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妖顏惑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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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白韞臉色沉下來, 身為始作俑者的九狸也察覺出來不對勁, 那張向來嬌媚的臉上難得露出抹心虛之色,唇瓣被咬得泛白,視線卻還緊緊粘在紅衣青年身上,聲音微不可聞, “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知道他和你認識, 要不然也不會…而且我沒有下手很重的, 赫連玉你信我。”最後那句話音調猛然提高, 眼睛裏含著濃濃的希冀和期盼意味,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她此番其實是來找白韞的。

    “我知道,不怪你。”聽到這句話,九狸和方生完全是兩種心態,一個高興得嘴角都提了起來, 另一個則是抿著唇大力掙紮,白韞很容易就把小孩壓住了, 抬手覆在他傷處, 肉眼看不見的霧氣從掌心裏冒出來, 一點點滲進去,原本還翻卷著的皮肉也慢慢長好,眼見他臉色因為妖力的流失再度變得蒼白,白靈緊張地喊了聲赫連哥哥, 本來想過去卻被紅衣公子一個眼神定在原地,隻能把敵視的視線投向方生,眼眶也開始發紅。

    如果說之前還覺得這小家夥身世淒慘,有對不負責任的養父母,一個貪生怕死的師父,甚至因為那雙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的眼睛被當成怪物,現在看到這麽一幕就隻剩下厭惡和嫉妒了,似乎從楚方生出現開始赫連哥哥就總被他連累得受傷,這家夥根本就是個掃把星,誰碰上誰倒黴,心裏麵氣急,嘴上卻不敢說出來,白靈很清楚白韞的脾性,感興趣的東西不管付出什麽代價也要得到,也不喜歡別人質疑他的決定。

    投在身上的那道灼熱視線方生自然也注意到了,心內竟然還有絲詭異的滿足感,就應該這樣,不要管什麽蕭陵,蕭佑,隻看著自己一個人,那雙手也隻有自己才能碰,一絲黑氣悄然從丹田處鑽出來,本來已經快消失的那些黑紅光點又重新凝聚起來,更猛烈地侵蝕起心髒來,方生隻覺得喉頭一甜,盡管極力克製了嘴角還是溢出血絲來,那張臉變得跟白紙一樣,看上去比白韞還要虛弱幾分。

    “張嘴。”一個冰涼的東西被塞入口裏,方生隻隱約看到是層紅色表皮,才剛嚐到股酸甜味道就已經化了,然後順著食道一路滑下去,渾身都變得暖洋洋的,痛楚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你給我吃了什麽?”雖說之前輸過來的妖力也有作用,但自己現在吞下去的這東西顯然效力更強,聽到這話白韞隻勾唇笑笑,“怎麽?你怕是毒藥嗎?想殺你的話我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何況…”眸光略有深意地掃了一圈,那雙狐狸眼微微眯起來,帶著明顯的不屑意味,“就你這麽個小不點,身上都沒幾兩肉,還不夠我塞牙縫的。”腦門被重重彈了一下,方生還沒反應過來紅衣青年就已經跟他拉開了距離。

    “他現在沒事了吧?”九狸倒是挺高興,反正隻要方生不死就遷怒不到自己身上,她也不想看那個人露出任何不悅的表情,白靈卻忍不住皺眉,“赫連哥哥,你怎麽可以把玉…”玉靈果三個字臨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見白韞不說話隻是笑,心裏麵的嫉妒頓時更濃,幹脆揪住方生衣領,惡狠狠道,“你趕緊給我吐出來!那可是赫連哥哥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你憑什麽吃掉?聽到沒有?吐出來!”方生顯然也有些腹黑潛質,眼底分明掠過一絲惱怒情愫,很快又被壓了下去,蒼白小臉,加上嘴角還沒擦幹淨的猩紅血絲,和這會被抓著衣領使勁搖晃的模樣,看起來虛弱又可憐,連九狸都有些不忍心,“一顆果子而已,吃了就吃了嘛。”白靈瞪她一眼,顯然是給一起遷怒上了,“你懂什麽,要不是你打傷他,赫連哥哥也不會…你以為隻是普通的果子嗎?那可是…”

