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說好的做牛做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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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張極為普通的臉, 讓人記不住一點兒特征。

    身形也是尋常青年男性的身形,穿著普普通通的衣衫,他身上沒有任何特異之處,隻能察覺出這是一個很慣於收斂的人。可他看向穆星河的時候,氣質卻與先前大為不同。依舊是看不出什麽感情的神色,可這時候的謝蕪村, 整個人都顯得詭異而危險。

    他微微轉過身看著他們。

    穆星河感覺出有些不對, 一道斬風訣便飛了過去。

    那風刃去得很快,夾著無比鋒利的氣勢, 謝蕪村根本不躲。他任由斬風訣落到他身體上, 將他劈成了兩半。

    他的身體也隨著這樣的變化消散, 隻有一張符紙在他原來所站的地方悠悠飄落。

    穆星河頗有些被玩弄了的懊惱,說了句髒話:“媽個雞的!”

    他雖然不爽,但也知道那張符紙大概是有戲的, 將它在半空中一把撈起。沈岫在後邊看了半天,這時才出聲道:“毀掉它。”

    那張符篆暴露在他們眼前, 是一種毫無防護的狀態。在這個世界裏徹底毀掉一張符篆並不麻煩,用火燒掉或者破壞它靈氣運行的回路即可。穆星河並不會什麽召喚火的法術, 但他卻有更方便的方法。

    穆星河拾起符篆, 以它為介質召喚出一隻天邪鬼綠, 而後符紙自燃消失,穆星河又將天邪鬼綠撤了下來,一切都如同無事發生過。

    隨著那張符篆的消失,天地間的靈氣在瘋狂地流動, 那些模模糊糊的幻境隨著這樣的流動消失在風中。

    雖然被耍了一道叫人有點惱火,但無論如何,此陣已破。

    穆星河轉過頭去,看到靈璧門眾人從混沌中醒來,神態還帶著些許的茫然。他們之中沒有誰是初出江湖的愣頭青,片刻就明白方才是什麽情況,穆星河瞧著他們,開了個玩笑,道:“我明明是劃水的,怎麽什麽都要我做啊。”

    陸岩一貫冷硬的麵上都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們大意了。隻是不知……”

    他話沒有說完,變故忽生!

    二層的房門原本是緊緊關閉著的,此刻卻忽然全數打開。

    靈璧門眾人目標不是寶物,因此沒有人嚐試過打開,但穆星河剛來的時候,卻是打開過的,而後不到一秒他就把門關上了,還吃了點虧。

    ——因為在那些房間裏,不是殘缺的屍體,就是遊蕩的符靈!

    穆星河一個激靈,幾乎是下意識地切換到晴明放出了盾,然而符靈已經發現了他們,隻輕輕一撓,就可以將盾打碎!符靈的強度幾乎是與畫符的主人的能力強度掛鉤,梅庭雪接近金丹,那自己保留下來的符篆也至少都在煉魂之上。

    麵臨如此多的符靈,惡戰在所難免!

    如此危急的此時,小樓另一邊卻忽然有光芒閃爍。

    小樓的另一端,謝蕪村憑欄遠望,眉毛一跳,忽然對身邊的人說道:“他們竟破了一陣……罷了,並無大礙。”

    他的語氣從容又鎮靜。

    然而他身邊的人卻是渾身戒備,他的法寶已然祭起,那是一麵繪有流水圖案的旗子,而一**日光照其上。他足下亦踏著波浪,對謝蕪村冷然道:“你竟是個妖修!我來這裏做的最錯一件事便是當初沒有徹底殺了你。”

    “這隻有我一個人,淩遠棧,你不必再裝,”謝蕪村眉目平淡,語氣也幾無波動,如同他們還沒來到這座小樓的的時候一樣,此刻他將人玩弄於鼓掌之上,神色卻是有點疲憊而厭倦的,“你如此不齒妖修,但你來這裏,難道就真的隻是為了法寶?”

    淩遠棧麵色微變。

    而謝蕪村的厭倦裏已經帶了幾分譏誚:“我懂……隻有我是你這次行動必須的,其它人不過是你刻意挑選出來的蠢貨而已,人多一點,喂她吃得飽一點,她更開心不是?——哦,黎若薇不是,大妖出世,你打算利用秘法將全身修為轉為妖氣,吞噬妖靈變作妖修,想要操縱大妖,必須要以人來祭煉,你選中的犧牲品就是她。但你不該想要操縱‘她’,‘她’有意誌,不該成為你的傀儡。”

    謝蕪村還在繼續說著,那神情裏已經有點殺意:“……所以,在那些人中,我最想殺的是你。你竟敢打這個的主意,我必然不會放過你。”

    淩遠棧退後一步,厲聲道:“你與我不過是同一個目的,各憑本事而已,又有何立場仇恨我?”

    大日在他身後緩緩升起,帶著光照一切的奪目亮光,便連後麵的朗月都顯得有幾分黯淡。

    “目的?”謝蕪村反問道,他的尾音有些上翹,顯得分外意味深長,“我和你從來不是一種人,你不過是幾年修為毫無增長,就想放棄之前所求之道,什麽散修凝脈期第一人,真讓人瞧不起。”

    他抬手遮住那過分耀眼的日光,微微眯起眼來。

    淩遠棧聽罷他的話,麵色幾度變幻,眼神中有一種被戳中死穴的凶狠,喝道:“你又明白什麽?多年來修為全無進境,隻能被人踩在腳底,我尋找改變之法,理所應當!”

    他說罷驚覺這樣的言語有些露怯,住了嘴,已然不願再與他交流。

    “多說無益,動手吧!”

