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舞娘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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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撈人?那是什麽?”沈淮初疑惑。
方丈已關門而去,替他解答的是雙兒:“那件事之後跳珈河自殺的人跟著變多, 於是就有人做起了打撈屍體的行當。”
“這樣啊。”沈淮初點著頭, 又忽然靈光一閃, 聲音跟著咬牙切齒起來:“害死你的人是張民嘉,他已去世多年,那麽我要如何找尋到因果由頭幫你脫身, 難不成找他的轉世?”
雙兒的聲音變得迷茫:“我不知道……當時城中奔走相告張家全族人的死訊時, 我並沒有感到多開心,總覺得這件事裏缺了點什麽。
其實不瞞您說,若不是公子您帶著,我根本走不出醉仙樓,就好像、好像有人刻意把我困在裏麵一樣。”
沈淮初不禁“嗯”了一聲,眉心蹙起。他覺得自己真不該隨便答應幫鬼做事情。
“那要怎麽辦?或者去廟裏問問怎麽把你超度了?畢竟人家和尚幹這事比較在行。”沈淮初撇嘴道。
“沒用的。”袖中的舞鞋動了動,“鴻鵠客棧修建成後,有客人發現那兒鬧鬼, 客棧老板請了當時的方丈來看, 什麽都沒看出來。”
沈淮初捏著手上佛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假和尚。”
雙兒聲音弱弱的:“公子您別這樣說, 珈河災難過後, 是那位方丈帶著弟子們在河邊誦了七天七夜經文, 河中死去的人才得以安息, 否則既龍城早已怨氣衝天了。”
沈淮初伸指往袖中彈了一下,“你一個門都出不了的鬼,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
雙兒“哎喲”一聲, “我聽路過的鬼和人說的,公子您別敲我腦袋!”
路過的鬼……沈淮初眼珠子一轉,瞪開街邊好奇打量他的人,爾後匆匆加快步伐,行到無人之處。“你見過一個畫糖關刀的嗎?”他問雙兒。
“糖關刀?沒有。”附身在舞鞋上的女鬼略加思索,給出否定答案。
真是奇了,他來既龍城不到兩日,就和糖關刀老趙打了三次照麵,老趙沒有固定的攤位點,估計是走到哪賣到哪。就這樣一隻到處流竄的鬼,居然沒見過?“你可真是個深閨女鬼。”沈淮初道。
形容不可謂不貼切,雙兒無力辯駁,便岔開話題:“那公子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去找那個華子。”沈淮初挑眉,“張家一族上下百口人,連個奴仆都沒剩下,卻獨獨他活著,不覺得很可疑嗎?”
“華子……”雙兒緩緩念著這個名字,“我曾見過他一麵,當時他跟在張民嘉身後,才不到十歲。”
沈淮初眼皮跳了下,這小小年紀的便和長兄出來逛妓館,真是……大器早成啊。
雙兒又道,說出的話耐人尋味:“傳言這個養子在張家頗為受寵,那年夏天天氣燥熱,家主到船上避暑不可能不帶著他。”
沈淮初又是一聲沉吟,接著腳步一頓。現下他已帶著雙兒走到街口,這裏是個十字路,東西南北都能通達。他撚了撚佛珠,低頭道:“回水沱在哪兒?”
“在東南。”雙兒飛快答道。
日至中天,沈淮初被曬得雙頰緋紅,一雙腿邁得雖快但無奈太短,步子隻有成人一半,因此走得格外艱辛。
三十年來既龍城有不少地方改建,雙兒的指路時不時還會指向死胡同,所以一個時辰過去,兩人還在既龍城中央轉悠。
沈淮初累得口舌發幹,爬似的走進一家茶肆,點了壺花茶後雙手往桌上一放,頭一偏趴上去。本往外探了個頭的舞鞋被抖出來,沈淮初覺得雙兒也可能有些熱,但躺在桌麵不太雅觀,便拎起她放到凳子上。
“公子對不起,要不您找人問問路?”雙兒滿含歉意的聲音響起。
沈淮初隻眼珠子轉了轉,沒力氣開口說話。
這間茶肆有兩層樓。二樓是雅間,廊上青鬆翠竹,門前珠簾垂掛,風過時相撞發出鐺鐺聲響,意境甚是清幽。一樓則隨意多了,各色人物都有,談天的、吹牛的聲音不絕於耳。沈淮初掏了掏耳朵,覺得有點吵。
他進來時壓根沒挑位置,拐了個彎就在門邊第一張桌前坐下,這兒不僅臨門還臨窗,時值中午,外麵的小販們不斷吆喝叫賣。
梅菜扣肉色澤動人,幹煸四季豆清新可愛,水煮肉片更是豔壓群芳。沈淮初咽了咽口水,十分後悔自己進的是一家茶肆。
他琢磨著要不要趁著茶還沒上錢還未付偷偷溜走,便見窗前晃來一個白色身影。沈淮初激動了一下,振臂高呼:“顧青行!”
