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敗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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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子輿聳然一驚:齊衝難道不是和他利益一致嗎?他們都是穀小飛的手下敗將, 所以才會聚在一起共謀如何打擊穀小飛, 難道不是這樣?怎麽聽齊衝話裏話外的意思, 竟是要為穀小飛鳴不平?

    “齊少爺, 您是不是誤會什麽了?”陸子輿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以為您跟我一樣,也討厭穀小飛?”

    “我對他當然談不上喜歡, 一個不知從哪條山溝裏蹦出來的無名小卒居然擊敗了我, 我喜歡他才有鬼, 但是我更討厭你!”

    齊衝端起一隻青花瓷杯,看了看, 然後五指發力, 生生將其捏成碎片。“比賽落敗,就該好好磨練武技,而不是耍小手段。老子最看不慣你們這種背後玩陰的!”

    他貼到陸子輿耳畔, 惡狠狠道:“回去告訴你家的老妖婆,在我擊敗穀小飛之前,誰也休想動他!老妖婆要是想鬥法, 我奉陪到底,看看到底是魔高一尺,還是道高一丈!我搞穀小飛易如反掌,搞你們不也一樣!”

    他對一眾保鏢使了個眼色。保鏢解開陸子輿的穴道, 他顫巍巍地倚在一片狼藉的餐桌上,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背。

    “拄在那兒幹什麽?當自己是偉人雕塑嗎!還不快滾!”

    陸子輿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地走出包廂。他的助理在外間玩手機, 看到陸子輿出來,嬉皮笑臉地迎上去:“陸哥,這麽快就吃好了?”

    說完他才注意到陸子輿的臉色。陸哥這副表情無疑說明剛才和齊家小少爺談崩了,就是不知道具體是如何談崩的。

    “……走!”陸子輿咬牙切齒。

    助理不敢多嘴,唯恐火上澆油,唯唯諾諾地跟在陸子輿後頭。服務生早已把陸子輿的車開到門口。

    “陸哥,咱們是回家還是……?”

    “洛穎在哪兒?!”

    助理沒開天眼,豈會知道洛穎身在何處,大概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吧。他觀察著陸子輿那山雨欲來的恐怖臉色,趕緊掏出手機給經紀人打電話,剛一接通,陸子輿便將手機奪了過來。

    “小東?”洛穎以為是助理。

    “穎姐,是我。你知不知道那個齊衝……”

    “剛剛知道。”洛穎的聲音顯得疲倦而滄桑,“剛才收到兩個合作商的電話,說要取消你代言的廣告,寧可支付違約金也不願再合作,我就知道是背後有人在搞我們。是我棋差一招,沒想到齊衝居然站在他們那一邊。”

    “難道就沒有辦法……”

    “齊衝雖然是個紈絝子弟,但家大業大,得罪不起。況且齊衝是齊敬天唯一的孫子,齊敬天又和江淮方家交好,這背後的江湖勢力盤根錯節,我們還是少插手為妙。這次的事,就當交個學費了。穀小飛和施曼桃那邊暫且放一放,現在該想想怎麽挽回你的形象。預賽第一輪就被淘汰,你的處境非常微妙……”

    陸子輿還想讓洛穎再想想辦法,此刻聽到她無可奈何的語氣,心中湧出的不是憤怒和不甘,而是一種不屑和輕蔑。

    交學費?你這學費還真夠昂貴的!花錢買水軍還不是你的主意,被齊衝當麵打臉的可是我啊!當我看不出來麽,你其實是想報複施曼桃,穀小飛隻不過是順帶而已!業內知名的經紀人洛穎,看來也不過如此……

    但他絲毫沒有流露出自己的恨意,反而用和藹的語氣說:“穎姐,你說得對,過去已經無法改變了,咱們應該向前看……”

    洛穎和他說了幾樁未來的安排,陸子輿都一一應下。掛了電話,他將手機拋還給助理。“明天我賠你一個新的。”說罷坐上車。

    助理一頭霧水,不明白陸子輿要賠他什麽。拿起手機一看,方才發現屏幕竟然已被捏出了幾絲裂痕。

    ***

    “肖大俠……早啊……”穀小飛頂著兩枚碩大的黑眼圈向肖雪塵打招呼。

    肖雪塵不用打聽“你昨晚沒睡好麽”,就知道穀小飛昨晚肯定輾轉反側、一宿未眠。他第一次參加這麽重大的比賽,心理素質遠不如江湖老手。雖然方心鶴讓他不要為這點小事影響心情,但他尚且不能自如地調整心態,糾結了一整夜。

