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R卡大作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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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勝衣一劍揮去, 帶著汙濁昏黑的煞氣。
鍾子津手持利刃, 站在夏勝衣麵前,若他擋住了這一劍,那麽夏勝衣的劍勢往右, 傷到的是圍觀之人, 夏勝衣的罪名坐實,即便他能保全他性命, 他也終將背負累累血債與引來各處的仇人,若他不去擋這一劍,受擊的人卻是他一直保護著的、方才還因為藺離的攻擊而受了些傷還未回複過來的穆星河!
他該如何抉擇!
如此形勢,藺離即便是被穆星河的式神淩丨辱得各處帶傷,卻依然能夠從容淡定,甚至還能嘲諷地笑著看他們。
但他並沒有想過,當初鍾子津與夏勝衣決鬥之時,隻猶豫了很短的時間。
鍾子津是一個劍客, 劍客執劍, 當斬即斬,當斷則斷!
鍾子津提起劍來,他沒有選擇保護任何一方, 而是毅然迎著夏勝衣的劍勢,一劍向夏勝衣而去!
夏勝衣的巨劍穿透了他的肩膀, 血流如注。
可就在那一刹那,鍾子津的劍卻貫穿了他的胸口下方。
那隻不過是不到一彈指的時間,稍微看得懂劍的門道的人卻忽然變了臉色。
鍾子津給夏勝衣的傷口, 並未傷到性命。但隻不過是那一瞬間,夏勝衣的經脈卻被盡數切割,叫他無法再運出一點真氣,也沒有一點功力!
他們是用劍之人,能看得出來鍾子津的劍術還是以劍為形的階段,尚未領悟到以氣為刃的手段,鍾子津能在瞬間、且在方寸的傷口之中做到這種事情,說明他對劍的“勢”的領悟已經到了極端細微的程度!他是借劍之勢來重創夏勝衣的經脈!
劍氣與劍勢,說不清哪一個掌控起來更難一些,而這個隻有凝脈期的少年人做到了這個,隻能說明他的天賦、他的劍術造詣,確實非是常人能及!
鍾子津的肩膀流著血,他的劍穿透了他的師兄,他卻看也不看,將劍拔出。利劍寒芒指向的是藺離。他的半身已染盡了血色,是比黑色更深的顏色,他仿佛絲毫不覺得痛,隻看著他的劍,劍光如練,劍刃上的血在他的疾行中滴落下來,露出銳利的、冰冷的劍鋒。
這帶傷的一劍,卻承載著鍾子津全部的力量,全部的真元與劍勢,劍刃在這陰雨天氣卻有著銳利的明光,仿佛上邊有無盡的浪潮與月色——
“月沉西海。”
伴隨著少年低低的聲音,那冰冷的一劍,帶著海上的潮水、波瀾不止的海麵、冰冷的月,還有一切歸於寂靜的長夜,一齊向他湧來!
那不過是須臾之間,前一刻他還是個真氣蓬勃劍意縱橫的劍客,下一秒他的真氣如高山傾頹、海潮倒湧,仿佛要覆滅在這可怕的劍勢之中!
那一劍來得太快,叫藺離無法阻擋。
這不是藺離預計中的速度與力度,這也不是藺離所能承受的速度與力度。
那一劍的劍光隻亮起了很短的一瞬,此後劍刃便晦暗下來,再不見那一抹驚人的顏色,然而別人幾乎久久移不開眼來,哪裏還有什麽白骨血池、密林寒霧,眼前隻有那一道亮起又逝去的劍光!
半晌之後,才有人喃喃道:“這是滄海劍法第最後一式啊……明月沉西海!”
瀛洲派的根本劍法,名為滄海劍法,劍法共有九式,第八式名為海上生明月,是萬物初生,萬象顯形,一切都存於一劍的生之劍式,然而第九式卻是徹徹底底的絕劍式,月沉西海,寄托自己一切於一劍之中,帶著無邊劍勢,共沉滄海!
那是沒有任何後路,也不能留給自己後路的一劍!
隻有這樣的一劍,才能重創藺離!
藺離悶哼一聲,倒退幾步,幾乎要跌坐下去,但他很快恢複過來,他有真氣護體,雖然那一劍確確實實叫他真氣大損,肺腑作痛,但終究他還能作戰下去!
