榮寵於一身連古悅都在她身上栽過跟頭的柳妃到底長什麽樣子,標準的鵝蛋臉,眉如翠羽,濃淡適宜,那雙眼睛有點桃花眼的雛形,但眼尾卻要狹長許多,微微上挑,襯得瞳色愈發透亮,像是盛著汪春水,大約是看得太過專注,柳菁菁抬頭的時候白韞還沒來得及移開視線…

    四目相對,白韞出於禮貌笑了笑,之前還溫婉得體的女人登時成了木雕,隻顧呆呆盯著他看,等蕭陵喊到第三遍才回過神來,正要開口,身穿月白色裙裳的清麗美人兒已經失手打翻花籃,任由花瓣在卵石路上鋪了一地,眼神似驚似喜,還有抹傷色,很是複雜,“你是特意來見我的嗎?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其實都是騙我的,對嗎?”拽住對方衣袖的手指被一根根掰開,顏琇瑩小臉立刻變得煞白,那隻手慢慢收回,攥緊了身側荷包,忐忑道,“玉郎,你是不是在怪我?我沒有想嫁的,我……”後麵的話卻被打斷,“我們認識嗎?”

    白衣公子笑得疏離又冷淡,雖然那張臉跟記憶中相差無幾,態度卻全然不同,按道理來說顏琇瑩應該不記得那段時間的相處才對,奈何越接近月圓之日,白韞身上的法力就流失得越嚴重,腦袋一疼,被封塵起來的記憶又開始胡亂衝撞,顏繡瑩穩了穩心神,小心翼翼張口,“你、你真的不記得我嗎?”見對方搖頭,她眸色暗了些,似乎有些失望,然後又像是想起什麽,眸子開始發亮,連聲音都提高了兩個八度,“那公子可有雙胞胎兄弟?跟你長得很像,喜歡穿紅衣……”

    顏琇瑩每多說一句,蕭陵臉色便冷上一分,柳菁菁自然不知道兩個人以往的舊情,隻當顏家大小姐這是又犯了臆症,而且還是在自己未來夫婿麵前詢問另一個男人的下落,沒看七王爺臉都黑了嗎?思及此趕緊朝顏琇瑩的貼身丫鬟使眼色,她哪裏知道,人蕭陵在意的壓根就不是顏琇瑩,丫鬟反應也快,直接把昭然公主的名號搬了出來,成功截斷話茬,顏琇瑩輕咬著下唇,顯然不舍得放過這麽個難得的機會,連擋在白韞麵前的蕭陵都像是成了透明人,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

    旁邊突然停下輛車輦,手拿拂塵須發皆白的太監總管一路小跑,恭敬道,“回稟陛下,是柳妃娘娘和七王爺,顏家小姐也在。”明黃衣袍的男人微點了下頭,“過去看看。”說話間頭也未抬,依舊落在手裏捧著的那本兵書上,半點看不出傳言中那般對柳菁菁千嬌百寵的模樣。

    李福順張了張嘴,本想提醒一句寶昭儀還在長樂宮等著您過去用午膳,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自己雖說收了李寶兒的好處答應在帝王麵前替她美言幾句,今兒個陛下也確實看在昨夜那蠱燕窩粥的份上打算去長樂宮,但誰讓還有個柳妃娘娘壓在上頭呢?自己就算再想幫忙也得掂量掂量有沒有那個本事,總不能既惹惱了陛下又得罪柳妃吧?

    禦輦迅速調了個頭,本就心不在焉四處張望的柳菁菁第一個看見那道熟悉身影,眸子頓時一亮,沒等身子彎下去已經有雙鐵臂緊緊攬住她腰身,直接將她整個人都給抱上禦輦,大掌捏了捏腰間軟肉,“愛妃好像又瘦了些,沒好好吃飯嗎?”聲音低沉而磁性,像是陳釀的酒,熏得柳菁菁半邊臉頰都飛上了紅霞,那雙眼睛水汪汪的,裏麵含羞帶怯,“陛下,還有人在。”邊說話邊作勢掙紮了一下,用的勁兒不大不小,帶著些欲拒還迎的味道。