    “白靈,你最近話越來越多了。”光是聽那個稱呼就知道對方肯定生氣了,心髒驟然一縮,白靈咬了咬唇,不敢再開口,但心裏麵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鬱悶和不爽,這小孩不就眼睛特殊點嗎?冷冰冰的,既不可愛也不乖巧,赫連哥哥幫了他好幾次一句謝謝的話都沒有,分明就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到底為什麽那麽護著他?現在連好不容易拿到的玉靈果都給了出去,越想越覺得咽不下那口氣,手心裏忍不住凝聚起一團白色霧氣…

    結果對上小孩眼睛,看到裏麵濃鬱的猩紅之色白靈整個人都愣住了,偏偏等她回過神來,再仔細去看時那人又恢複成麵無表情的模樣,冷淡的丹鳳眼裏沒有生起絲毫波瀾,就好像自己之前看到的都隻是場幻覺,白靈清晰過來也覺得不太可能,畢竟從第一次見到方生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正氣,加上那道符咒上的佛光,怎麽看都是個有慧根的驅魔師才對,沒理由會跟魔族聯係在一起,腦海裏剛萌生的念頭又被掐滅了,藍裙的美人兒乖順地站到白韞身旁。

    九狸本來盯著白韞傻笑,見對方視線移過來,趕緊又裝作替方生擦拭嘴角的血跡,不過光看手勁就知道她以前壓根沒幹過這種事,直接把小孩那張精雕玉琢的臉給糊成了花貓,原本還隻是嘴唇那裏沾著點血,這會連鼻尖和臉頰都一起糊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從凶案現場鑽出來的,白韞忍不住笑出聲來,發現自己好像又幹了件蠢事,像是生怕被對方嫌棄似的,九狸趕緊開口解釋,“赫連玉,其實我幾個哥哥都很會照顧人的,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見見他們?”

    這話一出口氣氛頓時變得更尷尬了,說什麽不好,怎麽偏偏把自家那幾個傻哥哥搬出來,好在白韞也沒有太在意,拿指尖替小孩把下巴處最後一滴血擦幹淨,“會做飯嗎?”這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九狸下意識點頭,“我五哥會。”沒等她想明白對方怎麽突然問這麽個奇怪的問題那聲好已經落在耳邊,臉上也立刻露出驚喜之色,連音量都提高了好幾個八度,“真的?你真答應跟我回去見我幾個哥哥?那你平時都喜歡吃些什麽?我現在就告訴五哥,讓他提前準備好,對了,我們青蘆山上有個很漂亮的水潭,到時候可以讓大哥帶你去看看…”

    “夠了!”蕭佑眸色猛然沉下去,倒不是嫉妒,純粹是覺得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惦記了心裏麵很不爽,九狸的確沒害過他,相反,在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幫了不少忙,可妖怪終究是妖怪,身為皇帝,自然不可能讓一隻妖怪留在自己身邊變成隱患,能害別人說不定有一天也能反過來害自己,這念頭在看見九狸殺人之後就變得更深刻了,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個詭異的想法,如果赫連玉是妖,自己也會這麽對他嗎?視線觸及青年眼角的那粒淚痣,再往下是殷紅唇瓣,呼吸莫名滯了一瞬,占有欲又瘋狂地往上湧,如果換成赫連玉,似乎還真有些舍不得,就算是妖怪又怎麽樣?偌大一個皇宮難道還養不起他嗎?大不了想辦法把法力封住,至少把人放走是絕對做不到的。

    “大師,貓妖就在這兒,你還不趕快動手嗎?”這話顯然是對明寂說的,和尚正盯著方生發呆,連手裏的佛珠都忘了撚動,顯然是受到極大的震撼,聽到蕭佑的聲音才猛然回過神來,眼神有些複雜,很快又被掩蓋過去,“我自有分寸。”視線久久停留在白靈身上,那雙眼睛裏隱隱有金光閃現,肉眼看不見的梵文從他微張的嘴裏迸出來,慢慢變成一個金色巨鍾壓過去,白靈也就兩百年不到的道行,加上之前受了點傷,這會隻能勉強維持人形而已,眼看就快露出原型來那鍾突然嗡鳴一聲,變成細碎的金色光點消失在空氣裏,白靈本來都已經閉了眼,等睜開眼看到擋在自己麵前的紅衣青年,既驚又喜,“赫連哥哥?”