但鍾子津在那一劍過後,已然徹底失去了戰鬥能力。
他甚至無力去拾回自己的劍。
穆星河明白,他貢獻出自己的一切,忍耐著身體的痛楚,使出那麽一劍,已然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已然是麵對方才那樣的局麵的最好選擇。
鍾子津無法像之前一般保護他,那他便去保護鍾子津——穆星河不顧被火焚燒真氣的痛楚,迅速跨過火海,走到鍾子津麵前,胡亂地從他儲物袋裏掏出各種亂七八糟的丹藥,看也沒看,一齊給鍾子津塞到嘴裏去。
他帶著式神站到鍾子津麵前,與藺離相對。
藺離的確是因為鍾子津而受到了重創,他的火焰的威能都較之前小了許多。
穆星河的心跳卻是越來越快,且有各種紛繁的思緒、無盡的塵埃在他心中腦海,紛紛揚揚而下,幹擾著他的思路,蒙蔽著他的視線。
他的真氣,也越來越稀少,甚至經脈道路都要閉塞起來。
——這便是藺離要等的,這便是他所判斷的最好的時間節點!
藺離一擊不中之後,便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叫他們全盤崩潰的時機。鍾子津重感情,他便利用感情讓鍾子津失措,雖然鍾子津的行動大概也是出乎他的預料,以至於他竟受了重傷,但此時的鍾子津為了重傷他也失去了戰鬥能力。對付穆星河卻不需要那麽複雜,隻需要四個字:境界壓製。
穆星河終於知道他在等什麽了。
穆星河是機緣巧合地突破到了凝脈期,但突破到凝脈期,未必是擁有凝脈期所該有的力量。他還有許多知識未曾整理,隻有基本的運用凝脈期真氣的能力。
因為在這個世界裏,突破境界之後,是需要鞏固境界的,未曾鞏固的境界,就如同無根之木,會被輕易折斷。穆星河很清楚這一點,他哪怕是突破到了練氣期也花了許多時間去鞏固這個境界,而這一次事出突然,他無暇鞏固自己的境界,也隻打算使用式神而不打算使用任何術法的威力。
他已經如此謹慎,但這世界獲得力量的條件比他想象得更嚴苛。
他確實突破到了凝脈期,然而不是說機緣巧合突破到了一個境界,就一定能使用怎麽怎麽樣的力量,世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世界更是如此,你要獲得什麽樣的力量,必須要付出同等的努力。
如果強行使用還沒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更何況,他是利用這種力量挑戰境界比自己更高的強者。
時間的推移,境界的不斷壓製,穆星河本就不太穩定的境界終於一寸一寸崩潰下來。
穆星河站起身來,微微往後退了退,依靠著樹幹,想讓自己歇一歇。
藺離這個人的戰鬥經驗確實要比他豐富得多,他把握這個時機也把握得十分毒辣,正是穆星河境界瀕臨崩潰卻還未曾能發覺之際,他首先脫出控製針對穆星河陣容的弱點,給了一下巨大的打擊,隨後引爆了夏勝衣這個定丨時丨炸丨彈,意欲摧毀鍾子津,動搖穆星河。
如今鍾子津雖然重傷了藺離,但這自毀式的一劍也重傷了自己,再無抵抗之力,穆星河境界也強撐不了多久,假若是他使用術法,他估計就能夠感受真氣反噬的可怕了。
但這個情形,不使用術法,還可以做些什麽?
穆星河想稍微緩一緩,理一理思路,藺離又怎麽會給他這樣的機會?!
那幾乎是他無法看清的動作中,藺離祭出了一麵旗子,那旗子通體赤紅,黑色火焰的紋理圍繞於四周,無風而在空中翻卷著,藺離手指微微一動,那旗子忽地一陣,然後穆星河隻覺身後真氣一蕩,他下意識跳開,他的反應已經是他的極限,但是仍是來不及!
隻見身後的樹木在他跳開那一瞬間接連炸裂,彈出一簇簇的火苗,那火焰帶著無限吞噬的意味,仿佛有生命一般落到他的身上!
