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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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恪之突然蹲下抱頭痛哭起來。裁判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當了這麽多年裁判, 還從沒遇到過套路這麽新奇的選手。

    “我連規則都聽不懂, 這還怎麽打?”晉恪之一把鼻涕一把淚。

    接著穀小飛也蹲下來了!他拍拍晉恪之的肩膀:“其實我也不太懂, 你不是一個人!”

    “啊, 這麽說我們是一樣的?”

    “是啊!”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人生的輸家了?”

    “……你能不能說‘我們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裁判問:“你要棄權嗎?”

    晉恪之戰戰兢兢:“我也想啊,但是師弟們會打斷我狗腿的!”

    晉恪之的師弟們個個人高馬大,在場邊揮舞著拳頭, 警告他們的膽小鬼師兄不準臨陣退縮。穀小飛無言以對。同樣的情況絕對不可能發生在肖雪塵身上, 他的師弟們對他都尊敬有加。不過話說回來, 肖雪塵也不可能臨陣脫逃。

    ***

    “這個晉恪之怎麽回事?”施曼桃用手肘搗了搗身邊的方心鶴,“上屆比賽你不是遇到過他嗎?”

    “對, 輸得很慘。”方心鶴回了施曼桃一記大白眼, “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謝謝你了。”

    “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傷心事。晉恪之那時候就這麽……這麽……”施曼桃詞窮,不知該如何形容她所見的晉恪之, 期期艾艾了半天。

    “我居然聽懂你的意思了。那時候他挺正常的,沒有‘這麽這麽’。”

    “那他現在為什麽‘這麽這麽’?”

    “聽說是因為輸給了蘇雲越。他那時候自信簡直簡直突破天際了,滿心以為自己就是下一屆武林盟主, 結果……”方心鶴說著搖搖頭,“我都慶幸他贏了我。我才不想被那麽單方麵吊打呢。”

    施曼桃望著縮成一團的晉恪之,滿臉都是同情:“他肯定受了很大打擊。但是至於性情大變成這樣嗎?你說他會不會故意表現得很膽怯,以此麻痹對手?”

    “說不準。我四年沒見他了。鬼知道他四年來經曆了什麽。”

    兩人同時長長地“emmmmm”了起來。

    “我提醒了小飛他很厲害。”方心鶴說, “他常用的招式我也演示給小飛了,之前比賽的視頻也分析給小飛聽了,但是……”

    “你四年沒見他了。鬼知道他四年來學會了什麽新招式。”施曼桃說, “放寬心,小飛輸了也沒什麽,能打到半決賽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開玩笑嗎?他可是蘇……”方心鶴環顧四周,害怕自己的聲音被人聽去,於是壓低聲音道,“他師父可是you know who,如果他輸給晉恪之,豈不是很丟師父的臉?”

    “人家師父都沒說什麽,師父不急急死你這個跟人家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怪叔叔。”

    方心鶴腹誹,他可不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怪叔叔,他是肖雪塵的師叔,如果肖雪塵和穀小飛在一起,那他也就順理成章成了穀小飛的……關係比較遠的師叔啦!

    ***

    晉恪之擦去眼淚,哭哭啼啼地站起來。裁判又問了一遍:“兩位選手都明白規則了嗎?”晉恪之扁著嘴點點頭,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

    裁判讓兩位選手分別走到賽場的兩端。等他們各就各位,裁判喊道:“比武切磋,點到即止,比賽現在開始!”接著高高舉起手。

    低沉的轟鳴聲從地下傳來。不論是穀小飛還是晉恪之都能感到大地微微一震,接著場上的石塊和石板開始沿著軌道緩緩移動。比賽剛開始時,穀小飛能遠遠望見晉恪之,但一塊石板移動到他們之間,遮蔽了他的視線。

    方心鶴的聲音回響在腦海中。“晉恪之是擎山九氏的一員,他們那一脈的功法剛烈強勁,尋常人很難正麵抵抗,哪怕是你也不可貿然硬拚。速度一直是擎山九氏的弱點,但是根據我所看的視頻,晉恪之自己彌補了這一點。四年來他的輕功大有長進,今非昔比,你切勿大意。”

    穀小飛眯起眼睛,警惕地瞪著擋住視線的石板。如果他是晉恪之,就會趁對手視野受阻的時候繞到其他地方進行偷襲。晉恪之會從哪個方向襲來呢?穀小飛屏氣凝神,同時將視覺和聽覺延伸到遠方。他自信絕不會漏掉晉恪之的腳步聲。

    石板移開了,視野再度變為開闊。

    晉恪之原地未動。

    穀小飛用力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產生幻覺。晉恪之的確一步未動,比賽剛開始時他站在什麽地方,現在依舊待在那個地方。

    這是什麽招式?難道晉恪之正在左右橫跳,而他移動的速度太快,以至於看起來就像原地未動?

    穀小飛擺好防禦的架勢,等待晉恪之進攻。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論晉恪之從什麽方向來襲,他都有萬全的準備。

    晉恪之沒動。

    這時又一塊石板移動到他們之間。穀小飛振作精神,心想剛才晉恪之按兵不動定是一種疑兵之計,這次他才會真正出手!