    “我在。”白韞揉了揉小姑娘發尾,很簡單的兩個字頓時讓她安心不少,等轉向明寂嘴角卻緩緩勾起個譏諷的弧度,“大師一直盯著我妹妹,難不成是動了凡心想還俗?”這種玩笑話換作其他人絕對不敢隨隨便便說出口,明寂嘴唇蠕動兩下,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隻那雙眼睛裏掠過絲不易察覺的傷痛,白韞和花姑很像,這點早在他第一次在萬窟山見到白韞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無關長相,而是性格。

    花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張揚肆意,又喜歡逗弄人玩,自己不善言辭,總被她幾句話就套了進去,腦海裏飛快閃過一幅幅畫麵,有兩個人初遇時綠衣少女是怎麽從樹上摔到自己懷裏的,也有她偷偷拉著自己去河邊看螢火蟲的,最後卻定格在滿地屍體上,熟悉的麵孔,猙獰的死相,猩紅粘稠的血液映入眼簾,明寂也重新找回理智,淡淡道,“施主莫要再拿我尋開心了,明寂已皈依我佛,這輩子注定不會娶妻,至於她,我今天一定要帶走。”

    所有人,包括蕭佑在內都以為話裏這個她指的是九狸,白韞卻再清楚不過,明寂說的分明是白靈,像他那樣以降妖除魔為己任的人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妖怪,嘴角彎起,“大師可還記得你臨走時對姥姥說過的那句話?不會放任妖魔在人間為非作歹。”為非作歹四個字被刻意加重過,明寂心思聰慧,很容易就讀懂了對方的意思,“我答應過她不會動你。”言外之意就是其他的妖自己必須管,白韞也早料到明寂是個頑固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跟姥姥誤會了這麽久都沒解開。

    “如果我說…另一半玉靈果其實在九狸那裏,你還堅持要收了她嗎?”這句話白韞直接用了傳音入耳,眸光一閃,明寂手裏的那串佛珠直接從中間斷裂,在地上碰撞出清脆聲響,“姥姥的心結隻有用玉靈果才能解開,她那樣一個愛美的人,因為那雙腿在萬窟山待了幾百年,足足忍受了幾百年的孤獨和寂寞,你難道一點也不感到愧疚嗎?”經曆了無數個世界,扮演過變態殺手和心理學畫像天才,白韞早已經把人性研究得十分透徹,幾句話就撕開了明寂心口還未愈合的那道傷疤,見對方沉默不語,索性又下了劑猛藥,“如果姥姥知道你又因為那個可笑的理由放棄她一次,她還會原諒你嗎?”

    這話無疑戳中了某人痛處,剛撿起來的幾粒佛珠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明寂眸底掠過掙紮之色,最後定格下來,就像白韞說的,自己已經虧欠過花姑一次,若是再…就真的無法挽回了,“陛下,恕小僧先行告退,九狸,往後莫要再改人,否則天涯海角我也會取你小命。”最後那句話含著明顯的警告意味,黑衣女子朝他吐了吐舌,話音裏滿滿的鄙視意味,“臭和尚,等你抓得到我再說。”霧氣一卷便消失在大殿裏,連同張祿山的屍體也不見了,雖然對張祿山的感情因為剛才那一推已經磨滅得差不多,但兩個人好歹師徒一場,自己怎麽說也該好好安葬他,方生臉上頓時露出焦急之色,正想循著氣味跟上去卻被耳邊突然響起的熟悉聲音製止,“別擔心,是我讓九狸帶走的。”攥緊的手慢慢鬆開,說不清楚原因,但這個人的話好像真就有股奇異的信服力。

    剩下來的人麵麵相覷,壓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柳菁菁才剛醒過來就被入眼的那具屍體嚇得尖叫出聲,然後又摸到貼在自己身上的幾張符咒,記憶就隻停留在回寢宮換衣服,之後發生的事情可以說大腦裏一片空白,偏偏睜開眼自己就躺在地上,陛下也在,還有赫連公子和一個之前沒見過的藍衣美人兒,像是做了場夢,那張小臉立刻變得煞白,眼睛裏全是惶恐不安的神色。

    “愛妃別怕,朕在這兒。”蕭佑本來還忙著安慰柳菁菁,一見白韞要走視線立刻又移過去,先是喊了聲名字,見那人沒反應才沉聲喝道,“站住!赫連玉,朕問你,你和明寂大師到底什麽關係?他為什麽會因為你一句話改變主意?”如果不是因為明寂的年齡擺在那,加上兩人話裏提到的那個他,蕭佑大概會以為這又是白韞在哪招惹的桃花,柳菁菁被他交給宮女照顧,自己則是快走幾步,擋在白韞麵前,那雙上挑的鳳眼裏含著銳利冷光,周身寒氣仿佛實質化,“還有你這個妹妹,你不覺得應該給朕一個解釋嗎?皇宮戒備森嚴,她一個大活人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長樂宮裏?赫連玉,你當真以為朕治不了你嗎?”

