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拿人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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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星河覺得元神巨蕩, 他下意識就要閉上眼睛,而須臾之間,他又警覺了過來。

    他感受到那是一種排斥的力量,生冷,刺痛。但與此同時又有一種吸引的力量,在引動他的真氣向前湧去, 連同他的身體都似乎要撕裂。

    這是什麽力量?

    又或者說, 這些幻境究竟是什麽?

    他努力睜開眼睛抵抗著身體的反應,走入幻境與幻境之間的界限。他來的時候這個幻境坦坦然張開在他麵前, 以一片永夜的顏色。可進去之後才發現無數星辰在裏邊閃耀。他進入的時候並未覺得痛楚, 隻有一些本能的恐懼, 可這時候卻有奇異的排斥力量朝他而來。

    穆星河並未猶疑,往前一步,四下的風景飛速在他身旁退開, 那一幅幅星圖混著夜色被打碎,而他自己仿佛也被打碎, 眼睛被刺得生疼。穆星河依然看著,那不過是須臾時間, 但穆星河卻感受到了時間洪流的奔騰和止息。

    萬物破碎, 而又重新組合, 無數星辰匯成明月,暗色的星空匯成樹影參差,光和暗交匯起來,構成了庭院與高樓, 花木與小徑。

    他回來了。

    強行抵抗的疼痛讓他的眼睛幹澀,生理性的淚水不斷滴落下來。

    穆星河仍怔怔地看著眼前景象,心中仍回想著那片刻之間的破碎與重聚,毀滅與再生。

    他看到了一個小世界的誕生與消亡。

    是真是幻?這個幻境比之前那個星海幻境要真實許多,有風,有夜的微涼,泥土路和青石徑有不一樣的觸感……一切與他所認為的真實世界一般無二,但仍然是幻境。

    而外麵的世界何嚐不可能是更大的幻境?

    穆星河抬起手來,在空中虛握了一握,微涼的空氣湧入他的手中又飛快地被擠壓出去,最後隻能感受到掌心和手指的溫熱。

    幻境如何?世界又如何?

    萬物皆虛妄,可他依然在掌控著自己的命途。

    一念至此,他身上仿佛有什麽枷鎖頓時碎裂。

    忽然間一股洶湧的氣息從四麵八方向他湧來,明月清風,闌珊樹影,伴隨著方才逝去的星海幻境的世界,伴隨著那股氣息,一起向他而來,深入他的毛發體膚,仿佛是之前破碎重組過的他中間遺漏的東西重新回到他的身體中間。

    身體中的真氣伴隨著這樣的變化而節節生長,充盈在他身體每一寸之中,他腦中仿佛有什麽禁錮被解開,眼前天地忽然越發清明。他雖未曾動作,卻有清風盈袖,月光像紗一樣披了他滿身。

    穆星河如釋重負,終於閉起眼睛。

    他之前一直困惑著的問題,雖然未曾迎刃而解,卻已經不再是穆星河的禁錮。

    他對真氣的掌控進入了更加細微的境地,更能清晰感受到天地的真氣是怎麽樣的流動,閉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頭頂冷月的光輝,又是什麽樣的樹影,被風搖動遮住了月光。

    或許這個幻境真的與他有什麽聯係,他竟然在此時進入到斬月碎星訣的第一重境界。

    在玉簡上,斬月碎星的第一重境界是察天地靈氣,以明月朗星養自身真氣。穆星河在進入第一重境界之前,並沒有辦法學習斬月碎星訣的任何術法,但他卻也能感受到他天賦的落月痕能力上清晰可感的有了一些增幅。

    當然,相比起真氣的變化來,這倒不算什麽了,他現在的真氣幾乎足有之前的兩倍,對真氣的體察也比之前更加細微,這意味著他能用更多的術法,而陰陽師係統——包括回合的持續,盾的強度能支撐更多的時間。

    這才是他賺大了的地方。

    穆星河心中萬種想法轉動,但終究隻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聽到後麵有動靜,便自然地回過頭去,隻見沈岫安安定定地從幻境中出來,有些微黑影從他身後褪去,然後化成了樹影。

    沈岫看見他卻怔了一怔。

    穆星河感應到臉上有什麽涼涼的東西,才反應過來剛才因為負擔過大,眼睛刺痛,現在還在流淚不止。他隨手抹了一把眼淚,笑嘻嘻地說:“我沒有變禿,但我變強了。”

    沈岫完全不理會他這種胡言亂語,他隻說了五個字。

    “——斬月碎星訣。”

    穆星河感覺有些頭痛,他縱有千般機巧,在這個大佬麵前好像什麽都無法隱瞞,這感覺,不太好。

    沈岫看著他的神色,又緩緩說道:“斬月碎星訣不是什麽禁忌功法,不過你未來最好還是編一個來由,我是因為功法原因對這一脈熟悉,因此能一眼看破,別人雖不一定,但未來保不住也有從你招式上看出來的。”

    “你下去一趟有所收獲也好,畢竟之後的事情未必能靠謀算解決。”沈岫低聲道,然後說了一句“走吧”,便再也不理他的追問。

    “之後的事情未必能靠謀算解決”是真的。

    穆星河和沈岫沒有走出幾步就看到了一具屍體。

    那是他們之前的夥伴,死在了庭院中。半邊身體已經腐爛在泥土裏,幾乎與那些枯敗花枝融為一體,手上還握的一串珠子如今也是黯然無光。穆星河蹲下來,觀察了一會,大感蹊蹺。他記得他們一行人都已經進入了小樓,為什麽還有人死在外麵?

