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舞娘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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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譚的沉默持續得有些久,末了他從懷中掏出一根煙杆, 捏了把煙草放上去點燃, 猛吸一口後長歎道:“沒人願意回想起那個場景, 包括我這個當時沒下水的人。那一日天空像是畫出來似的,烏雲低得快要觸碰到房頂,又濃又黑仿若隨時能滲出墨汁, 尤其是珈河中遊。但即便這樣, 既龍城依舊熱得跟被架在火堆上烤一樣。
那場變故,或者說災難來臨時,河底忽然震了一下,緊接著河中央有個漩渦出現,將附近的人全都吸了下去。有一些人試圖過去救他們,但無一不被吸進水中。這樣的狀況隻持續十幾息不到,河麵平靜後官府組織人下去打撈屍體,結果一具都沒發現……”
“當時有多少人逃過了?”顧青行問。
“隔太久了……約莫十幾個人吧。”細想之後, 老譚隻說了個大概。
“當時下河避暑的人呢?”
“那就多了去了, 整條河跟煮餃子似的,橫看豎看都是人。”
這般說來, 三十多年前那場事故中隻有極少數人逃脫, 其中一個便是老譚, 這命格果然鐵硬。
顧青行又問三十多年前到底是三十幾年前, 老譚卻答不出了。
少年眉心不甚明顯地蹙起,沉聲道:“此等大事,怎會記不清年份?”
“你這一說我也覺得奇怪, 可我真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哪一年發生的。”老譚苦著眉頭沉思良久,他將煙杆往桌上磕了磕,語氣十分無奈,“許是近些年頭痛病犯得厲害,不如少俠你去問問別人?”
顧青行目光寒涼,手按上劍鞘的動作嚇得老譚一抖,以為是他的回答惹怒了少年,當即扔了煙杆,跪著後退幾步低頭俯身,聲音發顫:“這位少俠,您別……我是真想不起了,常年在船上的人極易染上頭痛病,藥吃多了容易忘事……”
少年沒做聲理會老譚,手指一勾抓起劍,起身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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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將沈淮初吵醒的是一陣敲門聲。他格外不耐煩地從被子裏爬出,拖著兩條短腿走到門邊。
顧青行回來可不會敲門,所以這擾人清夢的應當是個陌生人。“誰啊?”沈淮初睜著一雙隻剩縫隙寬的眼睛,沒好氣地問。
“客官您好,我是前麵陳胖子早餐鋪的,半個時辰前有人點了一些吃食讓我送到鴻鵠客棧玄字號。”門外人回答。
沈淮初雙眸微微睜大了些,他將門拉開,抬頭往上,果不其然看見一個胖子端了個托盤站在門外。
“讓你送早餐的人長什麽樣?”沈淮初沒有失去警惕心。
陳胖子笑道:“是個穿白衣的年輕公子,腰間佩著把劍,樣貌十分俊俏。”
這描述當是顧青行沒錯,一邊在心底笑少年的口是心非,沈淮初一邊接過托盤,“吃完後我把盤子碗給你送回去。”
“好的,我家鋪子就在前麵街口。”陳胖子點點頭,“請慢用。”
端著托盤的沈淮初沒空餘的手關門,這胖子果然是個會做生意的,臨走前笑著幫他把門帶上。
沈淮初把豆漿油條包子一一擺上桌。
油條用筷子夾成小段,在豆漿裏滾過一圈再入口,生煎包子蘸上調料,咬下半口再往餡兒裏塞點兒辣椒醬,三樣東西吃完,沈淮初靠在椅背上一本滿足,思索起要怎麽回報顧青行來。
占卜凶吉、算人方位他可不會,不過他可以去問問哪兒的鑄劍師手藝好,打一把上乘的劍給少年。
凡塵俗世中的劍配不上修仙之人,要找的當是修仙界中的。《九九八十一》裏有過詳細記載,六荒大陸東部月澤島上有一宗派名為棲霞閣,此派以煉器見長,天下武器法寶有一半都是他們煉製的。棲霞閣當代掌門有一親傳弟子,是個鑄劍好手,如今北凜劍宗掌門人使的劍便是由他鑄成。
要想請動這樣一個人為顧青行鑄劍,難度堪比登天。而且原書劇情裏,顧青行曾前去棲霞山求過一次劍,結果慘遭拒絕。原因是那位鑄劍人心悅多年的青梅竹馬在看見顧青行的第一眼就對他神魂顛倒……
美色害人,美色害人,沈淮初皺著眉頭搖晃腦袋。
哎,不管多難,他都得去上一趟,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弄點上乘法寶,以此作為請人鑄劍的酬勞。
嘖,上哪兒弄呢?難不成回北凜劍宗偷?