    又來了,高高在上,總是喜歡用命令語氣,占有和禁錮的愛,這就是為什麽白韞不大願意跟皇室的人糾纏,交往容易,想甩掉就麻煩了,以前倒是不信邪招惹過那麽幾個,結果要麽弑兄篡位,要麽就是把皇位傳給兄弟想跟他一起退隱山林,個個都是死心眼,解釋解釋不通,好聚好散也不聽,這會自己手腕被對方牢牢抓著,皮膚上已經映出好幾道醒目的紅痕,白韞忍不住皺眉,順著他視線停留的方向看過去,蕭佑也注意到了,五指下意識鬆了些,但還是不肯放開,好不容易有個親密接觸的機會,自然不肯這麽輕易放過。

    “你這個問題真有意思。”白韞挑眉,眼角那粒淚痣的顏色深了些,有種悄無聲息的蠱惑蔓開去,離得近了蕭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視線開始恍惚,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張在自己腦海裏出現過許多回的臉龐靠近,“靈兒不是我妹妹難道還是你的妹妹嗎?”明顯帶著挑釁意味的話落在耳畔,蕭佑感覺自己胸口莫名又中了一刀,那雙眼睛裏隱隱有怒火燃起,壓低聲音喊了聲赫連玉,結果還沒等爆發出來就被對方一句話給堵了回來,“我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用不著你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語氣漫不經心,本就昳麗的眉眼被略顯蒼白的臉色和那身紅衣襯得越發妖異,蕭佑走神了一瞬,等反應過來,那人已經快走出宮門,這麽副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模樣頓時讓他心生惱怒,厲聲道,“給朕攔住他,他若是走出長樂宮你們所有人也都不用活了。”

    宮女太監麵麵相覷,本來以為今晚被妖怪嚇唬一番就已經算完了,結果又突然出現這樣的事兒,不攔吧,會被治罪,攔吧,心裏又有些發虛,沒看剛才那凶神惡煞的貓妖都對他禮讓三分嗎?還邀請對方去自己家裏做客,要是這麽貿貿然衝過去萬一貓妖又回來了怎麽辦?而且就算沒有妖怪,光赫連公子也不像是好對付的,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對方身材看起來很單薄,氣場卻很強,尤其是這會一笑起來,狹長的狐狸眸,唇色紅豔,既驚豔又透出股說不出的詭譎味道,壓根沒人敢動,都在以龜速挪動,有的還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往後退點,反正誰都不肯做打頭陣的那個。

    白靈忍不住笑出聲來,踮腳湊到白韞耳邊說了句悄悄話,蕭佑雖然沒聽清具體說的什麽,但光是看見兩人那副親昵的模樣心裏就開始不爽,臉色也更冷,“朕的話你們沒聽到嗎?立刻給朕把他們圍起來,一個也別放跑!”得,現在還真是騎虎難下了,李福順本來想站出來打個圓場,這會也隻能把到口的那句話又給咽下去,視線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轉,身為老臣,跟了蕭佑這麽多年哪能不知道對方的脾氣,根本就是在置氣,等那股氣消了又得巴巴地跑去赫連公子那裏求原諒。

    之前氣得摔杯子結果包紮的時候張口就冒出句赫連玉在做什麽,把他都給問懵了,以為皇帝這是讓自己去白韞的住所看看,結果才邁出去兩步又被叫了回來,恰好看到皇帝眼睛裏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窘意,似乎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麽突然間就提起了赫連玉的名字,俗話說心有所想才會話從口出,自己雖說是個太監,但對男女之事也算了解得透徹,這表現分明就是對人家有意思,幹嘛非得鬧成這樣。