    明黃衣袍的男人朗笑出聲,“無妨,陵弟也不是外人。”正欲低頭在美人兒側臉親上一記,視線卻突然觸及站在木槿花樹旁的白衣公子,身為皇帝,蕭佑自認見過無數美人,有柳菁菁這般嬌豔如花的,也有像陸明月那樣清冷似月的,偏偏沒有任何一個比得上眼前這人:

    狹長的狐狸眼,眼角綴了粒淡灰色淚痣,唇色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五官不管拆開了看還是組合在一起都能讓人心神動蕩,越是擺出這麽副麵無表情的模樣越讓人想剝掉他外麵那層冷淡外衣,好露出更多的誘惑表情來,腦海裏突然冒出個奇妙念頭,這人如果換上紅衣應當更加驚豔才是吧?像他這般模樣本來就該配熱烈如火的顏色,最好是那種朦朧些的衣料,半遮半露,能隱約看到內裏的白皙肌膚,表情也不該是這樣的,要笑,嘴角微微勾著,慵懶又漫不經心。

    柳菁菁顯然也察覺到蕭佑有些走神,輕喚了好幾聲陛下,本該落在側臉的吻順勢從發梢劃過,連環抱美人兒的那隻手都鬆開了些許,等宮女扶著柳菁菁站穩,蕭佑才開口,“陵弟,不介紹一下嗎?”語氣聽起來平淡,書頁上那幾個顯眼的指痕卻足已說明一切,兩人是同胞兄弟,蕭陵立刻看懂了自家皇兄的眼神,不著痕跡地擋住對方視線,“皇兄,這是我剛交的朋友,我帶他來禦花園逛逛而已,就不打擾你和柳妃娘娘賞花了。”蕭佑自然不可能這麽輕易放兩人離開,“朕和愛妃相處的機會往後多了去,也不急於這一時,福順,去抱月亭擺宴,朕也有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正好趁此機會說說話。”

    要不怎麽能當上太監總管呢?也就小半刻鍾的時間,桌麵上便已經擺滿各色吃食,宮女低眉順眼端上來銅盆服侍每個人洗手,然後又遞過來柔軟布巾擦拭,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的,白韞的位置恰好被安排在帝王對麵,稍微抬一下眼兩人視線便撞在一起,就算他對蕭佑再沒興趣也看清了蕭陵口中所謂的皇兄長什麽樣。

    黑亮垂直的發,劍眉斜飛入鬢,依舊是皇室特有的鳳眼,但輪廓卻要深邃許多,暗藏著銳利,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又盛氣逼人,隱約還能看到他身上縈繞的真龍之氣。

    老實說,白韞不太喜歡這樣的眼神,占有欲過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且從來不顧及旁人感受,記不清是第幾個世界了,白韞就遇到過這麽一個男人,為了把他逼出來攪得整個武林都為之動蕩,甚至揚言隻要他一天不出現便殺上十個無辜之人。

    殺到第一百個時白韞才出現,倒不是悲天憫人,純粹是被這瘋子纏得煩了,直接拿匕首捅進對方心窩,還故意轉動刀柄攪了兩下,能清楚地聽到刀刃和骨頭碰撞的聲響,明明胸口處已經血肉模糊,那人臉上卻仍舊帶著笑意,寧願付出腕骨被折斷的代價也要把他抱入懷裏,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雖然到最後兩個人也沒能在一起,但不得不承認,除去仙尊大人就屬這家夥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東西不合胃口嗎?我看你都沒怎麽動筷子,嚐嚐這道,甜而不膩。”麵前碟子裏突然多出塊花瓣樣式的糕點,乳白色,模樣看起來很別致,白韞抬頭恰好對上了蕭佑的視線,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盯著他,眼裏透出勢在必得的意味,那種感覺就好像拿他當成獵物或者說可以戲弄的玩具,白韞低頭說了聲謝謝,蕭佑心內一喜,正想說話碟子卻被推到旁邊,一副不打算碰的模樣,“我不喜歡甜食。”

    蕭佑身居高位慣了,以前是皇子,現在又是帝王,很少有人敢這麽直接拒絕他,後宮裏麵那些妃子就算麵上擺出不樂意的姿態也不過是想玩欲擒故縱的把戲而已,唯獨放在麵前這人身上就成了真正的不在意,自己就不信了,還真有人拒絕得了權勢的誘惑,筷子被放下來,蕭佑徑直朝白韞望過去,“是嗎?那赫連公子平日裏都喜歡吃些什麽?朕讓禦膳房立刻給你做出來。”

    言外之意不就是說自己在無理取鬧嗎?白韞皺了皺眉,不大喜歡這般咄咄逼人的語氣,“陛下聽說過一句話嗎?”明明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衣,眼角眉梢卻透露出萬種風情,蕭佑眼底剛凝聚起來的惱意頓時散了個幹淨,語氣忍不住放柔,像是生怕驚擾到對方,“什麽話?”