    穀小飛今日的比賽安排在上午,肖雪塵的則在傍晚,他有時間送穀小飛去體育館,再看完一整場比賽。雖然會稍稍耽誤自己的練習,但時間上來得及,比起出不了什麽差錯的自己,穀小飛更需要他的幫助。

    “你這樣不行,再去睡一會兒,早飯我來做。”肖雪塵用命令的口吻說。

    “可是我睡不著……”

    “休息一會兒也好,你這樣比賽的時候哪有體力。”

    穀小飛無法反駁,隻好回房間。他翻來覆去,怎麽也無法入眠,雖然十分疲憊,但越來越清醒。他幹脆拿出手機刷微博,想看看昨天的話題發酵到了何種程度。

    出乎意料的是,那個關於他和施曼桃的話題完全從微博上消失了,話題榜上的位置被一對明星夫婦鬧分手的新聞所取代,連一點兒遺跡也沒留下。

    他從床上跳起來,喊著“肖大俠你快看那個話題沒了”衝進廚房。

    “肯定是師叔想辦法解決了,師叔果然厲害!”穀小飛胸中滿滿的都是對方心鶴的崇敬。方心鶴在他的心目中已經全然是位大隱於市、手眼通天的世外高人了。

    肖雪塵在廚房裏煎蛋。他穿著圍裙,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臂上結實的肌肉,翻動煎鍋的手修長而骨感,動作靈巧,駕輕就熟。穀小飛看得呆住了,他總覺得肖雪塵是君子遠庖廚那種類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上人,沒想到也有這麽居家的一麵。

    “解決了?那就好,你可以心無掛礙地比賽了。”肖雪塵在油煙機的轟鳴中大聲回答。

    穀小飛望著他忙碌的身影,說了句“我也來幫忙”,被肖雪塵轟出廚房,於是坐在餐桌前,期待地拖著腮。世界上幾人能有此口福,嚐到肖大俠手藝?能讓肖雪塵為之忙碌的,大概……就隻有他了吧?

    一念及此,穀小飛登時被無盡的幸福所淹沒,徜徉在甜蜜的海洋中,幾乎飄飄欲仙了。

    “笑什麽呢?”直到肖雪塵將早餐放到他麵前,他才回過神。

    “沒有!我……我就是高興……能吃到你親手做的菜……”穀小飛結結巴巴地解釋。

    “我廚藝又不好,有什麽可高興的。”肖雪塵在他對麵坐下。

    和廚藝沒有關係,關鍵是下廚的是什麽人啊!穀小飛想。就算肖雪塵給他一條鹹魚,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肖雪塵看到他興高采烈、受寵若驚的模樣,感到有些好笑。“你這麽喜歡,我們以後輪流下廚好了。同住的室友分攤家務,本該如此。”

    “不不不,咱們不是說好我負責做飯的嗎,雖然我做的飯挺難吃……”穀小飛的聲音低下去,“要不然我們……一起?”

    “嗯,也好,這樣效率比較高。”肖雪塵表示同意。

    穀小飛幻想著自己和肖雪塵一同在廚房中忙碌的情景,興奮得胸口都快爆炸了。

    ***

    去往體育館的路途不太順利。

    肖雪塵走的是高架,可今天不知怎的,高架上竟然發生了連環車禍,堵得不成樣子。他隻好半途換一條路。但所有前去觀看比賽的車輛似乎都塞進了同一條路,往日寬敞暢通的六車道,如今擁堵得宛如節假日的高速公路收費站。

    肖雪塵不耐煩地敲打著反向盤。他自己堵多久都無所謂,但穀小飛還要趕去比賽。如果遲到,就隻能當作自動認輸。一些外地來的參賽選手往往會住在比賽場館附近的酒店,肖雪塵和穀小飛因為住在本地,便沒有那麽做,現在想來,或許住酒店反而更好,至少不用擔心堵車。

