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冥府之路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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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山區氣候多變,之前頂頭上還是一片青藍, 日光白晃晃的, 照在身上隻覺得又熱又辣;入山林後好了些, 但悶得慌,四周除開瘴氣毒霧外,似乎伸手一抓手心裏就能多出一些許水珠來。
若是尋常人走進這裏, 恐怕隻覺得呼吸不暢, 捂著心口便去了。但他們六人都不是凡人,最差的那個也築了基,蘇幕遮一戴,隻是稍微感到呼入口鼻的空氣有些怪味,別的並無異樣。
結果入了林子不久,天空竟忽然落下雨來,雨聲嘩嘩猶如身置瀑布底端,雨點大如鵝卵石, 砸在身上生生的疼。
一時之間, 天地白茫茫一片,可視度被拉到極低, 沈淮初無言地往一棵樹葉寬大的樹下躲去。自然, 如此大的雨, 依靠縫隙層層的樹葉壓根抵擋不了, 但沈淮初還沒來得及拿傘,就被顧青行往懷裏一拖,接著劍光一閃, 隻見一條小指般細長的棕皮毒蛇被釘在樹上。
“西南多毒蟲毒蛇,不可大意。”顧青行叮囑沈淮初。
“對對對!”王瀟嘴上忙著應和,手裏也沒閑著,他持著雙劍,一把是斷,另一把是前段時間從空乙真人洞府帶出的冰霜之劍,王瀟將此取名為霜。霜被他斜向上一挑,一隻打算突襲的蜘蛛被正正刺中腦袋,而持斷的手一反,將一條長著翅膀的小蟲削得隻剩一半。
謝淩之和謝停雲倒沒動作,他們在周身建起一道靈力屏障,蟲蛇繞道,雨葉不沾。沈淮初心說是自己大意了,手一彈,混元之力傾瀉而出,不僅是顧青行和自己,周邊的毒蟲們都被驅趕去。
爾後沈淮初隔空摘下兩片樹葉,用法術略加改造後頂到頭上遮雨。顧青行沒接受他的贈與,於是沈淮初隻好將另一片給了王瀟。
雨隻是過路雨,來勢洶洶,去得也快,隻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得到雨水的滋潤,更多的毒蟲冒出地麵,但都避著沈淮初他們。
這片迷障極大,加之山路崎嶇,還設有障目陣法,若不是有素昔帶著,外來者估計得在裏麵困個十來天才能摸著出路。
迷障後便是冥府之路,王瀟嫌棄這個名字難念,直接喊作鬼門關。鬼門關是一座斷崖,此處地勢極高,雲已來到腳下,一根繩索在雲海翻騰中若隱若現、虛虛實實,讓人不由聯想到他們初入北凜劍宗時,進行入門試煉過程中巫長老負責的那一關。
“又是走這個?”王瀟的聲音有點抖。
“要過去不單單是靠走。”素昔冷靜道,“還要靠堅定的心性。它不僅是一根繩索,更是一段蠱惑人心的過往,相當於讓你重走一遍人生中最為美好的那一程,令你陷進去,不願再走出。”
王瀟的臉瞬間變得慘白,謝淩之聽後隻是挑了挑眉,然後走到王瀟身後揪起他衣領,嗖的一聲將王瀟扔到繩索上。
王瀟張著雙手如同一隻黑色的鳥,頭頂的綠葉還未取下,葉尖起伏,在空中勾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白雲飄來將他身形遮蔽,眨眼便不見蹤影。
“我是劍靈,不受凡塵之物蠱惑,便先行一步,護送主人過這冥府之路!”素昔朗朗開口,話一說完,足尖踏出斷崖,三步兩步去追王瀟。
“走吧,素昔應該知道帶著王瀟在那頭等我們。”沈淮初伸手在顧青行麵前打了個響指,摘掉自己扣在自己頭頂的“綠帽”,頭也不回地飛身掠過去。
短短時刻,沈淮初已經想了很多。他的人生不長,上輩子當了二十八年的宅,來到六荒後不停歇地忙活了兩年,攏共也就三十年時間。他走馬燈似的將一萬多天日子過了一遍,美好之事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卻都不足以讓人沉溺。
所以倒讓他對冥府之路好奇起來。
沈淮初甫一踏上去,便覺腳下踩的卻不似一根細如手腕的繩索,而是如履平地般。他不由得低頭一看,見到的是青石板路,上麵還隱隱浸著水漬。
周圍雲霧退散,一條窄巷露出來,兩邊都是磚瓦房,間或有人家開著門,能看見院子裏婦人正帶著孩童遊戲,或者女孩坐在竹凳上掰玉米籽。
從這些人的穿著能看出此時不是他曾生活的那個年代,但也不似現下六荒大陸上人們的時興服飾,沈淮初隱隱有些猜想,便更加細致地打量。遇見一戶院內坐著個麵善大娘時,他心下一動,想要進去詢問一番,卻在叩響門扉前被一隻手按住肩膀。
“阿淮你這是做什麽?莫不是不記得路了?”
