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玉泉穀之行·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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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番折騰, 他們動身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穆星河並不打算休息, 今夜天高雲淡,天上的星辰雖不算燦爛,但還算湊合, 在這時常有雨的春日天氣裏, 這樣的夜晚十分難得。
星蘿芽就在他們所處的地方不遠之處,那是一處山壁, 觸摸一片濕潤,上邊攀爬著許多藤蔓。
那些藤蔓有許多也是入藥材料,隻不過穆星河並沒有放太多注意力在這之上。那些參差的藤蔓植物中,間雜著幾株不起眼的蕨類植物。
穆星河眯著眼睛盯了一會,忽然道:“我知道為什麽都要三兩了,這星蘿芽要湊夠三兩,也挺不容易啊……”
隻見那些纖弱瘦小的蕨類植物中,偶爾才有一兩株才冒出幼芽的, 那幼芽很小, 又有著接近黑夜的顏色,在夜裏幾乎看不分明。唯獨在星光照射之下,才有細細碎碎一點點類似於星辰的微微反光。
兩人沿著山壁一路行一路采摘, 到天亮終於湊到了一撮。他把它們用葉片包起來,依舊是交給鍾子津保管。
穆星河回頭看著這一片幾乎都被他們掃蕩了個清空, 他倒是知道哪裏可能還有,隻不過現在已經無暇再去收集了。
他如今已能看到一些仙禽異獸在林中走動,腳下的藥草雖然依舊不出凝脈期的製藥功效, 但也偶爾會有連穆星河都知道的罕見藥材,隱約能聽到水聲,他清楚他這已經是很接近這個玉泉穀的中心了。
“我們來這裏幾天了?”穆星河轉頭問道。
鍾子津回憶了一下:“三天?”
“那如今已是第四天,”穆星河沉吟道,“我們花了三天三夜接近中心——雖然說中間還發生了一點事情。那麽我們從這裏離開少說也要兩三天。”
他看著茫茫的樹林,有鳥類在林地中間漫步,時不時啄食地上的野花。回頭望去,他已看不到來路。
“就今天,我們的時間隻剩今天了,今天找不到懷夢草的線索,我們也得立刻掉頭出去,”穆星河咬了咬牙,“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是這裏實在有點奇怪,不好待著。”
這片玉泉穀蹊蹺之處太多,他們已然過於深入——深入得幾乎再看不到人,穆星河心中並沒有把握,也不願別人同他一起擔當他推測失敗的風險,因此若是今天毫無收獲,也隻能離去。
穆星河走過一片坡地,便看到了溪流,流水淙淙,清可見底。甚至穆星河湊過去還看到水中有小小的遊魚在扭動。
穆星河逆著水流而上,還看到了有一頭白鹿在溪邊,見到人似乎也不怕,直到鍾子津想要摸它腦袋才意識到不對,急急跑開了。
穆星河隨著溪水繞幾個彎,走到日上中天,卻也沒有找到半點關於懷夢草的消息。他想了很久,在《太乙清風》《斬月碎星》甚至是梅庭雪那本符術書中苦苦回憶,都沒有回想起哪怕是隻言片語的描述。
他苦思冥想都沒有找到答案,又是一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終究有點累了。路過一棵棗樹一樣的樹,他跳起來抓了顆大棗子,看到鍾子津因為在趕路他們沒辦法再采集東西,一直抱著劍跟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麽都想得出神了。
穆星河想了想,到溪邊洗了洗手中的棗子,又洗了洗他那把小刀,把棗子破成兩半,遞了一邊給鍾子津:“來來來。”
鍾子津不假思索地接過來啃了一口,但隻啃了一口他的臉就皺成了菊花的模樣,控訴道:“你要害我!”
穆星河見對方如此反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下那半邊棗子,苦味像海潮一般淹沒了他的味蕾——我的媽,怎麽是這個味道!
穆星河呸了幾下,趕緊把這顆奇苦無比的棗子給扔了,還強行解釋道:“這個棗子,我看它的大小、色澤、飽滿度,都應該是成熟果實,一般的成熟果實都不會那麽難吃的!錯的是棗子,不是我!”
鍾子津的菊花臉還沒有舒展開,他隻含糊了幾聲,趕緊跑到溪邊,瘋狂喝起水來。
這段插曲過後,穆星河終於意識到了餓,還好他存糧充足,掏出幹糧就慢慢吃了起來。然而他又走了一下午,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他們一路已然行至玉泉穀深處,溪流邊是一片豐美的草地,罕見地沒有生長什麽藥草,穆星河眼中是一片青碧之色,那一片草地的草隻有一種,葉片十分細小,像杉葉一樣。
他們踏入草地之中,忽然感覺到清風徐來,有一絲絲的涼意伴著四麵的清風漫到他們身邊。
穆星河的腳步停下了。
他的麵色忽地變了幾變,失聲道:“我的天啊……”
在這一刻,他明白自己腳下的是什麽。
而與此同時,他已經想到了懷夢草是什麽了。
穆星河心中還有一絲不確定,猛然扭過頭去,對鍾子津道:“帶我回頭走!”
鍾子津不解其意,但依舊對他的決定沒有任何疑問,聽話地走在他麵前,帶他走回去。
穆星河的步子,在那一棵結著奇苦無比的棗子的樹的麵前停住了。
他四處看了看,折下一條比較粗壯的樹枝,幾下用小刀削成木刀的樣子,隨後竄上樹去,摘了幾顆棗子下來。
他用剛削出的木刀削了一塊出來,汁液將木刀染出一片深色。他咬了一口,皺了皺眉頭,很快又舒展了開來,他隨手將剛才那一塊丟掉,又削了一塊給鍾子津。
雖然穆星河有時會喊鍾子津傻小子,但是他不至於傻到覺得穆星河特意回來是為了再感受一把那苦得像噩夢一樣的感覺,這其中定有蹊蹺之處。他接過來咬了一口,喊了出聲:“酸!”
