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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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小飛在回家之前, 先進了一趟公安局。
他坐在一間審訊室裏。以前他隻在電視劇裏見過審訊室——一張光禿的桌子, 一盞昏暗的燈, 一麵單向玻璃鏡子, 還有一個不好惹的警察,這就是他對審訊室所有的印象。
現實中的審訊室和電視劇裏的居然一模一樣,除了沒有“不好惹的警察”。因為審訊他的警察就是顧旭陽, 經過劍聖那事, 他在穀小飛心目中威嚴感已經蕩然無存了。
“抱歉了, 把你弄來這兒。本來隻有審犯罪嫌疑人才會用到審訊室,但是別的地方都有人, 這裏說話方便一些。”
“沒關係, 我覺得挺新鮮的。”穀小飛東張西望,“我還是第一次來這兒呢。”
小朋友想得倒挺開。顧旭陽心說。
他將肖雪塵拍的那張照片展示給穀小飛看:“師兄說這是在你行李箱裏發現的,是這樣嗎?”
“對啊!”穀小飛答得不假思索。
“你為什麽會有這個?”
“別人送的。”
“誰送的?”
“一個不認識的乞丐。”
顧旭陽將手機扣在桌上, 雙手交疊,擺出標準的審訊犯人表情。但穀小飛不吃他這一套,繼續無辜地眨巴眼睛。
“小飛, 這是個很重要的東西,關係到一樁……不,許多樁大案,你可不能亂說。”
“我騙你幹什麽?”
顧旭陽敲打著桌子:“乞丐為什麽要送你這個?”
“你還記不記得師叔丟貓那天?”
怎麽可能忘記, 顧旭陽就在那一天誤以為賽琳,啊不,路易, 對師兄有意思,傷心了好久了。那是他的失戀之日,打死他也不可能忘記的。
“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麽?”
“我們不是分頭去找貓麽?我在地下通道裏遇見一個奇怪的乞丐,他要我幫他買吃的,我見他可憐就給他買了塊麵包,然後他就非要我收下這張紙片兒。我說不要,他還凶我。”
“你還記得那乞丐的模樣嗎?”
穀小飛搖頭:“他胡子拉碴的,當時燈光又暗,我根本沒看清他長什麽樣。不過他看起來很虛弱,像是生病了。”
顧旭陽陷入沉默之中。如果穀小飛所言非虛,那麽他所說的乞丐很可能就是紅桃a!他遇見乞丐的時間剛好與紅桃a、黑桃8等人發生內訌的時間吻合,當時警方在紅桃a的藏身之處檢測出了血跡,也就是說紅桃a受傷了。穀小飛認為乞丐生病,那或許不是病,而是重傷。
顧旭陽所能得出的最合理的推測是這樣:紅桃a和黑桃8、秋彤雲內訌,黑桃8、秋彤雲帶著《劍舞圖》逃之夭夭,紅桃a則負了傷,之後流落街頭,被穀小飛誤認作乞丐。由於穀小飛對他有一飯之恩,因此紅桃a將紅心令贈予穀小飛,而傻乎乎的少年根本不知道他遇見了什麽人,收到了怎樣一份大禮。
但是這也太荒謬了!他們遍尋不到的逃犯,居然就叫穀小飛那麽輕易地遇上了!遇上也就罷了,還陰差陽錯成了紅桃a的恩人!就差那麽一點點他們就能把紅桃a逮捕歸案了!這叫什麽事兒啊!