    “吃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坐在一起。”話音雖然極輕,內裏飽含的深意卻讓所有人心裏陡然一驚,偏偏那人還直接避開蕭佑夾過去的那塊糕點,又重新夾了塊一模一樣的放入嘴裏,細嚼慢咽起來。

    “是嗎?”握在手裏的筷子被哢擦折斷,蕭佑那張臉頓時沉得可怕,眼瞳也成了墨黑色,裏麵隱隱有紅光掠過,最顯眼的還是他掌心那道傷口,看起來血跡斑斑,李福順驚呼一聲陛下,趕緊招呼宮女過來要替他包紮傷處,蕭佑卻隻沉聲喝了句退下,那隻手直接握成拳狀,任由血珠從指縫間滴落,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火,“赫連玉,看來你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可知道在這皇宮裏得罪了朕會是什麽下場?”

    “皇兄,赫連性子率真,說話向來沒個遮攔,還望你不要同他一般計較。”蕭陵自然見不得自己的人被欺負,尤其是在清楚了心意之後,如果說幺幺是讓他有娶回家的**,現在身旁這人則是不管不顧也想得到,本來以為白韞隻有對自己才不留情麵,現在看來就連皇兄也討不了好,這麽一想心裏瞬間平衡了,蕭佑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柳菁菁很少見他發火,身子忍不住一顫,唇色咬得泛白,她對白韞還挺有好感的,想到這麽個驚才絕豔的公子下一刻就會被打得皮開肉綻心內著實不忍,壯著膽子拉了拉蕭佑袖子,溫言軟語道,“陛下,七王爺說得對,想來赫連公子也不是有意的,您就大人有大諒,饒過他這一回吧。”

    其實壓根用不著柳菁菁求情,蕭佑也就生了那麽兩秒的氣而已,男人都有個劣根性存在,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心裏麵越發癢癢,白韞要是表現得逆來順受,說不定興趣還淡了,況且這麽漂亮的美人兒稍微有點脾氣也正常,自己也樂意包容他的小性子,隻要白韞稍微服個軟,就算讓他這會屈尊降貴親自去廚房裏做吃的都行,偏偏那人像是沒聽見似的,連眼神都不肯施舍一個,火氣頓時又上來了,桌麵上的碟子和杯盞瞬間淪為犧牲品,嘩啦啦碎了滿地。

    做完這一切,蕭佑也不說話,隻冷哼一聲起身就走,李福順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摸不準自己到底該留在這兒收拾殘局還是追上去,見蕭陵點頭才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吩咐兩個宮女留下來打掃,然後小跑著朝蕭佑追過去,柳菁菁也尋了個借口匆忙離開,想來是怕自己牽扯到這件事裏麵惹了蕭佑不快,相比之下,白韞大概是裏麵最不受影響的那個了,這會還在細嚼慢咽著糕點,桌上的東西幾乎都遭了殃,唯獨剩下他麵前那兩碟還好端端的,蕭陵嘴角一彎,忍不住笑了,本來要落在青年側臉的手因為白韞的刻意躲避拂過發梢,“還吃得下啊?我可是很少見皇兄發這麽大火。”

    上一次似乎是在左相私通敵國害死數萬將士的時候,整個衛府都被滿門抄斬,連未滿月的嬰兒也沒放過,衛遷的屍體更是被掛在城門口暴曬了足足三日,手段雖然狠戾但也把朝中那些不臣之心徹底震服了。

    “你和蕭佑是同胞兄弟對吧?”突如其來並且聽起來完全不著邊際的一個問題弄得蕭陵有些懵,但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頭,然後便看見青年挑眉露出個諷刺的笑,連眼角那顆淚痣也像是活了一般,熠熠生輝,“難怪都這麽自以為是,我看蕭佑根本就是更年期提前發作,所以才這麽喜怒無常。”