穆星河不言語,又掏出小刀,削了一片給鍾子津,道:“別那麽豪邁,你稍微舔一下就可以了。”
鍾子津順從地舔了一下,結果還是苦著一張臉:“怎麽又變苦了……”
穆星河已然是盤腿坐在地上,手上的兩顆棗子輪流丟著,像耍雜的一樣。
“事情要從剛才那一片草地開始說起,”穆星河示意鍾子津也坐下來,手還不住接著那兩顆棗子,“那種草,我認識,我剛剛想起它的名字。它叫迎涼草,從前有人夏日會賓客,庭院裏有許多迎涼草,那夏日裏的庭院也變得清風徐來,清涼宜人了起來。”
鍾子津跟著坐了下來,但是離那幾顆果實遠遠的,似乎不願再接觸。
穆星河將果實放在地上,繼續說道:“這棵樹,和那種草我都是在同一本書認識的,那本書裏說,這棵樹叫祁連仙樹,其實它原本的味道未必是那樣噩夢,如果這裏有竹子的話,我削個竹刀出來,割開果實,它的味道就是甜的。”
“以竹刀剖則甘,以鐵刀剖則苦,以木刀剖則酸,以蘆刀剖則辛”是祁連仙樹的特征,先前他看到迎涼草的時候不敢確定這就是祁連仙樹,特意回來確定一番。
而確定了那是迎涼草的時候,他幾乎立刻就想起了懷夢草是什麽。
他先前是怎麽都想不到這一層的。
——因為無論是迎涼草、祁連仙樹,還是懷夢草,都不該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這也是他之前苦思冥想,回憶他來到這個世界看過的所有書籍都找不到任何線索的原因,他沒有想過,商吹雨需要的懷夢草會是他在以前的世界就有所記載、而在這個世界任何地方都沒有記載的植物。
他原先是真的沒想到,有這樣奇怪名字的植物,是出現在自己從前世界的記載裏,而非這個充滿各種超現實力量的修真丨世界。其實這個世界大抵都有許多植物他在原來的世界見過且能認出來,沒料到這種傳說中的東西,也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換句話說,先入為主的印象,叫他差點錯失了幾乎是白白送到他手裏的的線索。
他看到那些名字是在一本名叫《夜航船》的書上,書有二十卷,載一百二十餘類,詞四千餘條,而懷夢草與迎涼草祁連仙樹一樣,記載於植物部。
如果不是因為他想岔了,懷夢草應該在比他認出迎涼草和祁連仙樹更早——因為這株草背後有個還算旖旎的故事,懷夢草,懷之可夢想見之人,比起迎涼草和祁連仙樹更有記憶點。
穆星河回憶起了關於懷夢草的描述。
“鍾火山有香草,似蒲,色紅,晝縮入地,夜半抽萌,懷其草,自知夢之好惡。漢武帝思李夫人,東方朔獻之。帝懷之,即夢見夫人,因名曰懷夢草。”
而他將搜索的範圍擴大到他穿越過來之前看到的其它書籍之中的時候,懷夢草的記載越發明晰起來。
“我要找的那個東西,生在山中,和蒲草的樣子差不多,”穆星河扭頭對鍾子津比劃了一下他想象中的大小,“是紅色的,應該比較顯眼。”
鍾子津得到信息,果斷地站了起來,就要去尋找,卻被穆星河拉了拉袖子,穆星河將身體靠在祁連仙樹上,一手遮了遮陽光,抬頭看著他,慢悠悠開口道:“我們先休息一會兒,這玩意白天縮在地裏,中夜之後才會出來,不急去。”
穆星河的身體尚未凝脈,耐受能力自然比鍾子津要差很多。他幾乎一日一夜都在跋涉之中,未曾休息,如今說要小憩一下,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將頭一歪,就睡著了。
他或許真的是疲憊了,在越發濃重的睡意裏,竟然陷入了紛繁的夢境之中。
夢中好像是一些舊事,又好像已經離他有千萬年那樣遙遠。
夢裏的那個人還是少年——真真正正的少年,帶著那時候獨有的意氣風發和狂妄張揚,夢中那個人和如今的穆星河完全不一樣,穆星河會被瞧不起,會被忽視,但那個人不會,有許許多多的人被他吸引著,仰慕他甚至崇拜他,他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什麽來,穆星河卻清楚,那個人心裏是很得意的,且認為理所應當。
穆星河當然清楚,因為那個人就是他——過去的他。
還不明白做一個普通的人比做自己更困難的他。
之後都是一些飛速流逝的時光碎片。
然而這些光明燦爛得叫人不想直視的時光過後,卻是一些十分陌生卻叫他不敢忘記的臉,沉沉地看著他。
他醒來的時候,寂靜與黑暗充盈於天地間,仿佛四處都是一片空,月亮隱藏於陰雲之中,好一陣子才露個臉來,月麵朝西,大抵還是前半夜。
他左右看了看,很安靜,也很安詳,沒有半點會有野獸來襲的蹤跡。
然而……也沒有鍾子津。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吸盡天下歐氣的地雷~
話說我中午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竟然有人推薦我的文!還一路追文寫了三條,然後第一條是推薦的,第三條已經棄文了,我看到十分傷心,痛苦得不住翻滾。後來忽然意識到,這應該是個夢,因為她吐槽我的兵俑出場率太高了,我發表的地方還沒有兵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