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過失
字數:6194 加入書籤
“師兄, 你覺得他在虛張聲勢嗎?”
顧旭陽端著老幹部保溫杯, 憂心忡忡地問。
三個人站在審訊室的另外一端, 隔著單項玻璃觀察對麵的紅桃a。聲名狼藉的怪盜對著他們齜牙咧嘴做鬼臉。在他那邊明明隻能看見一麵鏡子和鏡中的倒影而已, 但三人仍產生了一種紅桃a看穿了鏡子、看透了他們的錯覺。
“我不知道。”肖雪塵神色憂鬱。
“師兄,你還記得鄭鴻前輩遇襲時我們讓他做過一張凶手的肖像畫嗎?當時你言之鑿鑿說‘他’已經死了,所以我們所有人都在往凶手易容成他的方向追查, 沒人懷疑他還活著。但是紅桃a說見過他, 難道那也是個易容者?和襲擊鄭鴻前輩的凶手是同一個人嗎?”
顧旭陽越說語速越快, 最後帶上了幾分責難的意味。“師兄,我們誰都沒見過他的屍體, 因為你說他死了, 我們才相信他死了。但是現在我不得不懷疑他死亡的真偽。你確定他真的死了嗎?”
肖雪塵咬著下唇不說話。
穀小飛看看他,又看看顧旭陽,不知道該幫哪一邊。他們所說的那個“他”, 就是指在淩虛派臥底的那個小師弟吧。肖雪塵不是親手擊斃他了嗎?人難道還能死而複生?
他細細回想著當初在淩虛山的瀑布邊,肖雪塵與他的對話。
“你殺了他?!”
“算是吧。他失手了,沒捅中要害, 我反手給了他一掌,他掉下陰焰台摔死了。”
肖雪塵這樣的正人君子不會說謊,更不會替一個魔教奸細說謊。既然他說小師弟死了,他就一定死了。那麽紅桃a所見的那個人, 襲擊鄭鴻前輩的那個人又是誰?一個易容師?可易容師選誰的臉不好,偏偏選那位小師弟的臉?況且紅桃a的易容術雖然比不過施曼桃,但也算是江湖上登峰造極的行家裏手了, 他會看不出對方易容了嗎?
如果不是易容,那麽接觸紅桃a的人就是小師弟本人了。這又與肖雪塵的陳述相矛盾。畢竟死人不可能複活。
“你當時真的好好確認過嗎?”顧旭陽已經和肖雪塵吵起來了,不過看樣子是他單方麵地對肖雪塵發火,“你摸過他的脈搏和心跳,確認他真的死了?他有沒有可能裝死?他的屍體……”
“掉進了下麵的地下暗河。”肖雪塵說。
顧旭陽目瞪口呆。“也就是說你根本沒確認過?!”他大叫,“那你為什麽信誓旦旦地告訴所有人他死了?你就不能老實說他‘失蹤’了嗎?你的嚴謹都去哪兒了師兄?!”
肖雪塵臉色蒼白,嘴唇緊緊抿著,像含著一枚刀刃。
顧旭陽揪著自己的頭發,在審訊室中踱來踱去,大呼小叫:“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師兄?你這樣往輕了說是一時大意,往重了說叫妨害司法懂嗎?你叫我怎麽說你好?你不是這樣的人啊?如果說當時你受了重傷沒搞清楚他的生死也就罷了,事後為什麽要一口咬定他死了?”
“他當時中了我一掌,”肖雪塵低聲說,“我認為他沒可能活下來。”
顧旭陽捂住胸口,看上去快昏過去了。穀小飛想去攙扶他,被他一把推開。
“小飛你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跟師兄說。”
穀小飛的視線在激動的顧旭陽和沉默的肖雪塵之間來回轉悠。“我要留下。”他理直氣壯地說。
“這事跟你沒關係,別瞎摻和。出去找施前輩玩吧。”
“雪塵的事就是我的事,怎麽能說跟我沒關係!”穀小飛握緊拳頭,“而且你別忘了,紅心令還在我手裏,不管是讓紅桃a交代贓物地點還是怎麽樣,都得我出麵。”
“喲嗬!出息了!敢跟人叫板了?”
“雪塵跟我說過他的事!他當時受了重傷,心理狀態也很糟糕,你不能什麽都怨他!”
顧旭陽一副想跳起來掐死穀小飛的樣子。“我當然知道他是個什麽情況! 作為師弟我當然同情師兄,但我還是警察!事實就是那小子生死不明,師兄卻一口咬定他死了!我當然可以說師兄是一時大意沒弄清楚,但別人會怎麽說?他們會說師兄故意包庇那小子!他們會說師兄心軟,仍然顧念同門之情,所以手下留情放了那小子一條生路,回來撒謊說他死了!而且撒謊也就算了,偏偏那小子現在還出來興風作浪!就算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這碼事好不好!”
一隻手按在顧旭陽肩頭。“夠了,錯都在我,你別衝小飛大吼大叫。”肖雪塵說,“我那時是受了傷,但我不糊塗。中了那樣一掌,又掉進河裏,他沒可能活下來。”
“你怎麽這麽肯定啊師兄!”顧旭陽狂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你都說你當時受傷了,你怎知以你的掌力一定能劈死他?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能劈死他吧,但是你又沒親眼看到他死了,為什麽這麽多年來一直不承認啊!”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肖雪塵頓了頓,接著說,“也許你說得對,我心軟了,我不想去確認他的生死。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抱著僥幸心理,一廂情願地認為他死了。”
“天啦我簡直要被你氣死!鄭鴻前輩遇襲時你還一口咬定那不是他!我們本來都在往那個方向查了,結果因為你這一句話,調查方向全變了,大家做了半天無用功!告你個浪費警力、妨害司法都算輕的了!”