    石板很快移開了。

    晉恪之巋然不動。

    穀小飛撓了撓頭。這是什麽套路?他以前遇到的對手都是主動攻擊型,在一對一的比賽中,搶占先機極為重要。他常常被迫陷入守勢,雖然每次都能幸運地反守為攻,但穀小飛深知自己不是進攻型選手,專心防禦、隨機應變才是他的專長。

    如果他的對手和他一樣也打算專心防守、伺機反擊,那該怎麽辦?他們總不能一整天站在賽場上大眼瞪小眼吧?穀小飛模糊記得比賽規則中有對“消極比賽”的懲罰措施,如果他們倆一直這樣用眼神決勝負,那麽無疑都會受到裁判的警告。

    穀小飛很想踐行“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但是裁判的臉色不怎麽好,讓他心裏有點打鼓。

    晉恪之看起來並不像打算原地堅守。穀小飛眯起眼睛,發現晉恪之抱著腦袋,嘴裏念念有詞,仿佛被嚇壞的孩子。

    既然晉恪之不進攻,那麽就隻能由他先攻了。穀小飛還從沒這麽主動過,但是萬事總有第一回,他不能總是這麽被動,也是做出一些改變的時候了。

    他不想傻傻地直線進攻。哪有人那麽傻直接衝上去找揍?他望向周圍的石塊,找了一條迂回接近晉恪之的路線。

    就在裁判準備吹哨給他們倆雙雙發黃牌的時候,穀小飛一躍而起,連續輕踏數個石板以借力,繞到晉恪之左後方,如同一隻在岩壁間跳躍的飛鼠。他的注意力全在晉恪之身上。他唯恐晉恪之布下什麽陷阱等他送上門,但根據他的觀察,這一路上並沒有什麽可以稱之為“陷阱”的東西。晉恪之除了傻愣在原地碎碎念之外對他的進攻根本無動於衷。

    好個怪人。穀小飛心想。他看起來沉浸在無限的恐懼之中,一點兒精力都沒分給比賽和對手。

    如果從背後攻擊算不算偷襲?不管了,沒跟上他的速度是晉恪之自己能力不足,而不是他的戰術不對。能速戰速決最好。贏下這一場,迎接自己的就是決賽。穀小飛並不在乎什麽“武林盟主”的頭銜,但是他希望能和肖雪塵在決賽中交手。

    他覺得那代表著世界上隻有他一個人有資格與肖雪塵比肩。

    “第五節·腿部運動!”

    穀小飛俯衝而下,猶如蒼鷹淩空一擊!

    晉恪之垂著頭,傻傻地看著地麵上逐漸放大的黑影——那代表有人正從上空極速接近!

    冷汗順著他的鼻尖滑下來,滴在他自己的影子裏。

    被蘇雲越擊敗的噩夢再度在他大腦中複活。

    四年前,頭銜挑戰賽剛開始沒多久,他自以為勝券在握,然而蘇雲越僅憑一擊就擊碎了他幼稚的幻想……

    “不……不要過來……!”他聲嘶力竭的慘叫。

    轟——

    賽場上空騰起一股濃厚的煙塵。這是雄厚內力掃過地麵和石板所產生的碎石和塵埃。移動石板將兩人包圍在中間,加之煙塵蔽空,觀眾饒是瞪大眼睛也看不出兩人交手的結果。

    “小飛剛剛打中了嗎?”施曼桃不敢確信,“以小飛的功力,晉恪之大概傷得不輕。”

    方心鶴不置可否。

    煙塵逐漸散去。

    施曼桃花容失色,不得不靠在方心鶴身上才能站穩。

    “這他媽還真是意想不到啊。”她說。

    ***

    接近晉恪之的瞬間,晉恪之一邊慘叫一邊回頭揮出一掌。山崩海嘯般的偉力讓穀小飛整個人飛了出去,仿佛一顆被球手擊飛的小球,撞在一塊石板上,接著擊穿了石板,留下一個人形的空洞。穀小飛就那麽飛了出去,撞碎第二塊石板,第三塊石板,直到第四塊較厚的石塊,他才停了下來,但還是陷在石頭中,周圍出現了一圈蜘蛛網般的裂痕。

    “擔架!救護車!”裁判喊道。

    候在場邊的醫護人員聞聲立刻開始行動,抬著擔架跑向穀小飛。

    “等一下。”方心鶴對裁判招招手,“比賽繼續進行。”

    “你瘋了?”裁判懷疑這位教練員是不是失了智。這樣的衝擊,這樣的傷勢,穀小飛沒粉身碎骨就不錯了,難道教練還希望他帶傷繼續比賽?這特麽簡直是虐待選手啊!

    方心鶴笑了笑,指著嵌在石塊裏的穀小飛:“他沒那麽容易打敗。”

    石塊裏的人形動了動。

    醫護人員停了下來,衝裁判大喊大叫,問要不要繼續救援。裁判讓他們少安毋躁,眺望著少年。他的瞳孔中映出嚴重損壞的石塊。

    少年睜開眼睛,艱難地舉起自己的胳膊,接著向後一推,借力拔出雙腿。脫離石塊後,他徑直墜向地麵。

    裁判看得出來,那並不是失去平衡的墜落。穀小飛一直保持著完美的平衡,靈巧地旋轉身體,最後穩穩落地。

    他拍了拍衣服,拂去一身碎石和塵土。

    “穀小飛選手,你受傷了嗎?”裁判喊道。

    “我沒事!我很好!”穀小飛衝他豎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