    李福順本來想試試看能不能從白韞那裏下手,反正隻要那位主兒稍微服個軟陛下也就生不出氣來了,結果才剛把視線移過去就對上白韞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眼尾上翹,無端透出種鋒銳味道,嘴角彎起的諷刺弧度更是讓他下意識咽了口唾沫,隻感覺壓力鋪天蓋地地湧過來,偏偏那頭蕭佑又開始催促起他來了,“李福順,你還傻站著做什麽,沒聽見朕的話嗎?朕讓你把他給朕帶過來。”心知和解這事壓根沒盼頭,現在隻希望趕緊來個人,隨便是誰都好,隻要能打破這尷尬局麵。

    結果還真有人及時站出來解圍了,風塵仆仆的身影,披風上沾著大股酒氣和露水的味道,顯然是剛從宴席上下來,那雙跟蕭佑相差無幾的鳳眼絲毫不退讓地與之對視,“皇兄,赫連是我朋友,他若是說錯了什麽話或者哪裏做得不對還請你看在我的麵子上放過他這一次。”語氣懇切,卻又含著明顯的袒護意味,“沒事吧?我聽人說長樂宮鬧了鬼,你沒有受傷吧?”後麵這句話顯然是在問白韞,眼見那雙手就要往自己腰間摸,白韞趕緊開口阻止,“你是有多希望我出事嗎?”

    蕭陵被這話哽了一下,瞳孔裏映入抹亮色,這才注意到對方不知道什麽已經換回紅衣,比起白色來,顯然還是這樣濃烈似火的顏色更適合他,眉眼張揚,隨便一個動作都讓人不由自主將視線粘在他身上,想疼著寵著把他喜歡的所有東西都捧到麵前來,那句讚美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你穿紅衣很好看。”

    有些耳熟,好像不久之前有誰說過句差不多的話,白韞也沒當回事,反正自己已經打算回萬窟山,想來以後應該也沒機會再跟這兩兄弟有什麽牽扯,一個噴火龍,一個雙麵人,恰好都不是他喜歡的類型,雖然比起蕭佑來,蕭陵這個弟弟要稍微好上那麽些,但好感度早已經被自大皇帝磨滅得差不多,加上月圓時動用妖力的後遺症也來了,白韞的耐心直接降為零,“蕭陵你現在有空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跟他麵對麵站立的青年有些懵,反應過來立刻點頭,然後就聽見一個讓自己覺得為難的要求,“那你現在就送我出宮,找輛大點的馬車。”白韞倒是挺坦然,剛才強行調動了法力替方生愈合傷口,這會隻剩下一層不到的妖力,加上那股四處亂躥的寒氣,自己現在急需找個安靜的地方練功,也沒心思再繼續跟噴火龍糾纏,見他急著想走,本來已經消氣了的蕭佑頓時又心生惱怒,伸手就拉住白韞胳膊大力拽到自己身邊,“赫連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到底把朕的皇宮當成什麽了?客棧嗎?”在說到朕那個字的時候停頓了一瞬才補全,顯然另有深意。

    “蕭佑你差不多得了,真當我沒脾氣嗎?”白韞也被這人不要臉的行徑氣笑了,自己在哪個世界不是被人小心翼翼捧著,難不成到了這還得受他的氣,皇帝就了不起嗎?以前那些位麵裏被自己拋棄的皇帝還少?眼見兩個人隱隱有要吵起來的架勢,卻被突然插入的一道女聲打斷,“赫連玉?你怎麽在這兒?”語氣裏帶著明顯的驚喜意味。

    發髻很別致,隻挽起來一小部分,用珍珠作點綴,剩下的盡數披散在背後,光從發飾還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來,等視線觸及對方身上那條白色留仙裙,白韞才猛然反應過來,原來還是個武俠小說迷,上次走的異域公主風,這回就換成小龍女了,連鈴鐺都沒忘記,不過大晚上的在皇宮裏帶著鈴鐺到處走這種事隻有腦袋有包才幹得出來吧?也不知道赫連玉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上這麽個奇葩,反正他是欣賞不來。

    見白韞視線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古悅自然以為是自己這身打扮驚豔到了對方,小龍女嘛,金庸小說裏天仙一樣的存在,男人們夢寐以求的女神,這點早在她之前出現在宴席上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證實,連秦昱那不開竅的榆木腦袋都說好看,像赫連玉那樣性情單純的妖怪說不定就喜歡小龍女那樣的類型,難怪兩個人上次遇到的時候對方一點反應也沒有,深覺自己真相了的古悅忍不住彎起嘴角。

    她那張臉說不上特別漂亮,隻能算清秀,但氣質卻尤為特別,尤其是眼睛,瞳孔清澈透亮,幹淨至極,按道理來說這副長相生在一個女人身上應該很容易給人好感才對,沒有什麽侵略性,還惹人憐惜,能極大地勾出男性內心的保護**,偏偏開口就叫了白韞的名字,而且還一副很熟撚好像兩個人是多年好朋友的語氣,立刻讓蕭佑警覺起來,皺眉道,“怎麽隨隨便便就把不相幹的人放進來了?”