    蕭陵雖然聽不太懂更年期是什麽意思,但看白韞的表情也能猜到肯定不會是什麽好話,視線先是巡視了一圈,見周圍人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像是沒聽到似的,這才認命般接過來擰幹淨的布巾替白韞把手上碎屑擦幹淨,“這種話你在我麵前說說就好了,皇兄可沒有我這麽好的脾氣。”何況往後接觸的機會還多,一個是心上人,一個是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他自然希望兩人能好好相處,腦海裏慢慢浮現出一些限製級畫麵,不得不說,外表看起來冷淡禁欲的人心理活動往往豐富得能出書。

    白韞也懶得理他,直接端起裝糕點的碟子走到欄杆處,像是聞到了食物氣息,之前還很是平靜的水麵突然開始吐泡泡,大群紅鯉從蓮葉下麵鑽出來,跳得最高的那隻金色帝王鯉甚至碰到了他手指,濺起大片水花。

    白衣公子上半身朝前傾,纖細的手指拈起糕點碎屑漫不經心投到水麵,側臉被光暈籠罩進去,偶爾輕點下頭,像是在跟錦鯉說話,這一幕美得如夢似幻,也恰好落在沒走出多遠的蕭佑眼裏,見青年噙著笑朝自己看過來,之前滿漲的怒火頓時消了大半,結果嘴角才剛揚上去些許,那人便像是看見了什麽髒東西一樣,皺眉移開視線,氣得蕭佑又是一拂袖。

    好不容易追上去的李福順隻覺得莫名其妙,如果說之前還能想通陛下為什麽發火,這會完全就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難不成赫連公子隔著這麽大老遠都能惹惱陛下?

    沒等他明白過來,坐上禦輦的蕭佑已經隨手指了個宮女,“你,過去告訴赫連玉,太掖池的魚不準隨便喂。”被點到的宮女顯然有些懵,等回過神來剛邁出去兩步又被喝住,“回來,不用去了,去禦書房。”

    扭頭看了眼那頭正趴著逗弄錦鯉的白衣公子,李福順心內隱隱升起種不好的預感,滿朝文武甚至民間都以為柳妃娘娘得了陛下親眼,是心肝寵掌上寶,但歸根究底不過是因為柳菁菁有個強勢的娘家而已,若是換成李家得勢,李寶兒的位分何至於停在昭儀,如今突然多出這麽個能輕易惹惱陛下偏偏陛下還舍不得對他說重話的赫連玉,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白韞是妖身,五感極其敏銳,自然聽到了蕭佑說的那兩句話,隻是懶得理會而已,腦海裏突然響起道聲音,“赫連哥哥,我已經找到暗室開啟的方法了,我現在就進去…”小姑娘顯然很開心能幫到他,語氣雀躍,白韞卻忍不住皺眉打斷,“白靈,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不要到處亂跑。”

    一聽他連名帶姓地叫自己,那頭正藏在禦書房角落裏的兔子眼眶登時紅了,“赫連哥哥,我、我很小心的,絕對沒有被人發現。”明顯的牛頭不對馬嘴,反正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家夥的天然呆屬性了,白韞無奈道,“你乖乖待在那兒,什麽也別做,等我過去。”

    “宴會我就不去了,省得又跟蕭佑吵起來。”白韞本來就對宮宴不感興趣,經曆過這麽多世界,有千方百計替他尋來美食的,也有自己不辭辛勞跑去苦練廚藝的,各種新鮮東西幾乎都嚐了個遍,他現在最感興趣的還是玉靈果,說不定能趕在入夜之前把東西拿到手,也省得再嚐一回剝皮抽筋的痛苦了,何況這裏沒有炎熔泉,痛苦更是會成倍增長,白靈顯然也是考慮到這點所以才會想盡辦法地找密室入口。

    心知白韞是個討厭麻煩的人,加上蕭陵自己也有私心,不希望青年吸引到更多人,所以並沒有多想就點頭同意了,“好,那你自己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帶你四處逛逛。”