有人“咚咚咚”地敲門。顧旭陽說了句“你稍等”,離開了審訊室。小周拿來了鑒定結果報告和裝在證物袋裏的紅心令。
“貨真價實的紅心令,但是沒檢測到完整的指紋,可能是被穀小飛擦過或者洗過,不小心洗掉了。”
袋子裏的紅心令皺巴巴的,像一枚放在口袋裏卻在洗衣服時忘記取出來的撲克牌,被洗衣機□□成了殘花敗柳。
小周遺憾地說:“如果當時穀小飛認出了紅桃a,不知能省掉我們多少麻煩。但也不能說是他的錯,都是造化弄人。”
“我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顧旭陽說。
“老顧,你可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小周驚恐道。
“媽的你想什麽呢!我想說是,這紅心令或許有另外一番妙用……”
***
齊敬天為慶賀《劍舞圖》完璧歸趙,召開了一場新聞發布會,感謝公安幹警的努力以及社會各界的聲援,並且宣布自己百年後,這幅畫將捐贈給瀛海市博物館。消息一出,全國古玩收藏界都為之震動,齊敬天一時成了高風亮節的代名詞。有人懷疑齊敬天的孫子恐怕不會遵循祖父的遺囑,而是將寶貝據為己有,但齊衝嗤之以鼻。他對古董一竅不通,也不愛這些千八百年前的死人才喜歡的玩意兒,爺爺說捐,那就捐了唄,還能落得一個好名聲。
新聞發布會之後,就是齊敬天為肖雪塵和穀小飛舉辦的接風洗塵宴。齊敬天在宴會上一直神秘兮兮的,連齊衝都猜不透爺爺的用意。
老人家上來先憶往昔,追憶自己是如何邀請兩位少俠保衛《劍舞圖》,又是如何中了紅桃a的奸計,讓他盜走了寶物。齊衝以為接下來就該褒揚警方的不懈追查了,可齊敬天話鋒陡然一轉,開始講述孫子齊衝與穀小飛相識的經過。
話題是怎麽拐到我身上的?齊衝滿腦子黑人問號。
齊敬天將齊衝與穀小飛不打不相識的際遇渲染得極為精彩,齊衝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現爺爺還有說單口相聲的天賦。而且爺爺總是有意無意地將齊衝和穀小飛放在一起談論,好像他們是什麽武俠小說裏的雙男主似的。
穀小飛被老人誇得不好意思,其他人一個勁兒地起哄,似乎完全沒覺察老人的祝酒詞有點不對勁。唯一臉色不好的就隻有肖雪塵,但是他的臉色從來就沒好過,所以齊衝覺得他大概和其他人一樣沒發現盲點。
爺爺今天這是抽什麽風?他以前有這麽器重穀小飛嗎?之前齊敬天還向齊衝打聽過穀小飛的飲食喜好,齊衝回答“我不清楚,他好像什麽都吃”,被爺爺板著臉罵了一頓,責備他不關心朋友。齊衝納悶極了。他眼見的穀小飛的確是什麽都吃啊?不挑食難道不是好事嗎?
席間齊敬天一個勁兒地給穀小飛敬酒,齊衝不耐煩了,道:“爺爺,咱們年輕人之間不興酒桌文化,您省省吧。”
穀小飛一臉誠惶誠恐:“沒關係,齊老喜歡喝我就陪他多喝幾杯嘛。”
齊衝瞪他:“你以為自己酒量很好嗎?別看我爺爺老了,他一個人能喝倒你們一桌,他還沒出手就能把你喝到桌子下麵去。”
齊敬天和顏悅色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江湖俠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叫豪爽,穀少俠說是不是?”
“是是是。”穀小飛敬老愛幼,齊老板說什麽他都隨聲附和。
齊衝仍勸道:“爺爺,您身體不好,就別喝那麽多了!”
“唉,你這樣說可就掃興了。”
“我是關心您!您要是喝倒了,還不得穀小飛救你!”
上次齊敬天因《劍舞圖》失竊而突發疾病,就是穀小飛用內功替他疏通心脈,保住了他一口氣。記起那事,齊敬天也有些後怕,道:“那麽我就與穀少俠小酌兩杯吧。”
一杯酒敬到穀小飛麵前,穀小飛剛要端酒杯,就被肖雪塵按住手腕。
“你酒量不好,莫要逞強。”
肖雪塵自然而然端起他的酒杯,起身對齊敬天遙遙一祝:“小飛不能喝,我替他幹了這杯。”說罷仰頭將酒液一飲而盡。
齊敬天誇了幾句肖雪塵年輕有為,接著又去敬穀小飛,再度被肖雪塵擋了下來。
齊敬天白眉一抬,思緒電轉,臉上依舊掛著和藹的微笑,聊起肖雪塵在比賽中的卓絕表現,直把他讚美得天上有地下無。肖雪塵邊跟他客氣邊喝酒。齊衝覺得氣氛變得有點兒不對勁,爺爺怎麽好像針對肖雪塵似的?難道就因為肖雪塵幫穀小飛擋了兩杯酒?他也不是故意駁爺爺的麵子,而是穀小飛酒量真的不行,就連齊衝都知道這一點,爺爺卻忘記了,他是不是步入阿爾茨海默病早期階段了?