    古悅本來整顆心都掛在白韞身上,心內忍不住感歎,不愧是狐妖,長相和氣質才能撐得起紅衣,自己如果也穿到妖怪身上,說不定還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幸好現在也不晚,大概同性對於情敵的感知都十分敏銳,看到古悅出現,白靈眸底隱隱露出了戒備神色,渾身上下都結了層冰霜,光從氣質上來說比古悅這個靜心打扮過的人還要更像小龍女,好幾道灼熱,或者說冰冷的視線停在身上,就算神經再大條也反應了過來,抬眼恰好看到站在白韞旁邊的高大青年,穿了身明黃衣袍,跟蕭陵相差無幾的冷峻鳳眼,加上說話時自帶的上位者氣場,身份不言而喻。

    “你就是皇帝?看起來好年輕。”後麵那句話帶著點小女生的嬌態,換作以前蕭佑大概還會對這種真性情的姑娘產生好感,但這會早就在心裏給古悅打上了情敵的標簽,自然不管對方說什麽做什麽都看不慣,甚至下意識擋在白韞麵前,不讓兩個人有任何視線接觸的機會,“李福順,沒聽到朕的話嗎?把她給朕扔出去。”沒等太監宮女有所行動,古悅倒是先不滿起來,“你這人怎麽這樣?蠻不講理,赫連玉,他是不是也欺負你了?”

    本來看戲看得正好的白韞又被牽連進去,見他不說話,古悅自然以為是自己猜對了,結果臉上笑容才剛成型就被蕭佑一個眼神定在原地,突然罩下來的黑影讓她心跳本能地快了幾分,呐呐道,“你、你想做什麽?”雖說蕭佑性格有些強勢,但想起這人的身份,似乎任性一點也是正常的,自己這是被皇帝壁咚了嗎?心內正浮想聯翩,頭頂卻突然響起聲冷笑,嘴角弧度帶著顯而易見的譏諷意味,“如果不是看在赫連玉的麵子上,我早就把你扔進大牢裏了。”

    這下哪還有什麽羞澀,隻剩惱怒,古悅漲紅臉罵了聲混蛋,眼見那張小嘴裏還要冒出更過份的話來,下巴突然被用力掐住,五指越收越緊,眼底陰雲凝聚,“朕想殺你就像捏死一隻小蟲子那麽簡單。”蕭佑對白韞倒是有足夠的耐心,不管對方怎麽任性都能容忍,但麵對其他人就沒這麽好說話了,還有個原因其實也是想試探下這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在白韞心裏的地位,發現對方不僅沒理會反而還趁著他和古悅糾纏直接拉開了距離,那隻手立刻鬆開了,下意識想去拉白韞衣角,結果很顯然,同樣的招數怎麽可能第二次還有用,隻抓到團空氣。

    “沒事吧?”體力不支身體搖搖晃晃以為自己會跌倒在地上的古悅被個穿玄色錦袍的男人及時接入懷中,聲音平淡,但動作卻不失溫柔,這還是白韞第一次近距離看到秦昱,身高大概有一米九,跟蕭佑蕭陵這兩個自小養尊處優的兄弟不同,秦昱十二歲參軍,屢立戰功,那身皮膚早就已經成了古銅色,能很清楚地看到他手背上還沒完全完全愈合的傷口和虎口的厚繭。

    輪廓深邃,五官單拎出來說不上多好看,但組合起來卻讓人覺得很舒服,劍眉星目,挺直的鼻梁,嘴唇厚薄適中,加上那身經曆過沙場洗禮才會有的冷冽氣質,放在現代絕對是模特圈的寵兒,男裝雜誌封麵常客,至於古代,大概就是女人們夢寐以求的理想夫婿,畢竟外表看起來就是從一而終的那種類型。