    “幹!堵成這樣還不如我走著快!”不遠處一名司機怒吼。他是個武林人士,趕著去看比賽,眼見道路堵塞成這樣,幹脆將車交給其他人,運起輕功,燕子般飛上天空。

    其他武林人士受到他的啟發,也有樣學樣。使用輕功雖然比較消耗體力,但總比遲到強啊!一時間,馬路上空湧現出許許多多小黑點,每一個都是踏風而行的江湖高手。

    肖雪塵望著天上的人,記起了他和穀小飛曾經就“輕功這麽好為什麽還要開車”進行的一番討論。當時他覺得這種討論毫無意義,自人類發明代步工具以來,能使用代步工具的情況下就不會走路,但如今看來,會一門功夫果然還是有其必要性的。

    他轉向穀小飛,想說“如果實在來不及,你也用跳躍運動趕過去吧”,但一陣刺耳的引擎轟鳴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從後視鏡中看到,一輛漆黑的哈雷摩托正飛馳而來。騎手戴著黑色頭盔,一身鋥亮的皮革騎裝,宛如午夜街頭收割靈魂的黑衣死神。塞滿車輛的道路成了騎手展示車技的絕佳舞台。摩托車在停滯不前的汽車長龍中穿插而過,敏捷得仿佛蝴蝶在花叢中翩遷飛舞。

    摩托車很快接近了肖雪塵的車。它一個漂亮的甩尾,在車前堪堪停住,精湛的技術引來周圍人的驚歎。騎手敲了敲車窗,朝下一指,示意肖雪塵開窗。

    肖雪塵警惕地問:“你是誰?”

    騎手摘下頭盔,露出挑染紅發的腦袋和熟悉的麵孔。

    “齊衝?”穀小飛驚訝。

    齊衝傲慢地打量著困在車中的少年,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位置:“上來。”

    穀小飛問:“為什麽要幫我?”

    齊衝哼了一聲:“誰幫你了!我自己要去看比賽,順帶捎你一程而已!而且你贏過我,一般人都希望贏了自己的人能贏到最後,敗給冠軍比較不丟臉。如果你因為遲到而被取消比賽資格,那我豈不是丟臉丟大發了?”

    穀小飛猶豫:“你會不會把我帶進溝裏去?”

    如果齊衝背後下手,那才真叫一個防不勝防。

    齊衝大怒:“不識好人心!要不是看在爺爺賞識你的份上,我才懶得跟你廢話呢!”

    穀小飛扭頭問肖雪塵:“肖大俠,你覺得他靠譜嗎?”

    肖雪塵本也懷疑齊衝是不是要暗算穀小飛,但仔細想來,齊衝固然脾氣暴躁、性情傲慢,卻絕非那種笑裏藏刀的小人。他肯與穀小飛在比賽中堂堂正正一決勝負,足以說明此人的磊落,雖然腦子裏少根筋,但品格並不壞。

    他看了看時間,再這麽堵下去,穀小飛鐵定要遲到。雖然用輕功趕去也來得及,但騎摩托更能保留體力。穀小飛昨夜沒休息好,現在可是一點兒體力也浪費不得。

    “你跟他去吧。”肖雪塵說著轉向齊衝,“小飛如今在我師叔手下做事,你們齊家和我師叔家是世交,我憑著這一層關係信任你。如果你敢對小飛不利,方家和淩虛派都不會放過你的。”

    齊衝聞言暴跳如雷,一副恨不得掄起摩托車砸碎肖雪塵車窗的模樣。

    穀小飛下了車,對兩個人做出安撫的手勢:“好了好了,別吵了,趕緊走吧不然遲到了。”

    齊衝扭過頭,不再理會肖雪塵,將另一個頭盔扔給穀小飛。“快點!少他媽磨磨蹭蹭!再磨蹭老子走了!”

    穀小飛戴上頭盔,笨拙地爬上齊衝的摩托。

    “抓緊了!掉下去摔死可不關我的事!”齊衝沒好氣地喊。

    “好!”穀小飛抱住齊衝的腰。

    齊衝發動引擎,摩托車如同彗星一般絕塵而去。

    肖雪塵望著逐漸消失在車輛長龍中的那一抹漆黑,內向忽然燃起一捧不甘的烈焰。穀小飛得人相助,他應該為他開心才對,為什麽卻如此鬱悶、如此苦澀、如此……嫉妒?

    目睹穀小飛抱住齊衝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緊緊攥著方向盤,直到骨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