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入門之試(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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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星河看著應覺曉的對手,看了很久。

    那個人姓謝名驍,很普通的大叔樣子,穆星河卻總覺得謎之眼熟。然而他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裏眼熟,在哪裏見過。

    直到他開口對應覺曉說了一聲“請”,穆星河才豁然開朗。

    他們的確沒有見過,但是穆星河聽過他的聲音。就在穆星河突破那一天,那個荒僻庭院裏。他就是那個十幾年前就加入雲浮派,流浪多年又回來的人。

    他認不出來的時候隻覺得這個人會很強,如今看來,這個人可能比他想象中要更強。

    謝驍和這個世界很多人都不一樣。

    他來自下界。

    “下界”是這方世界對他之前所在的世界的稱呼,一個下字就能說明全部。

    在那個世界,靈氣稀薄,武道橫行,修真一門幾乎無人知曉,那裏的人更不會像這個世界的人一樣生來便有天賦術法在身。

    他是帶著靈根出生的人,對修真無師自通,稍加修煉便橫絕天下。他不戀功名,錢財夠用,隻想與更多強者交手,渴求著失敗的滋味。因此當初有個白衣道人飄然降臨,問他是否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去尋求一敗的時候,他毫不猶豫便去了。

    然而他的驕傲在這個世界被碾得粉碎。

    在這裏,他已然不是天之驕子,他甚至連普通修真者都不如,他在這裏嚐遍失敗的滋味、求索而不得的辛酸。

    在這個世界他這樣外來追尋變強之路的修真者還有很多,他們或輾轉加入小門派,或成為散修,這個世界雖然該死的殘酷卻又該死的公平,隻要付出努力必然會有所得,他們終究能夠在這裏紮根,稱為芸芸眾生中的一份子。

    但謝驍沒有,他屢屢受挫,飄零經年,他依然想要入最好的宗門,學最好的術法。他離開雲浮派,曆練紅塵,尋一絲機緣,漂泊十幾年,頭發染上星霜,眼角生出皺紋,壽命之限如利劍懸在他的頭頂,死亡一步一步朝他靠近,這份決心也依然未曾改換。

    他不想讓過去的自己低頭。

    他求索數年,終於有所感悟,是以又回到了雲浮,爭一次進入內門的機會。

    他最後的對手是一個入門不久的外門弟子,看著踏入修真之道的時間不算長,但是修煉得很踏實,悟性也算可以,假以時日,或有機緣便成大器。

    但也僅僅如此而已。

    這個人不足以阻止他進入內門!

    謝驍甚至沒有用他學到的其他術法,隻信手幾個天賦術法就將應覺曉逼得顯露敗象。

    但,應覺曉眼中的戰意卻沒有褪去半分。

    他還在尋找破綻,可謝驍多年修煉,又長時間在外曆險,實戰經驗勝過旁人不知多少,哪有那麽多的破綻?

    謝驍對貓抓老鼠的遊戲不是太感興趣,他看時機差不多,便一道風刃甩過去,逼到應覺曉頸前,等他認輸。

    應覺曉看著那個有意控製懸在他脖子前的風刃,竟依然不肯認輸。

    真氣的壓製、招式的威逼,叫他在謝驍麵前連呼吸都顯得艱難,他的冷汗已經叫衣服都濕透了,卻仍然沒有低頭。

    他眼裏仍然熊熊燃燒著戰意,即使痛苦已經讓他麵上血色盡褪。

    ——他已經來到這裏,他隻差一步就可以進入內門,學到高階功法,他不能輸。

    他還記得那一夜滿地的血,他還記得那種無能為力的錐心之痛,他還記得他四處流離的淒惶,他必須贏,必須變強,必須複仇!

    身負血仇,怎麽可以在這樣的地方退縮!

    他的雙目赤紅,這一刻皮膚忽然生出一層一層的鱗甲將他包裹住,那鱗甲堅硬無比,竟將謝驍的風刃生生擋住!

    “這是什麽!”有觀眾看到控製不住驚呼出聲。

    “可能是……第三個天賦術法。”有見識多一點的人怔怔地回答。

    這個回答卻叫人更加驚疑不定,一般人覺醒天賦術法隻有兩個,也有些天資一般的隻能覺醒一個,但是這個人竟然覺醒出了三個天賦術法!這個人,單從資質上已經遠超常人!

    “應龍之鱗……”謝春榮忽然不笑了,以扇掩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風刃四散歸入天地,謝驍見此驚丨變神色依然如常。

    “或許你們這一輩的幾個外門弟子今日一路過關斬將,會覺得前輩也不過如此,哪怕自己修為低一些也有對策應付,”謝驍微微閉上眼睛,語氣平淡得似乎沒有任何感情,“可能會覺得可以臨場爆發,覺得有決心有意誌,覺得堅持不認輸就可以勝利。”

    謝驍睜開眼睛,他整個人的氣質忽然為之一變,變得冰冷而鋒利,他俯視著應覺曉,淡淡地說:“但是我想告訴你,贏,從來是因為你夠強,而不是你想贏。”

    若是一個入門不久的外門弟子隨便突破一下極限就能打敗他,那麽他多年修煉,多年苦痛,多年求而不得,豈不是笑話?