少年提著劍疾步而行,烈日下他額上未見有一絲細汗,聽見呼喊聲後足下一頓,眉尖似挑未挑地偏過頭來。沈淮初隻需一眼便讀懂他的表情:你怎麽在這兒?
但沈淮初沒工夫管這個,他手又揮了揮,“勞煩端一碗水煮肉片進來。”
顧青行麵無表情地和旁邊夥計說了聲,接著睨了沈淮初一眼,拐角走進茶肆。
“你這麽有空?”沈淮初奇道,他望著在對麵坐下的少年,心說難不成這是要陪他吃飯的架勢?
少年冷冷撩起眼皮:“你跑這麽遠幹嘛?”
沈淮初沒直接解釋,而是拎起旁邊的雙兒,“你看得見這個嗎?”
“舞鞋。”顧青行語氣平平地吐出兩個字。
不知為何沈淮初鬆了一口氣,“你也看得見啊。”
顧青行問:“怎麽了?”
沈淮初把雙兒放回去,正巧這時小二將花茶端了上來,他順手給顧青行也倒上一杯。
茶很燙,吹了好久才能入口,但熱茶解渴,沈淮初快冒煙的嗓子緩和了不少,喝完半杯後他長話短說,兩言三語便將雙兒的情況告訴給顧青行。自然,三十年前雙兒曾見過他一事被他隱去。
聽完,顧青行示意沈淮初把雙兒拿上來。少年眸眼微垂,冷淡地問舞娘:“你確定時間沒錯?”
“沒錯,今年是長寧七年,我死的那一年是貞寶三十年,新皇繼位,將貞寶五十三年改為長寧元年。”雙兒答得認真。
沈淮初掰著手指數了半天,的的確確數出三十年。
片刻後,屈起的手指鬆開,他捧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不過年份不是重點吧?”
“城裏人似乎都記不清到底是何年發生的。”少年的語氣有些凝重。
“嗯?”沈淮初一愣,“原來那老和尚不是記憶不好?”
“珈河那件事沒這麽簡單。”顧青行手指輕扣上桌麵,“你們要去找那個打撈人是吧,正巧我也一道。”
沈淮初訝然:“難不成你的線索也指向那個華子?”
顧青行沒否認也沒肯定,而是把目光投向窗外,外麵的露天炒菜館夥計正在往一盆肉白油紅裏灑蔥和香菜,然後拿了一張抹布墊在外麵端起盆往茶肆裏走。
“久等了,您的水煮肉片!米飯稍後給你打過來!”夥計吆喝一聲來到沈淮初他們桌前。
“謝謝。”沈淮初忙將茶壺、杯子移開,讓夥計把東西放下。
整張桌上就沈淮初肚子餓,夥計端來的兩碗米飯都歸了他。他沒太好意思細嚼慢咽,把肉囫圇吃完便推碗抹嘴,揣起雙兒往外。
顧青行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淮初,然後朝他伸手,“給我。”
“啊?”沈淮初沒明白。
少年沒有解釋,直接把舞鞋從他袖子裏抽出,然後找來一根繩子係住掛在劍上。
懸在半空的感覺不太舒服,雙兒叫了一聲,結果引來顧青行冷冷一瞥,她嚇得整個鞋子一抖,連連挪往沈淮初那邊。
“稍微忍忍。”沈淮初也覺得莫名其妙,但沒敢伸手把雙兒救回來。
一路上顧青行刻意放慢步伐,沈淮初跟得不算太辛苦,到玉華街十三號時,華子果然已經送完信了。
“接下來去哪兒找?”沈淮初坐在王家門外榕樹下的搖椅裏,衣擺撩起、褲腿卷到膝蓋彎,晃著腿試圖把汗晾幹。
他一條腿白得反光,顧青行瞥了一眼,約莫覺得辣眼睛,飛快移開目光。“不知道。”
搖椅吱呀一聲,沈淮初整個背靠上去,睜眼瞪著頂上的茂密樹葉,將調子拖得老長:“顧公子,我們可是跟著你才來這裏的。”
顧青行語氣嫌棄:“你腿太短,路上浪費了時間。”
沈淮初袖子一擼,兩條細白的胳膊掛到扶手上,腿也翹起,表情十分自暴自棄,“我就是腿短,走得太慢真是拖累您了。”
“公子,您別這樣。”掛在劍上的雙兒晃了晃,語氣焦心。
沈淮初用鼻子哼了一聲。
搖椅晃著晃著,他忽然琢磨出一些奇怪的地方來。若當時雙兒看到的是真的,他和顧青行都曾來過這兒,那為什麽不向顧青行求助,兩次都找上他呢?
如是想著,他從搖椅裏撐起身體,看向在空中飄蕩著的紅舞鞋,問:“雙兒,為什麽你不怕太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未一刻的營養液x34,吃粉的黃蓮的營養液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