新的問題又來了。
飯後的那點幸福感全無,沈淮初憂鬱地坐直身子,把盤子和碗收到托盤上,上街去找陳胖子。
早市最熱鬧的時段過去,日頭變得曬人,小販們三三兩兩躲在樹蔭下,有了客人走近才過去吆喝。沈淮初走得慢吞吞的,目光到處打量,這裏人全然不知災禍將至,搖著蒲扇說說笑笑。
老人喝著茶對弈,小孩子打滾玩鬧,偶爾還能看見有人奪門而出,把一身灰的自家兒子揪回去。
生活平安喜樂。
沈淮初忽然生出一股感慨之情,又覺得肩上責任重大。世間少有能預知未來之人,這類人幸也不幸,若是算出有不祥之事發生卻無力挽救,不知會感到何其愧疚和悲哀。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希望顧青行能夠早日將那會引來災禍之人除去,也不敢想象少年無能為力時的表情。
陳胖子早餐鋪就在眼前,沈淮初緊了緊手中托盤,腳下步子加快。
就在此時,遠處駛來一輛馬車,車夫將馬趕得極快,沈淮初不得已往旁邊走了一步讓出道。馬車行過帶起了風,沈淮初衣袍掃到某樣東西,接著嘩啦一聲輕響傳來。
沈淮初低頭一看,原來他竟走到畫糖關刀老人身旁,糖關刀的轉盤在他衣角掃了一下後開始轉動。
“很久沒人轉過它了。”糖關刀老人歎了一口氣,又提起嘴角衝沈淮初一笑。
他終於發現為何會覺得老人笑容詭異,因為老人的臉白中透著青灰,笑起來皮肉有些僵,和之前見到的牽絲極為相似。
指針轉動速度慢下來,從兔子緩緩滑到鯉魚,最後停在正中央。
“是龍啊,運氣真好。”老人道。
糖水一直用小火溫著以確保不凝固,老人拿起勺子舀出一勺,沈淮初忙出聲打斷:“不、不用了。”
“好些年了,都沒人肯願意和我說話,你是第一個,所以這條龍我送你!”老人笑嗬嗬地將糖水澆在白色案板上,不多時就勾勒出一條龍。金龍足踏祥雲,在陽光下耀眼得有些刺目。
等糖凝固後,老人用刀將龍從案板上劃下來,捏著竹簽遞給沈淮初,“好了!”
老人眼中閃著光,和藹笑容讓人無法拒絕,沈淮初隻得騰出一隻手接過,衝老人道了聲謝,“我、我去前麵還碗了,謝謝您。”
“不客氣。”老人朝沈淮初揮手。沈淮初拿餘光看了看地麵,不止畫糖關刀的老人,甚至是矮桌、背簍以及他手裏的龍,都不見影子。
他步子越走越快,到陳胖子早餐鋪時已汗流浹背。
隔壁是一家賣涼糕的,沈淮初趕緊坐過去點了一碗。
這個點兒客人不多,涼糕老板給沈淮初端來涼糕後便在他對麵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陳胖子聊天。
沈淮初舀下一塊涼糕放進嘴裏,然後把碗往涼糕老板那邊一推,“勞煩再加點兒糖。”
涼糕老板道了句“好”,拿起沈淮初的碗回到裝紅糖水的罐子前,“一勺夠嗎?”