穆星河隻覺真氣幾乎被灼燒一空,他的身體仿佛也是空空的,任由火焰撕扯,卻沒有任何辦法,被迫交出了言靈·守,張開巨盾,等待螢草為他回複。
而穆星河被逼得如此狼狽,藺離卻也不過是召喚出了一個法寶,微微動了一動而已。
藺離被鍾子津一劍重傷,麵色也有些蒼白,但是顯然,對付穆星河,他這樣已然足夠!而穆星河隻要一躲避,他的殺招就會襲向鍾子津!
穆星河的妖怪沒有一個有那種抵擋傷害的能力,穆星河想要保護對方,隻能使用法術,而穆星河一旦使用法術,他的境界就越發難以維持。或許凝脈期對煉魂期,穆星河還勉強能夠應對,那麽練氣期對煉魂期,隻能任他蹂丨躪。
但藺離終究是想錯了。
首先,穆星河的言靈·守,並非是他那些勾連全身真氣的術法,隻需要一點點真氣便可以驅動。穆星河或許會因為真氣的不斷壓製和他不穩定的境界而崩潰,但不是現在。
其次,穆星河並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他一來就知道此戰凶險,更不會將所有的砝碼,壓在一件事情身上——不論是鍾子津的保護,還是他剛剛突破的境界。
藺離固然在等,然而穆星河其實也在等。
他所召喚的第五個式神,其實並沒有多少人注意。
那是一個皮膚發藍、眼瞳赤紅、頭頂高帽、帽貼符紙,不停在蹦蹦跳跳的妖怪,它並沒有狸貓那樣的控製能力,也沒有螢草那樣的回複能力,更不像鴉天狗那樣,能帶動他人協同作戰,甚至他的傷害能力也微不足道,以至於藺離從未試圖下手對付他,旁邊的人也沒有給予他任何關注。
但穆星河等的就是他。
這個式神名叫跳跳弟弟,這是一個極端後期的式神,他的能力是將自己所受傷害的接近百分之十轉化為自己的攻擊力,也就是說,挨打越久,他越強。
因此即便是如今藺離的攻勢不斷,即便是他體內的真氣絮亂得四處衝擊,他也在忍耐著,承受著。
狸貓在斷斷續續提起酒壺嘲諷住藺離減緩穆星河的壓力,螢草在反擊過後的行動時間內也揮舞著蒲公英為他們恢複狀態,鴉天狗也不斷衝上去,帶動式神協同作戰。
而跳跳弟弟的體型在藺離的不斷攻擊中,越發巨大。
穆星河原先召喚出來的跳跳弟弟的時候,它的身高不過到穆星河的胸口,而在承受多次藺離帶來的傷害後的如今,他已經長得有小樹那麽高,他所附帶的攻擊力,也由一開始的接近與無,到現在一個反擊就能將藺離的真氣打亂一分!
但穆星河還在等——還不夠,他還需要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藺離已經不需要再等!
他已發現跳跳弟弟的詭異所在,已經全力出手,不打算給穆星河半點機會!
他看得出穆星河無法應對範圍性的術法,便一再使用他的法寶,火焰不斷在穆星河腳下升騰、穆星河頭頂上降落!
虧得是先前鍾子津明白自己之後恐怕無力保護穆星河的時候,已然竭力重傷了藺離,否則這一套下來,穆星河再無半點生還的可能!
當然,現在也好不了多少,螢草縱然回複量很大,但是此消彼長下來,穆星河、以及其他式神的狀態已然節節下降,再如此僵持,必定是敗局。
穆星河聞著那充滿血腥氣的空氣,境界壓製之下頭痛欲裂,心悸難安,雙手也不住顫抖,空氣越見稀薄,他的臉色也一寸寸蒼白了下來。
甚至他的腦海裏還有記憶的碎片紛紛揚揚,夾帶著零零碎碎的畫符心得、符篆圖形、法決和真氣運用的技巧,飄來蕩去,攪得他思緒沒有一刻安寧。他一向自覺自己是比較能控製自己的,此刻卻無法阻止他思維的渙散!