“那你把我銬起來吧。”
“你以為我不敢哦?”
穀小飛脫口而出:“你們能不能別吵了?現在責怪雪塵也太遲了吧?當務之急難道不是把那個人找出來嗎?”
“你少在那兒站著說話不腰疼!”顧旭陽怒道,“說得容易!找?怎麽找?”
“紅桃a知道,我可以用紅心令……”
“那麽被紅桃a偷去的贓物要怎麽辦?那麽多贓物,個個都是國寶級文物,以紅桃a的性情,他不說,天下恐怕沒人能找到藏寶地點。本來這個案子都快破了,隻要用紅心令逼迫他坦白就行了,結果在關鍵時刻橫生枝節!”
穀小飛捏著口袋裏的紅心令,心情複雜。紅桃a不肯交出寶物,所以打算用小師弟的情報交換。寶藏位置和小師弟的下落,他們隻能兩者擇一。他怎會不明白紅桃a是故意讓他們進退兩難呢?
“我覺得還是那個人的下落比較重要。”他權衡了一下利弊,小心翼翼地說,“文物固然寶貴,但是它們又不會憑空消失,今後我們大可以用別的方法尋找,或者從紅桃a身上套取情報。但是那個人就不一樣了。隻要他活著,就有可能繼續害人。人命一旦逝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這可輪不到你做主。”顧旭陽厲聲說,“人命關天的大案,我得報告上去,讓專家領導參謀參謀。”他瞪了師兄一眼,“希望他們能不追究你的過錯。”
“我是真的認為……不,希望他死了。”
“從現在開始你應該希望他們相信你的說辭。”顧旭陽拂袖而去,將門重重甩上。穀小飛縮了縮脖子。認識顧旭陽這麽久,還是頭一回見他對師兄大動肝火。這可不是師兄弟之間友好的拌嘴或互相吐槽。顧旭陽是當真動了怒。
肖雪塵拉過一把折疊椅坐下,手肘撐著大腿,深深垂著頭。他絕少露出這種灰心喪誌的神態,至少穀小飛從未見過。
他挪到肖雪塵身邊,輕輕搭上他的肩膀。時至今日,他已無需顧忌和肖雪塵保持距離。他們直接不論再怎麽親密都順理成章。
肖雪塵抬起頭,卻沒有直視穀小飛的眼睛。
“你也認為我在包庇他嗎?”
“當然沒有!我覺得……你當時受了重傷,精神也不好,所以不論你做了什麽都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肖雪塵眼神一黯,“你會原諒我,其他人呢?鄭鴻前輩遭到襲擊時我就應該說出來的,可顧師弟當麵質問我,我還是咬定他已經死了。如果那時候我就認清自己……”
“雪塵!”穀小飛的喊聲讓肖雪塵驀然從懊悔中驚醒,“別再自責了!時光又不可能倒轉!現在我們應該思考的是怎麽把他捉拿歸案!”
“將功補過麽?”肖雪塵苦笑,“那也得有人給我這個機會才行。事到如今,大概沒人還相信我了。”
穀小飛捧起他的手,緊緊握住,貼在自己胸口。
“我相信你。”少年直視肖雪塵,堅定的雙眸中透出無限光彩。
***
顧旭陽開了一下午會,征詢了重案組同事的意見,請教了領導的看法,最終大家一致同意以人命為重。文物丟了可以再找,但不能讓魔教餘孽繼續逍遙法外。
最後穀小飛又回到了紅桃a所在的審訊室中。他將紅心令拍在桌上,紙片接觸金屬桌麵,發出脆生生的一響。
“告訴我們他在哪兒?”
紅桃a在椅子裏拱來拱去,直到他換到舒服的姿勢。他眯起眼睛,像隻計謀得逞的狐狸,露齒而笑:“你們確定?紅心令隻能命令我做一件事,告訴你們這個,我就不可能再告訴你們的別的了。你們不要那堆寶貝了嗎?”
“古董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比較重要。”
紅桃a舒舒服服地伸直雙腿:“拿地圖來。”
“……電子的可以嗎?”
“隨便啦,哪兒來那麽多廢話!”
顧旭陽打開高x地圖,謹慎地將手機放在紅桃a麵前。紅桃a在地圖上指指戳戳,接著放大一塊區域,指著一處交叉口旁的空地道:“我跟蹤過那小子一段時間,警察抄了他的老窩後,他就躲在這兒。這一棟。”
“你確定?”顧旭陽看了看地圖上的標識,不怎麽相信紅桃a的供詞。
“不信就算啦。該說我已經說完了。”紅桃a抓起桌上的紅心令,一眨眼的功夫就撕成碎片。今後世上再也沒什麽東西可以威脅他了。
“這是什麽地方?”穀小飛拿起手機。
“本市的一座高檔別墅小區。雖然沒齊衝家那麽有錢,但是住在那兒的人非富即貴。那小子怎麽會躲在那兒?難道本地的土豪中有他的同夥?”顧旭陽喃喃自語,“我先去查一查這棟別墅的產權人是誰。”
顧旭陽出門打了幾個電話,報上紅桃a所供認的別墅門牌號。瀛海市所有警力、所有機關部門現在都優先為這個案子的服務,所以他沒等多久就拿到了所需的信息。
“真他媽奇了……”顧旭陽叫來同事小周,吩咐他帶一隊人突擊那座別墅小區。小周一聽說別墅主人的名字,和顧旭陽一樣驚詫得合不攏嘴。
“怎麽會是他?”
穀小飛在旁邊急得團團轉:“誰啊?”
“你還記得你預賽第一場的對手嗎?”顧旭陽說,“陸子輿,挺有名的明星,最近好像沒什麽水花了。那別墅就是他名下的財產。”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快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