    穆星河找不到答案,終究還是站起來,繼續往小樓走去。

    小樓的前廳如今已經一片狼藉,掛著那幅畫像早已不知所蹤,其他東西東倒西歪已經躺了一地,屏風也不知道被誰推倒了,穆星河把屏風扶起來,那幅負雪紅梅上多了點點血跡,好像又盛開了幾重梅花一般。

    穆星河將屏風折起來,念動法訣,將屏風收入自己的儲物袋之中。

    穆星河隨口問道:“你認識梅庭雪,她是妖修,你可知道她的原形是什麽?”

    沈岫靜靜看著穆星河的動作,慢悠悠地說:“難道不是梅花?”

    “大晚上的開什麽玩笑哦,”穆星河把儲物袋貼身放置,“他們傻,我可不傻,我姓穆也不一定原型是個木頭啊。再說了,誰那麽自戀會把那麽一大幅自己原型的畫做成屏風,打開門就能看見啊。”

    “……其實確實還挺自戀的,”沈岫意有所指,不知道回想起了什麽,終究還是懶得和穆星河玩猜謎遊戲,道,“她是鳳仙花修煉而來。”

    老實說這個答案還是十分讓穆星河意外的,他想過梨花杏花桃花,卻沒想過一個叫梅庭雪的人竟然是一朵鳳仙花兒。作為一朵本來壽命不多的鳳仙花,能修煉成接近金丹的一方大妖,那也是不容易。

    “我猜她師父或者祖師什麽的才是梅花,然後她跟了人家姓梅,然後……”穆星河頓了一頓,聽到了些聲響,警覺地往四周望了望,笑得宛如進了米缸的老鼠,“然後那個所謂的祖師爺畫像,就在我的囊中。”

    他事情已了,走到沈岫身邊,掏出幾張符紙來,齊齊往空中一拋,符紙落地即燃,三隻小妖怪在他麵前悠悠落下。

    穆星河以手抱胸,忽然望著空無一人的樓梯,說道:“聽到這裏就出來唄,耐性太好也可能錯失良機喲朋友。”

    沒有回答。

    “你的對手隻有我……”穆星河還在說著,忽地空氣忽然一陣扭曲,在叫人措手不及的須臾時間裏,疾風帶著冰淩,以劍的形狀由扭曲的空氣中激射出來,直向沈岫而去!

    沈岫卻是以一種難以捕捉到的身法,輕輕巧巧躲開了這個攻擊,而沿著它原本的路徑,這道淩厲的攻擊便襲向了沈岫身邊的穆星河!

    穆星河看著沈岫這種毫不猶豫賣隊友的行為,語速忽然飛快:“所以我說你的對手隻有我,你別看旁邊那個家夥修為比我高,他根本不會管我!”他劈裏啪啦地說著話,動作卻沒有停,斬風訣連發三道,直直抵住那一道攻擊。

    對方的修為應該在凝脈期,而這道疾風混合著其它屬性術法,根本不可能被他用同樣屬性化解,因此穆星河的決策隻有發出三道斬風訣,盡量阻擋對方術法的勢頭,讓自己可以輕鬆避開。

    第一道斬風訣被輕鬆破開。

    第二道斬風訣讓那道風劍頓了不過一眨眼時間。

    第三道斬風訣,風劍的來勢緩了下來。

    雲浮派以風雷之法聞名,若說對風屬術法的理解,沒有任何一個宗門敢說能比得上雲浮派的。穆星河作為一個修習《太乙清風》的雲浮弟子,對風的理解自然也不會太差。

    風屬術法,飄逸,輕盈,容易掌控,善於變化,但同樣的,也很容易被影響。

    那人掌控的術法雖不如他完美,但是勝在修為高,他發出三道斬風訣,也僅僅是將對方的勢頭阻了一阻。

    但也就是這一點點的遲滯,對穆星河來說已然足夠!

    月光透過窗欞照到內堂,帶著涼意披落到穆星河身上。

    斬風訣是穆星河的天賦術法,他很愛用,也很常用。但他還有一個天賦術法,沒有幾個人知道,他也幾乎沒有機會使用。

    落月痕,一個屬於月夜的術法。讓自己身法提升數倍,輕盈無比。

    這個夜裏,有清風,有明月,注定是屬於他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