    白韞打量他的同時,秦昱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之前隔著距離還沒看清楚,這會湊近了才發現紅色有多適合這人,渾身都像是籠罩在火焰裏,那雙眼睛一旦對上便再也舍不得移開視線,古悅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接連喚了好幾聲名字,至於最後那聲讓秦昱感覺自己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的阿昱則是從另一個人口裏吐出來的,像是覺得有意思,紅衣青年那雙狹長的狐狸眸微微眯起來,“沒想到秦將軍還有這麽個小名。”沒等話音落下,就有個熟悉的聲音插/進來,“赫連,我也有小名,你想怎麽叫就怎麽叫。”

    迎麵走來,準確來說是大步朝幾人邁過來的少年身量高挑,穿了身異族長袍,腳上蹬著雙鹿皮短靴,走動間眉心的那顆月牙色寶石也隨之輕晃,五官跟中原人比起來要深邃許多,琥珀色眼瞳,透亮而倨傲,不過在看到紅衣青年就隻剩下親昵和討好,“你是要出宮嗎?我送你吧,烏吉多,趕緊去準備馬車,赫連你還沒有去過塞外吧?要不要跟我回去見、看看雪,還有,大漠的落日也很漂亮,這些都是中原沒有的東西,你一定會喜歡。”雖說那個見字出口後又趕緊換成了看看,但其實他真正想說的話是什麽很容易就能猜到,得,這次算是所有人都聚齊了。

    “你不在禦花園喝酒跑來長樂宮做什麽?”見到特穆爾出現,最不爽的當屬蕭陵,兩個人以前就是死對頭,互相看不順眼,尤其是在知道對方其實抱著同樣的心思後關係就鬧得更僵了,幾乎到了有我沒他的地步,換成別人大概還會被被他氣勢和眼神嚇到,特穆爾卻隻撇了撇嘴角,一臉的不耐煩,“你讓開,多管閑事,我又沒跟你說話,赫連,你別信蕭陵的,他下個月初八就要娶親了。”後麵半句話明顯帶著幸災樂禍的味道,開玩笑,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一個情敵能不高興嗎?

    蕭陵下意識朝白韞看過去,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婚約已經…”取消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被自家皇兄一句‘玩鬧這麽久你也該收心了’打斷,幾個人哪還像是皇帝,王爺和王子,你一言我一句地爭吵起來,偶爾還迸出個白韞的名字,加上那道時不時看過來的灼熱視線,這才多久就勾引了這麽多人,還都是身世顯赫的,果然就該把他牢牢鎖起來,變成自己一個人的,心內想變強的**越發濃烈,封印隱隱鬆動了一角,黑氣悄無聲息流轉,方生那張精致小臉卻還繃得緊緊的,麵無表情道,“你還真夠受歡迎的。”

    白韞摸了摸小孩腦袋,笑得漫不經心,“吃醋了?雖然你長相挺合我口味,不過現在還太小了。”方生先是下意識回了句哪裏小,等看到對方曖昧的眼神和視線停留的位置才猛然反應過來,耳朵尖悄無聲息地蔓紅,冷冷罵道,“不要臉。”話音還沒落就被抱了起來,那張臉近在咫尺,嘴角挑起的弧度帶著點惡劣味道,“臉是什麽?又不能吃,你最好抓緊點,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肉眼看不見的白色霧氣卷過,等三個人吵完,原地哪還有白韞的身影,連之前那個穿白衣服的小孩和喚作靈兒的清麗美人兒也不見了蹤影,偏偏還沒有人看見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就連早知道白韞是妖怪死死盯著他的古悅都沒看清,隻感覺跟那人對視一眼後腦袋就變得昏昏沉沉的,白韞這麽不辭而別,自然把蕭佑氣得夠嗆,幹脆直接傳令關閉宮門,誰也不準放出去,蕭陵和特穆爾也開始忙著找人。

    至於白韞,早已經抱著方生瞬移到了皇宮外麵,本來就所剩無幾的妖力這回徹底耗盡了,馬車停在宮門外不遠處的小樹林裏,之前離開的九狸也在,遞過來一個黃色的儲物袋,見他臉色蒼白眼底立刻掠過擔憂之色,“你沒事吧?要不然我先帶你回青蘆山,或者…”像是想起了什麽,那雙眸子突然亮得驚人,可惜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就已經被白韞打斷,“不用,休息半個時辰就好了,以後有時間我自己會去找你的。”會出手幫忙其實也跟古悅有那麽點關係,妖丹隻能離開身體一個月的消息就是九狸其中一個哥哥透露給古悅的,目的自然是想獨占赫連玉,正常地打自然是打不過的,但如果失了妖怪最重要的內丹呢?主意倒是打得好,可惜赫連玉身邊迷妹眾多,始終有人護著他。

