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迦本來想得很好, 打頭陣的是劉昌的人, 她自己的小分隊跟在後麵蹭一段路，然後在對方吸引火力之後, 再偷偷溜走, 去調查鄭一釗給的三個可疑之處。

    ——至於他是怎麽知道這三個地點可疑的, 據說是鄭一釗找到了之前電影院裏跟劉昌接頭的人，從他那裏買到的。事實上劉昌找這人, 也是想買這個消息。

    開始的時候倒也順利，跟在大部隊後麵闖過了前麵的攔截, 深入到城主府中。按理說，這個時候就應該設法脫身了，但楊迦往周圍一看，才發現劉昌的人不知什麽時候把他們圍在了正中, 看起來像是要保護他們，但是也杜絕了他們悄悄離開的可能。

    也不是不能走, 但動靜肯定會很大。畢竟跟在人群末尾的幾個人掉隊, 和人群中有人往外擠想要離開，差距是非常大的。

    最重要的是, 在更外麵的地方，城主府的護衛們，也隱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就算走出去了，也必須突圍，而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離開。

    於是楊迦隻能示意大家暫時留下來戰鬥。

    大家亮出武器, 楊迦的嘴角就抽了抽。相較於小分隊手裏的各種冷兵器，劉昌手下的人一排排的槍就顯得有氣勢多了。

    但楊迦也沒有辦法。畢竟槍支是製式裝備，普通人根本弄不到的。當然，黑市裏肯定會有賣，但是楊迦隻聽說過這兩個字，連黑市門口往哪裏開都不知道。甚至在接觸到劉昌之前，她都不能肯定鳳凰城裏有這種勢力存在。

    好在前期他們的目標是城外的怪獸，冷兵器已經夠用了。而到了後期，玩家們的身體素質提升，普通的槍支殺傷力也沒有那麽大了。至少一槍斃命是很難做到的。所以就算要用熱武器，也必須繼續研究和開發威力更大的東西。

    這也是鄭一釗想要奪取政權的原因之一，這樣他們才能接受原有的資源和技術，名正言順的使用和研究這些東西。

    裝備的差距也讓劉昌的人更看不上楊迦他們，就差把不屑和鄙夷貼在臉上了。

    楊迦也樂得輕鬆，既然人家看不上他們，他們自然也就可以輕鬆劃水。

    沒能在不驚動守衛的情況下潛伏進去，劉昌也沒怎麽猶豫，立刻讓埋伏在外麵的人將城主府團團圍住，從外往裏進行清繳。沒一會兒，這群圍住他們的守衛就被解決了。

    劉昌帶著人，毫不猶豫的奔向了城主府平時辦公的地方。這裏就是三個可疑之處之一，一些重要的機密文件會放在這裏，那就是劉昌的目的。而楊迦他們要找的，是跟城主權柄有關的關鍵之物。但究竟是什麽，誰也說不清楚。

    根據鄭一釗的說法，城主之所以是城主，是因為手裏掌握了兩樣關鍵的東西。其中一樣是城主印，另一樣就在城主府裏。之所以不隨身攜帶，是因為那它無法搬運和轉移。劉昌作為npc要奪權很簡單，隻要幹掉城主就能上位，最多像現在這位城主一樣權柄不全，留下隱患。但是他們玩家就必須要找到這樣關鍵的東西，得到認可才行。

    楊迦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原本他們打算跟劉昌分頭行動，但既然目標一樣，肯定會碰上。劉昌雖然輕視他們，卻不會視而不見。他的人又多，發現他們有異動，說不定會直接動手。如此，還不如跟上去見機行事。而且誰也不知道前麵還有多少布置和守衛，跟著劉昌比較保險。

    再說，這裏是辦公區，關鍵的東西，怎麽也不該放在這裏。畢竟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所以讓劉昌先進去也沒什麽關係。

    楊迦看過城主府的地圖，進門之後兩邊是各種辦事處，一條大道直通城主辦公處。所以解決掉了從辦事處裏衝出來的人之後，就沒有別的阻攔，一行人很快進了辦公處。

    劉昌沒有把所有人都帶進去，而留在外麵的這部分人，隱隱將楊迦等人攔住，不讓他們跟上去。

    但沒等楊迦他們做出反應，就聽見屋裏傳出慘叫聲，很顯然，搜尋並不順利。但也沒人退出來，過了一會兒，劉昌臉色鐵青的帶著人出來，跟著他進去的二十來號人，已經隻剩下一半了。