    “行了,你走吧,讓錦心帶我過去就可以了。”剛營造起來的溫情氣氛頓時被白韞這麽句話給破壞得幹幹淨淨,蕭陵有些噎得慌,錦心是龍鱗衛裏麵唯一的女人,沒有感情,隻知道盡忠,做事又比男人細致些,把白韞交給她自然放心,等走到拐角處白韞立刻施了個幻術,把之前就折下來放在衣袖裏的木槿花變成自己的模樣,然後循著白靈留下來的氣味往禦書房找過去,應該慶幸自己在這個世界裏是妖身,要不然又得迷路。

    “方生啊,你說這皇宮光是外麵看起來就這麽氣派,會不會有很多值錢的寶貝?反正咱們也是來替顏家大小姐驅邪的,要不然幹脆……”張祿山那身標誌的道服已經換了下來,這會小眼睛一轉,裏麵精光閃爍,顯然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旁邊穿著白衣,襯得那張小臉愈發精致的小孩冷冷打斷他臆想,“師父,這裏東西不能隨便亂拿,如果你想蹲大牢的話盡可以試試。”張祿山老臉一紅,訕笑道,“知道知道,我這不是跟你開個玩笑嗎?我哪能幹出那種缺德事來,對吧?”方生這次沒理他,隻繃著張臉繼續往前走。

    “怎麽感覺有點冷?”周圍溫度突然降了幾度,張祿山搓了搓胳膊,下意識從袋子裏抓出張黃符握在手心,緊走幾步想追上方生,卻在拐角處被絆了一下,整個人趔趄著朝前撲去,偏偏等抬起頭來四周都靜悄悄的,別說人,連空氣都沒波動一下。

    正覺得奇怪,小徒弟已經冷著臉喝道,“赫連玉,出來,我知道是你。”依舊沒有人應答,張祿山揪緊的心髒總算放了些下去,“方生,你就是太大驚小怪了,赫連玉應該早就回萬窟山去了,哪會無緣無故出現在…”皇宮兩個字在對上那張熟悉的臉後又悄無聲息咽了回去,怎麽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不知道自己現在求饒還來得及嗎?

    “小孩兒,這麽巧,我今日也穿的白衣,放在現代這就是情侶裝,聽不懂沒關係,你隻要記住一件事就行了。”瞳孔裏清晰映出那張好看到挑不出絲毫瑕疵來的臉,顯然這家夥又趁著自己不注意蹭到身邊來了,果然,腰間環上雙手臂,方生用力掙紮了一下,卻被抱得更緊,冷著臉瞪視過去,“放手!”

    “總這麽不乖。”給瞪大眼睛似乎下一秒就會尖叫出聲的張祿山施了個定身咒和消音咒,白韞直接攬著方生幾個跳躍便躍上了房梁,那隻手故意在小孩臀肉上捏了捏,調戲意味十足,“我和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再沒有誰比我更適合你。”呼吸時傾吐的熱氣熏得他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然後便感覺自己耳垂被重重咬了一下,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麵前站著的人已經換成張祿山。

    就這麽走了嗎?到底把自己當成什麽了?無聊時拿來逗弄的玩具嗎?心內有淡淡的失望掠過,那顆心悄然黑了個小角,要是早知道自己當初的無心之舉會釀成後來那些“慘劇”,白韞肯定把方生帶在身邊當弟弟養著,雖然也逃不開被吃幹抹淨的結果,但怎麽都比麵對醋缸子大魔王要好啊,逮著一句話就能把他壓床上做到哭出來,想想都覺得丟臉,不過白韞這會完全不知道以後會發生的事情,所以走得毫無留戀之心。

    方生極力克製了才沒有往那張橘子皮老臉上揮上一拳,偏偏那人嘴裏仍舊喋喋不休,“我就知道那妖怪對你圖謀不軌,肯定是覬覦你的美色,徒弟你沒事吧?有沒有**?他摸了你哪裏?該不會……”身上被白韞觸碰過的幾個地方都開始發燙,麵上卻不露分毫,“就憑赫連玉的模樣,你覺得他還需要覬覦別人美色嗎?”

    張祿山一拍腦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麽一想好像也在理,那他擄你幹什麽?難不成赫連玉有戀童癖?誒方生你走什麽?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你走慢點,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