    “那好,你一定要記得。”九狸顯然聽懂了他話裏的言外之意,有些不舍地把韁繩遞給白靈,抿唇從馬車上跳下來,“還有…我往後不會再去找蕭佑報仇了。”聽到這話,方生眸色頓時深了些,一種詭異的殺戮**湧上來,瞳孔也悄無聲息染上猩紅之色,好在體內的那股黑氣很快又被另一道金光吞噬掉,眼睛也慢慢恢複正常。

    “你殺了我師父,我日後定會找你報仇。”小孩胸前和衣襟還沾著血跡,眼睛裏卻流露出堅定神采,九狸本來想說自己殺的不過是個心術不正的惡人,何況妖怪殺個人也很正常,隻是這回不走運撞上了明寂那多管閑事的和尚而已,但話到嘴邊又變了,“好啊,如果你有那個本事。”黑霧一卷,棕褐相間的狸貓徑直越上房梁,回頭深深看了白韞一眼,然後幾個跳躍便消失在夜色裏。

    簾子慢慢遮下來,想來是知道白韞喜歡享受,九狸找來的這輛馬車雖然外表看起來很不顯眼,但內裏布置得卻很細心,車廂裏鋪著軟墊,小桌上燃著寧心草,味道清冽,雖然珍貴程度遠遠比不上之前離淵提及的歸元草,但對治愈傷勢和修煉都有益處,白韞深吸了一口氣,盤腿坐下來,還不忘把方生給摟進懷裏,大概是玉靈果的作用,小家夥渾身都暖乎乎的,對於這會身體裏寒氣正四處亂躥的白韞來說無疑是一味良藥,自然不肯輕易放開,“別動,讓我抱會兒。”

    方生本來還想問自己師父在哪兒,抬頭看見對方蒼白的臉色和青紫唇瓣又悄然把話咽了下去,“這次,謝、謝謝你。”聲音微不可聞,而且還磕磕絆絆的,不過從通紅的耳朵尖就可以看出來小孩兒以前顯然沒說過這類的話,白韞也夠惡劣的,輕掀了唇角,“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謝謝。”說話間搭在他腰間的兩隻手又收緊幾分,“謝謝就不用了,反正我也很期待你能成長到哪一步。”最後那句話伴隨著熱氣落在耳朵裏,心髒頓時又開始劇烈跳動起來,方生剛想說話,下巴被抬起,一個冰涼的吻猝不及防落在嘴唇上,舌尖撬開齒縫鑽進去,源源不斷的空氣被掠奪走,等到快喘不過氣來那人才鬆開他,白韞舔了舔嘴角殘留的銀絲,眉眼間籠上層妖色,“你應該也感覺到了,我身體裏有股寒氣,隻有用玉靈果才能壓製住,既然已經被你吃了,那我也隻能委屈點間接吸收點陽氣。”臉色一時青白交加,方生狠狠瞪他一眼,扭頭不再說話。

    張祿山的屍體被葬在兩人租住那所院子的後山上,有大片竹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幾口陽氣的功效,白韞妖力已經恢複了大半,本來想幫忙,但方生堅持要自己挖坑,自己刻墓碑,等到最後一筆落下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明,見白韞仍然站在小孩旁邊不打算走的樣子,白靈總算忍不住開口,“赫連哥哥,我們現在可以回萬窟山了吧?”

    白韞輕點了下頭,視線卻仍落在他身上,手指戳了戳對方臉頰,“小方生,反正你師父現在也死了,幹脆你跟我回萬窟山吧,你不是想找九狸報仇嗎?我可以教你啊。”這話聽起來有些荒謬,萬窟山上全是妖怪,怎麽可能把一個人類小孩帶上去,隻怕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口糧,白靈本來以為方生會毫不猶豫地拒絕,結果那人竟冷著張臉點了頭,那個好字清晰無比地落在空氣裏。

    一個人類,準確來說是一個捉妖師,突然落到遍地是妖怪的萬窟山,想想都覺得有意思,指尖按了按眼角那顆淚痣,白韞偏頭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我可不會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