他必須阻止這一出鬧劇。可是無論他怎麽暗示,從“醫生強調過您不宜過度飲酒”到“爺爺您怎麽隻敬肖大俠,其他人都被您冷落了”,能用的理由都用了個遍,可齊敬天愣是裝作沒聽見。
如果方心鶴在場,大概能巧妙地化解其中的矛盾,可惜他此刻在淩虛山陪他的逗比師兄,不能親臨現場指揮大局。
齊衝最後忍不住了,抓起爺爺的袖子道:“我忽然想起來,公司有件事一直沒和您說,您看看是不是跟我單獨過來一下?”
齊敬天推開他:“不要說這種掃興話,公司的事待會兒再說也來得及。”
“是十·萬·火·急的大事!”齊衝硬是架起齊敬天。
齊敬天年紀大了,力量不敵年輕人,被孫子拖到酒店的一處陽台上。齊衝命令跟來的齊家保鏢守在外麵,反手甩上陽台門。
“爺爺,你搞什麽鬼!”到了這兒,齊衝總算能一抒胸臆。
齊敬天拂開他的手,厲聲道:“你這孩子怎麽這般不知好歹?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好!”
“把肖雪塵灌醉對我有什麽好處?是能增加咱們家酒廠的銷量還是怎麽著?”
“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傻孩子!”齊敬天氣得直敲孫子腦瓜崩,“你不是喜歡穀小飛嗎?”
“什……麽……?”
“傻小子!你不趁著酒席多和他聯絡感情也就罷了,居然任由別人對他獻殷勤!我早該看出來他和肖雪塵之間的關係不一般!他倆的緋聞,看來不是空穴來風。你可長點兒心吧,別叫人近水樓台、捷足先登了!”
“我……我……我……什麽?!”齊衝覺得自己被一記從天而降的大鐵球砸暈了。這真是他的爺爺嗎?爺爺怎麽會說這麽可怕的話?“我什麽時候喜歡穀小飛了?我說句不好聽的,您是不是年紀大了糊塗了?”
“你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喜歡什麽嘴上偏不說,口是心非,別人不知道你的性子,我這做爺爺的還能看不出來嗎?”
“我懂了,你不是腦子糊塗,你是眼神不好。等一下,我給你預約一個眼科門診……哎喲!幹嘛打我!”齊衝又被彈腦瓜崩又被敲後腦勺,疼得眼淚汪汪。
“叫你亂說話!”
“怎麽是亂說話?你都看見幻覺了,不是眼睛不好是什麽?早發現早治療,千萬別耽誤……”
“有在這兒跟我胡扯八道的時間,還不快去和穀小飛聯絡感情!”
“我都說了我不喜歡穀小飛!”齊衝氣急敗壞。
齊敬天無可奈何,敷衍道:“好好好,爺爺知道了,你不喜歡他是吧,那麽爺爺強製性命令你去跟他套近乎總行了吧?”
齊衝差點一口血噴在爺爺臉上,給老人家來個開門紅。他到底犯了什麽錯,爺爺怎麽會對他和穀小飛產生這種誤會?更糟糕的是老人家脾氣固執,他怎麽說都說不通!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爺爺,一部分責任在他自己——他什麽時髦屬性不好,偏偏給自己弄了個傲嬌屬性,現在不管他再怎麽否認,爺爺都不會相信了!
他可不想回去跟穀小飛套近乎!爺爺雖然老眼昏花,但他有一點說對了:肖雪塵和穀小飛關係不簡單!他若是回去跟穀小飛虛情假意客套,輕則挨幾記肖雪塵的眼刀,重則被小心眼的肖大俠記恨一輩子!
“你自己套近乎去吧!”他丟下這句話,翻過陽台欄杆,從六樓跳了下去。一般人肯定不敢這麽幹,但他豈是一般人,他師從少林武僧,參加過武林大會,是一位堂堂武林高……
砰!
“爺爺!”齊衝臉朝下趴在地上喊道,“給我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