“一勺半!”
褐紅的液體傾倒入碗,碗中顏色又濃上幾分,涼糕老板將糖水攪勻,重新放到沈淮初麵前。
“您知道附近哪兒有賣糖關刀的嗎?”沈淮初輕聲問。
涼糕老板衝他搖頭:“前些年還有一個,現在沒了。”
沈淮初邊吃邊問,口齒有些不清,當真像個七八歲的孩子,“為什麽沒了?”
“因為他去世了。”陳胖子插嘴,“趙佑聲他一生都背著畫糖關刀的家夥沿街賣,也沒個兒女,手藝沒人繼承,所以自他走後,城裏的孩子很難吃到糖關刀了。”
“但能看得出老趙很喜歡孩子,時不時做攪攪糖拿給那些沒錢買零嘴的孩子吃。”涼糕老板道,“他走了後,我兒子也傷心了好久。”
“這樣啊……”沈淮初緩緩眨眼,捏起桌上旁人瞧不見的糖人龍轉了一下,目光看向方才那處。
老人仍坐在矮小木凳上,他望著人來人往的街,神情有些落寞。
沈淮初深吸一口氣,埋頭吃起涼糕。
顧青行沒告訴沈淮初他去了哪兒,吃完涼糕後沈淮初便漫無目的地在城裏閑逛,話本傳奇買了好些,零嘴更是不少,甚至左手還拎了一壇青梅酒。
他沒有明目張膽地使用乾坤袋,因此負重累累,險些無法前行,最後他拐進一家賣烤鴨的鋪子,要了半隻烤鴨,順便讓夥計找張布幫他把所有零嘴都包起來。
“你家大人怎麽都不和你一起?你還這般小,拎了酒哪還拎得動其他東西?”店裏老板娘也來幫忙,她將布包折了一折,然後打了個結,幫著沈淮初把它背起,“要不小胡你走一趟?幫這孩子把酒提回去?”
小胡便是那夥計,這也是個熱心腸,聞言便起身。
沈淮初搖頭拒絕:“不用不用,我那混賬哥哥說要讓我長力氣,今天我不親自把這些背回去,明天還會打發我出來的。”
老板娘皺起眉,“真是個混賬,你住哪兒?我讓小胡把你送到街口,剩下的你再自己走。”
沈淮初繼續瞎編:“謝謝您,可真不行,他料到我可能做這種事,遠遠地盯著我呢!”
“那好吧。”老板娘垂眸歎氣,“那你自己小心,別摔著了。”
“我會的,謝謝!”沈淮初手拉緊包袱帶,衝老板娘點完頭後轉身走出烤鴨店。
沈淮初這閑逛逛得有些遠,回到客棧時大堂內桌子已被坐滿,幾個跑堂小二端著菜在大堂和廚房穿梭,他隻能背著一包袱吃食回去廂房。
臨走前他沒開窗,因此房內有些悶。東西放下後他走過去把窗戶支起,轉身時往床榻方向掃了一眼,竟然又看見了那雙紅色舞鞋。
今天已經見過一次鬼的沈淮初依舊無法冷靜,若是酒還在手上鐵定摔了。他張了張嘴後退兩步後,接著轉身跑出房門,衝到月台扯住掌櫃手臂,“今天有人來過玄字號房嗎?”
掌櫃搖頭:“今日除了來送早餐的陳老板,沒人去過。”
沈淮初的手漸漸鬆開垂下,他朝二樓看了一眼,又往門口望了望。
那雙舞鞋果然是來找他的。
如此……這次還是不要拖上顧青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努力點肝四千的_(:3ゝ∠)_結果失敗了哎
感謝
世有名花扔了1個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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