    劉昌沒有停留，帶著人去了下一處。

    楊迦看了看黎白，並沒有選擇跟上去，而是轉身進了辦公處。

    這裏已經被劉昌的人翻得亂七八糟，門扉敞開著，文件和其他東西滿地都是，完全看不出本來麵目。一部分房間裏還躺著死去的npc，看上去觸目驚心。楊迦左右看了看很快找到了城主所用的那間房間，然後快步往那邊走去。

    結果走到一半的時候，一個橫躺在路上，看上去應該已經死亡的npc卻忽然暴起，朝她開了一槍。

    當時楊迦跟他的距離已經很近了，事情又發生得太突然，根本不可能躲開。楊迦隻能憑本能避開了要害，然後直接撲過去，用手裏的劍收割了對方的生命。

    然後她就愣在了那裏。

    直到白婷走過來，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問，“你怎麽樣？”楊迦才陡然回過神來。

    剛才中彈的腹部火辣辣的痛起來，而且這種痛迅速的向全身蔓延，似乎連神經也跟著灼痛。楊迦緊緊握著手裏的劍柄，怔怔看著地上躺著的人。

    她剛剛……殺人了。

    其實這個遊戲做得很好，雖然很逼真，但是玩家和npc之間的差別還是很明顯的。這種明顯有外表的因素，但更多的是氣質和其他說不出的感覺。想必遊戲開發商也考慮到了用戶體驗，畢竟如果殺人的場景太逼真，對玩家來說不是什麽好事。將彼此區分開，心裏壓力就不會那麽大了。

    但那隻是對別人來說。

    於楊迦而言，npc和玩家並沒有什麽不同。根本而言，雖然她覺得自己正在越來越像一個玩家，但是npc才是她的真實身份。所以玩家可以毫無負擔的殺死npc，因為他們很明白那隻是一團數據，是“人形怪”，但楊迦不行。

    哪怕她也知道那些隻是數據，可如果npc是能夠隨便殺死的，她自己呢？

    之前在城外戰鬥的時候，雖然也殺死過元海這樣的人形怪，但或許是因為變身成了副本boss，元海本人的形象和氣質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絕對不會讓人把他當成普通人的那種。所以楊迦心裏沒有出現什麽障礙。

    但現在，她盯著被自己殺死的人。他的外表很普通，臉上的表情混合著畏懼和憎恨，大概是沒想到楊迦的反抗會如此犀利，瀕死的瞬間，他眼睛裏都是意外和恐懼，眼睛瞪大，瞳孔收縮。而隨著死亡降臨，他的瞳孔正在一點點渙散開來。

    在這雙眼睛裏，倒映著楊迦自己的形象，呆滯而死板。

    過分真實的場景衝擊著楊迦的視覺，在清醒過來的瞬間，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她飛快的轉開頭，不敢再去看地上躺著的人，但心理上的不適應並沒有好多少。

    白婷替她給腹部止血，抬起頭見楊迦還在發呆，不由有些擔心，“楊迦？”

    “我沒事。”楊迦勉強把那種感覺壓了下去，站起來，繼續往自己原本的目的地走。但她的腦海裏和眼睛裏都是空蕩蕩的一片，什麽都沒有看進去，機械的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等隊友們搜索結束之後，便又轉身往外走。

    一路上到處都是屍體。之前進來的時候，動手的是劉昌的人，楊迦心裏還沒什麽感覺。但是現在，真切的意識到“我殺人了”之後，再看著這滿地的屍體，楊迦卻有一種無法忍受的感覺。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催眠自己，把這個世界當成一個遊戲來處理。她做到了，而且遊刃有餘。因為玩遊戲本來就是楊迦的強項，一旦不去想那些深奧的沒有答案的哲學問題，她也能夠迅速適應這種生活。

    但現在，她從催眠中蘇醒過來，終於意識到，無論如何她不能隻將這個世界當成遊戲。

    以後這種“殺戮”會越來越多，但楊迦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適應。

    不管殺死的是玩家也好，npc也好，都是很難接受的事。

    楊迦知道現在在做的這件事非常關鍵，但她卻始終沒辦法集中精神，甚至連往前走的步伐都越來越無力，越來越艱難。

    隊員們都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畢竟跟楊迦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她的異常又表現得那麽明顯。

    白婷又問了兩遍，但楊迦都沒有回答她。她隻能憂心的轉頭去看黎白。

    黎白也在看楊迦，見白婷的視線轉過來，就說，“你先帶著人跟上去，小心點。”

    等白婷帶領隊友們離開之後，黎白才拉著楊迦，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停下來，然後開門見山的問，“這是你第一次‘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