是一個清脆的少女聲,語調上揚,甚是輕快。
沈淮初應聲回頭,這個少女身著藕色衣裙,外罩一件竹綠輕紗,端的是水靈可愛,不過也很麵生。沈淮初不著痕跡地移開半步,垂眸問她:“你是誰?”
“你莫不是在逗我,好端端的怎會不認得我是誰了?”少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一定是在演戲,因為上次打賭輸了,想賴掉請我們吃酒席的客罷?”
她語氣熟稔,神色不做虛偽,沈淮初凝視著她的眸子,從裏麵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一襲雨過天青色長衣,袖是廣袖,一頭青絲未束,直直垂及腳踝,眉目與他熟悉的無已,不過額間多了道紅色紋路。是他變為瑞虎時頭上的那個花紋,也應證了那日在既龍城,雙兒曾描述的那般:青衣黑發、額間淡紅。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阿淮,走吧,他們應該都到了。”少女拉了拉他的衣袖。
沈淮初再度發問:“你到底是誰?”
少女瞪了瞪眼,傾身抬手,手背覆上他額頭,又握住他手腕探入幾分靈力,隨後大驚:“咦?阿淮你是去做了什麽,身體怎會這般虛,神力隻剩三分之二了!”
神力?這回輪到沈淮初吃驚,可不等他發問,少女就拽著他朝前,還邊埋怨:“又背著我們去除危害人間的凶獸了?”
“不是,你等等,你是誰,要帶我去哪?”沈淮初忙問,這少女力氣賊大,一時半會兒他竟沒掙脫開。
“等什麽等!你八成是被凶獸傷到腦子了,得趕緊讓詩風姐姐幫你看看!”少女鼓著一雙眸子,腳下步子如飛,眨眼間就拖著沈淮初來到巷子盡頭。這裏有一間匾額一片漆黑的店,木門緊閉,門邊各立著一隻石獅子。
她敲也不敲門,直接帶著沈淮初穿牆而入,裏麵昏暗一片,但走過隔斷牆,便是一幅天高水闊、葉青花香的畫麵。長河盡頭不知何處,荷葉綠瑩瑩一片與天相接,白花亭亭而立,河中有一座竹亭,上麵坐著十來個人正言笑晏晏,有的人背對著他看不見麵容,能看清的無一不生著副畫中仙似的麵孔。
少女拉著他過去,沈淮初雙足剛踏上地麵便遭一推,接著少女高聲道:“詩風姐姐,快來給阿淮瞧瞧,他許是又受傷了,連我都不記得了!”
“受傷了?”
“怎麽回事?”
亭中眾人正說的話停下,紛紛望向沈淮初,他來不及辯解,那名被稱為詩風的女子就站出來,指尖在他眉間一點,靈力,不,應該說是神力則滲入沈淮初體內,瞬時之間便遊走完一圈。沈淮初細細感知了一下,詩風和帶他過來的少女一般,使的都是混元之力。
“他腦子裏少了很多東西,但又多了些新東西在裏麵,身上神力也沒了近乎三分之一。”詩風神情嚴肅,對少女說完又看向沈淮初:“還記得發生了什麽致使你變成這樣嗎?”
“不記得……”沈淮初脫口而出。
詩風眉頭緊鎖,一個帶笑的聲音響起,清清越越似是金石相撞,“讓我來算算便知。”
這個聲音讓沈淮初一震,謔然扭頭,隻見這人坐在亭邊長椅上,手裏捏著一尊酒杯,眉目俊秀,眸中含笑。
“梁陰……”沈淮初低聲念出他的名字。
“還記得我?”梁陰挑眉起身,至沈淮初跟前拍上他的肩膀,“那還不算忘得太徹底,來來來手給我,我幫你算算症結何在。”
說著他便要去抓沈淮初的手,後者反手一推,接著往後踏出一大步。
於是有人笑起來,“小淮哪是記得你,看這架勢,分明就是覺得你惹人厭!”
沈淮初委實很懵,卻又隱隱覺得自己抓到了點什麽。此處除他之外共有十一個人,他們看上去十分熟稔,毫不拘束地坐在一起,像是家人。再看他們對自己的態度,雖說有調笑,但眼神裏不乏關心。
有人上前將沈淮初按在長椅上坐下,安慰他:“好了阿淮別鬧了,讓小陰給你看看,說起來你連我也不記得了嗎?我是……”
“你沒看他這眼神嗎?多迷茫,跟羔羊似的。”另外一個女子起身將這人拉開,“詩風,小陰,你們倆一起過來,反正卜算和醫治不衝突。”
於是沈淮初兩隻手皆被人握住,其中一人還是梁陰,他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卻被梁陰瞪了一眼,隻是很單純的一瞪,和朋友間玩笑無二。
如若說冥府之路中看見的真是一個人過往中的某一部分,那麽他豈不是曾經和梁陰很要好過?
作者有話要說: 等打通西南這個副本大家就可以坐上我的拖拉機了(⊙v⊙)
這兩天留言好少嚶,大家都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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