他在算著跳跳弟弟所能造成的傷害,和他身體的狀況還能支撐的時間。這原本他根本不需要細想就能估算出來,此刻卻被幹擾得花費了好些時間。他能清晰感覺到他的狀態越來越差——他原本不論身體多痛楚,精神總還是清醒的,然而這個不穩定的境界卻能迫使他精神越來越渙散,比任何一種對手給他的壓力都要強。
這種感覺很不好,他已經不能再等。
他感覺到臉上忽然涼涼的。是有什麽冰冷的東西落下來。
下雨了。
細細的雨絲從布滿陰雲的天空垂墜了下來,空氣裏都是一片濕濕涼涼。
穆星河站在雨中,體內那些灼痛的傷口似乎都被這細雨撫摸過,疼痛稍稍平息了下來。
狸貓在他的指令下前去嘲諷,可於此同時,藺離祭出的旗子微揚,卷起地麵上已帶著泥汙的血液,化成道道烈焰,朝穆星河紛紛降落!
藺離已是看出了他的決心!
他亦然看出了藺離的決心!
——必殺他於此!
此時他有兩個選擇——是張開言靈·守,抵擋這一擊,或是使用言靈·縛,賭一個藺離不出手的可能。
他選擇了縛。
而他在下決定那一刹那,藺離的術法落了下來。赤紅的火鳥,帶著猩紅的煞氣,一齊湧向穆星河!
藺離的術法出自魔宗,與尋常的道修不一樣,他的術法帶著詭異的煞氣與邪氣,火焰落下來的那一刻,他的真氣好像也一同焚燒起來,他本來就不甚穩定的境界、有些雜亂的心境,如同受到了無數濁氣的沾染,混混沌沌,一切都看不分明!
藺離實力高強,穆星河的式神們本身就在消耗戰中狀態不佳,螢草雖然是個治療,但本身星級不高,也從未發展過生命屬性,十分脆弱,在這一擊之下,竟再也支撐不住,直接消失!
至此,穆星河已是失去了回複能力。
但就在此刻,狸貓上前嘲諷,阻住了藺離下一步動作!
穆星河手結法訣,凝視著他。對方麵色蒼白,真氣絮亂,狀態應當比他好不了多少——若是,若是藺離之後能夠帶動其他式神的聯動,他應當就有把握擊潰藺離!
神啊,讓我反擊一次吧。
隻是這個世界沒有神,他的祈願也未曾實現。
藺離抬手一個術法過來,已是擺脫了狸貓的控製,隨後他的式神終於能夠反應,意圖去反擊,穆星河早已準備好,手結法訣,一道言靈·縛出手。
然而穆星河準備許久的這道縛,終究沒有縛上。
藺離已經出手!但穆星河反擊的式神已至!
鴉天狗揮著薙刀前去,這一擊之後,藺離竟然退了一步,顯出難以支撐的模樣。
原來穆星河的縛雖然沒有命中,但是增加傷害的效果依然存留。
鴉天狗是一個純輸出,這一擊的威力,非同小可——穆星河自從踏入凝脈期就可以使用r卡,他的r卡普遍比n卡練度高,這一次用的式神,又有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藺離受此一擊,忽地打斷了自己原來的動作。
他的手中忽然鑽出來無數細針,聚在他頂上,細針原本是鐵灰色的,如今變得通紅,細針變紅後忽地散開,看著這個勢頭,是要射向四麵各處!
周圍忽然混亂起來。
那些一直在周圍旁觀、閑談的人們,此刻終於感受到了藺離對他們的殺意,驚慌失措地祭起自己的法器準備防護!
隻是他們的準備需要時間,藺離的攻勢已然一觸即發。
這人準備拿周圍的人下手,迫使穆星河分散注意力,甚至叫穆星河回護!
但他非但不懂鍾子津,他也不懂穆星河。
穆星河雖出自名門大宗,卻從來沒有拯救蒼生護佑眾人之類的想法,他隻做自己能做到的,也隻對自己負責任。
穆星河根本不理會,冷眼看著藺離,準備著最後一擊!
藺離發覺到穆星河的冷漠過後,仿佛有些意外地動作停滯了一下,但他的反應依然十分快速——那些通紅的細針,如今已是帶上了黑色的、仿佛沾染著無數汙濁的火焰,轉換了方向,直向還在竭力恢複中的鍾子津而去!
——旁人你不救,那麽你的朋友,你救是不救!
穆星河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是賭,還是不賭?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裏鍾子津用的一招明月沉西海,名字來源於藤萍的《吉祥紋蓮花樓》,莫名覺得和那個海上生明月特別對應,當然可能實際效果還是有所不同的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