    一道龍卷風隨著謝驍的話語在玉京台中心生成,那道龍卷風巨大無比,吹得兩人衣衫不斷飛揚,龍卷風中有黑色的風刃從中射出,應覺曉的鱗甲被風刃觸碰幾下便漸次碎裂。

    他眼底的火焰也被這些風刃吹熄。

    “謝驍,勝。”

    任景和應覺曉都因為力竭而被帶離了玉京台,穆星河站在台下,聽著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任景已經勝出,看樣子終將踏入內門從此更上一層樓,從此便是無限的風光,應覺曉表現得很頑強,但是很遺憾還是輸了。

    內門外門,天淵之別。

    穆星河如今也站在了內門與外門的交界線中,他隻剩下這最後一戰,贏了,是萬丈榮光,輸了,是無限遺憾。

    謝驍的話他方才聽得一清二楚。

    “——贏,從來是因為你夠強,而不是你想贏。”

    “第五場,劉雲洲,穆星河。”

    穆星河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塵土,踏入玉京台,他的對手一襲白衣,隨風而來,也在同時踏入了玉京台。

    劉雲洲稍一接近,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起來,穆星河平日的輕鬆姿態此刻竟是擺不出來,隻能定定地站在那裏。

    這便是修為的壓製嗎……?

    穆星河驚訝過後知道這是對方故意放出來的威壓,幾個呼吸才鎮靜了下來,微微一笑:“師兄厲害。”

    “這個穆星河太倒黴了,遇到的是劉雲洲。”

    “太倒黴了”的感歎其實意味著,有好些人是替穆星河惋惜的。如今已經不是第二輪那時候,第三輪那一場決戰過後,穆星河讓他們大為改觀,他們讚歎穆星河哪怕流血重傷都不退一步的硬氣,也欣賞穆星河小小年紀過人的術法修為,如果他這一輪遇到的是其它人,也許他已經能夠成功戰勝,進入內門了。

    但他遇到的是劉雲洲。

    劉雲洲是在雲浮外門弟子圈中很有名氣的人,這幾年入門的外門弟子幾乎都聽過他的名字。

    他是著名的天才——不需提他花了多久就從養氣期進入練氣期,也不需提他如何感悟他人術法化為己用,隻要說他現在幾乎要摸到凝脈期的門檻,便能夠說明一切。

    練氣期與凝脈期有不可逾越之鴻溝,一個外門弟子,在幾乎無人教導的情況下差一點就要踏入凝脈期,這是何等的天賦悟性!

    他原本去年就該進入內門了,隻是去年他有任務在身,下了山去,因為一些變故耽擱了時間,回來外門大比已經結束了。今年他來到這裏,已經是勢在必得。

    陽光坦坦蕩蕩地落在玉京台上,在這高山之巔,即便是如此燦爛的陽光,依然照不去那微微的涼意。

    風時不時從玉京台上拂過,帶來幾絲樹葉的清香,穆星河看著四周,連片的山巒浮在雲海之上,遠處萬山紅遍,層林盡染,而自己站在群山之巔的台子上,站得筆挺,而他要麵對的那個敵人卻意態悠閑,這個場景讓穆星河忽然走了一下神——他和對手如今備戰的姿態就像上一局他和厲寒的姿態重演一樣。

    隻不過如今角色似乎反了過來,全心警惕的是他,閑適悠然的卻是劉雲洲。

    穆星河輕輕舒了口氣。

    他在這片刻的靜默裏換好了他的陰陽師。他在這一戰使用的陰陽師依然是晴明,所攜帶技能言靈·守不變的情況下猶豫一會另一個技能要選縛還是生,最終還是選擇了言靈·生。

    他仍然保留著應覺曉送他那兩種符篆,隻不過在他這一段時間的消耗下各自都隻剩下了一張。

    劉雲洲似乎已經注意到他下了個什麽決心,卻也不甚在意:“師弟,請賜教。”

    “請多指教。”

    兩人都沒有絲毫推辭,幾乎是同時施展出了招式。

    劉雲洲袖袍舒展,像是有無數的風從他背後湧來,穆星河將手微抬,作出一個奇怪的手勢,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而風已經湧向了穆星河。強風之中穆星河那單薄的身體幾乎要被吹飛,他捏出一張符篆,施放出一道最簡單的小清風訣。

    可這曾經拯救過他無數次、為他創造過奇跡的小清風訣,此刻卻連一瞬間的抵抗都做不到,須臾便被強風吞噬。

    然後在風中一道道劍刃向他襲來。

    這個人竟然可以同時驅動兩個術法!

    穆星河掙紮著放出幾道斬風訣,想要阻斷那些風中的劍刃。

    然而那些劍刃就如同穿過紙片一樣輕鬆地穿過了他的斬風訣,連真實的劍刃都能阻擋的斬風訣受此一擊,竟瞬間崩散。

    玉京台上是落針可聞的寂靜。

    修為的壓製竟然恐怖如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性感的的炸肉丸子的地雷~~~~-3-

    最後一場戰鬥!

    大概高考考完不久他這個入門考試也考完了,真是應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