    半刻之後,穆星河從拐角處探出頭來,淩遠棧已然倒下。

    這個曾經在散修中威望甚隆、一句話就能讓散修們欣然從之的男人,死的時候,連半句遺言都沒有。

    隻有一枝月季綻放在他的左手上,穿透了骨肉,開得極盡鮮妍,仿佛絢爛奪目的一場生。

    穆星河蹲著看他的屍身,心中還回憶著他剛才看到的東西。

    符靈來襲之時,他第一時間為自己加上了幾個遮掩真氣的秘法——符靈本無靈智,隻憑借著感受到的真氣追殺人,他自知這種等級的戰鬥他幫不上忙,趕緊跑路退出戰場。他見到小樓中一處忽然爆發出暴烈的光芒,猜想定然是發生了什麽,追蹤過去,卻看到了淩遠棧與謝蕪村。

    謝蕪村果真是個厲害角色,穆星河有點慶幸自己當初破陣的時候謝蕪村隻留下一個符篆替身,而不是他本人,否則憑借穆星河當時的狀態,能逃命都算僥幸。

    他看著死去的淩遠棧,心裏卻在想著剛才他們談話的內容。

    “大妖出世……?”

    “她……?”

    他的手指在地板上亂敲一氣,忽然停了下來。

    “完了——太巧了。要遭!”

    他還沒有理清自己的思緒,忽然感受到身周真氣一蕩,他下意識就地一個翻滾,隻見一道符篆激射而來,那道符篆來得極快,他甚至還沒有時間打開言靈·守,那道符篆已經在他方才蹲著的地方炸開,炸開的符篆化作無數寒光閃閃的花瓣齊齊射向他!

    一切都來得太快,他隻來得及用小清風訣保護住自己,分明在這月夜下他的身法已然大幅提升,但此刻他依舊難以全部避開!

    幾片花瓣射入他的手臂與背後,有紮心的痛楚。他忙給自己一個青雷綻,阻止傷勢蔓延。

    可那個符篆實在詭異,穆星河即使治愈了自己的外傷,真氣也在緩慢地流瀉出去。

    “小嘍囉,你找的時機不錯,待我解決了他們再收拾你。”

    穆星河聽到謝蕪村那居高臨下的聲音。他抬頭看著發聲處,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他當然知道他找的時機不錯——若非如此,他是絕不可能出來的。謝蕪村與淩遠棧那一戰解決得雖然還算快,但謝蕪村的損耗也不小,而另一邊靈璧門眾人解決完符靈之後,還會繼續行進。

    回想起之前他看過的屍體,判斷那些人們的本事,他推測在淩遠棧的隊伍裏,活下來的人應該隻剩下他和沈岫,黎若薇和謝蕪村。

    黎若薇沒有半點蹤跡,她是不是也別有目的呢,她現在又在何處……?他知道深入這裏必然艱險重重,卻沒有料到竟然可以複雜到這個程度。

    一道清冷如同冰玉交擊的聲線打斷了穆星河的思索:“穆星河。”

    那是沈岫。穆星河看著他,見過淩遠棧與謝蕪村廝殺後,他向來從容悠然的神色早已沒有半點蹤影,他眼底漂浮著萬種思緒,這讓他的神情極端複雜。

    過了一會兒他才幹笑一聲:“那邊情況如何?”

    “符靈已清,損失慘重。靈璧門有人能解土之陣,此處是三樓,我們在這裏等他們上來就好。”

    饒是穆星河,聽到自己到了三樓也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片刻之後,他才想明白。

    他猜到梅庭雪所布置的土之陣應該在樓內,或許會有類似於迷宮的結構。經過沈岫一提,他可以知道這個土之陣的本質應當是一個讓自己所踏足的地方不斷隨機移動的東西,他原先有所猜測,但之後被心魔亂心陣和淩遠棧分散了注意力,便沒有再去細細思考。踏入小樓便身處此陣之中,這個陣法讓小樓就好像在一個會變幻顏色的魔方一樣,他們看上去自己在不同的地方,但是實際上一切皆是幻境。因為小樓外的風景恒定不變,而小樓的房間都是一樣的,人們會陷入短暫的迷惑之中,而樓中又有殺手在遊走,他們基本上來不及發現就已經死去了。因此,當初他和沈岫才會在庭院中發現其他人的屍體。

    穆星河笑了笑:“還好還好,我以為這個陣又要我解,那我隻能問你要工錢了。”

    沈岫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映著這個晴夜的無限月光,卻是有點嘲笑的意味:“不是說好做牛做馬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嗎?”

    穆星河沒想到他還記著,嘿嘿笑了幾聲,不再說話。

    其實他很清楚,沈岫是斷不可能束縛住他的人身自由的,沒準日後他死纏爛打要他帶著他沈岫還會嫌他礙事,一腳把他踢開。之前沈岫要他,是真的有事情給他做而已。

    隻是穆星河如今已經很難想象未來會如何,樓中形勢瞬息萬變,幾方人物因為不同的目的而不斷交鋒,他要麵臨的敵人個個都比他強大得多,而背後可能牽涉到一樁他完全無法介入的事情,實在叫人害怕。還有那一個十分狗屁的係統任務,穆星河沒有哪次覺得比這次壓力更大了。

    他看向沈岫,沈岫不知道他在想自己的事情,依然默默地看著樓外,他改換了容顏,可是睫毛還是很長,在他眼中投下了細碎的影子。

    而他視線所落之處是那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長夜,微風中墜落的紫荊花。

    作者有話要說:  隨著幕後黑手浮出水麵,這個副本也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