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緊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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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頭日光明媚,春|色正濃,雀鳥嘰嘰喳喳。

    白馬在前引路,鵝黃紗衣暈著一層柔和的暖光,仿佛帶上了一層柔軟的細絨毛。

    三名侍衛們在後環顧董晗,將他緊密護住。一行五人下了樓梯,穿過長廊,冒著漫天浮動的花雨,走到樓中庭院。

    高大的長楸樹下,人頭攢動,粉白花雨紛紛揚揚,落得極不尋常。

    侍衛上前將人群驅趕開。

    白馬心中咯噔一跳,心道,此樓中如今最愛作妖的,非二爺莫屬。那金楸檀的花枝正好點在自己窗邊,晨起時他剛剛將窗戶封上。二爺若是故技重施、再來扒他的窗戶,定然要吃個“閉窗羹”。以他那樣的性子,隻怕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

    他帶著一股不祥的預感,壓低腦袋、惴惴不安地行至樹下。

    果不其然,那大樹上還真有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他騎在最高最長的枝頭,懷裏抱著把蟒皮三弦琴,正旁若無人、興高采烈地彈撥。

    琴聲歡快、激昂、熱烈,音波推出氣浪,雄渾的內勁帶著火山噴發般的熱情,將滿樹的花苞都給振開了。

    見到二爺的一刹那,白馬平靜的臉上,仿佛瞬間現出一道裂紋。

    開窗不好、關窗不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為了接近周望舒,平白無故撿來一個“燙手”的二爺,他真有些悔不當初,心裏翻來覆去地隻有一句話——我為何要犯賤去打聽他?

    花雨隨樂音而動,飄搖天地間。

    二爺騎在枝頭,與二樓同高,對著白馬房間的那扇已被封死的窗戶,瞎唱:“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小馬兒,起床、開門、收拾漂亮,讓我——進去吧!”

    眾人鼓掌哄笑,白馬臉色青白紅紫。他因為相貌與中原人不同、外表又十分出眾,總是被人注目。平時,除了為客人奏樂跳舞助興,他從來都是低調行事,從來小心翼翼,隻想安安生生地活著。

    然而,幼年受人欺侮的記憶,總會在午夜夢回時浮現心中。他很害怕,因為眼下他並沒有能力去反抗任何人,他怕受人欺壓強迫,怕再有人讓他脫光衣服,當一匹好看的羯馬。

    此時他行至樹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有人豔羨、有人嫉妒,有人驚異於他的顏色、毫無顧忌地對他品頭論足。

    白馬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董晗卻覺得有趣,笑道:“哪家的癡兒,竟如此傾慕於你?”

    “他?癡兒?”白馬重複著董晗的話,喃喃自語,不解地望著二爺,越看越覺得此人並非癡情,而是瘋癲。

    二爺獨自瘋癲也就罷了,可他發瘋的對象正是自己,白馬的心中五味雜陳,實在無法再忍受他的無理取鬧,抬頭大吼:“二爺,請您自重!”

    二爺猛地回頭,目光如電,射至白馬臉上。他見少年紗衣鵝黃,長身玉立,麵目如雪如玉,竟一個激靈突然腿軟,從枝頭摔落下去。

    “當心——!”白馬見二爺陡然栽了下來,嚇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一句“當心”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猶豫。他說罷反應過來,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在心裏暗罵:當真是鬼迷心竅了!

    錚!

    二爺身如遊龍,眾人根本未看清楚,他便就著腦袋朝下、墜落的姿勢,腳尖輕勾幾下,在幾條樹枝間來回轉換。

    他迅速找到一條稍微穩當些的枝條,繼而僅以腳腕發力,便將自己整個人送至其上,用雙腿穩穩地攀住樹枝,再次坐了下來。

    二爺張開五指,狂放地掃了一把琴弦,大笑,朗聲唱道:“心乎愛矣,遐不謂矣。心中藏之,何日忘矣?小馬兒,你擔心我!”

    白馬心頭,原本籠著一層總也驅散不了的黑暗陰影。

    安寧的幼年生活突逢巨變,苦難的奴隸生涯掙紮求生,辛酸的倡優歲月無人關愛,他在漂泊零落中入一片水上浮萍般搖搖晃晃地長大了。仿佛他的頑強就是天生的,仿佛他的心天生就是一塊石頭,他的心事,不曾向任何人訴說,也沒有人曾經問起。

    沒有人在意他,甚至於他自己,都並不在意。

    “心中藏之”“心乎愛矣”,白馬聽見這一句詩歌,內心仿佛有數百朵煙火瘋狂炸裂,五光十色,光華耀目。

    如同多年前的元辰節,那個一個風雪夜。

    董晗並不在意白馬的心思變化,他隻是望著二爺,目露疑惑神色,仿佛在自言自語,問:“他的模樣,我曾在何處見過?”

    白馬心思早已飛遠,回頭:“啊?”他雙眼大張,日光落下,灰綠色的眸子像透光的上好琉璃。

    董晗搖頭輕笑:“京洛出少年。許久未見如此血氣方剛的少年了,這人武功不錯,歌兒唱得也好,像……像鄄城縣公。”

    “大人。”侍衛輕咳一聲,似乎是在提醒董晗什麽。

    董晗擺擺手,陷入回憶,“陳思王、曹祭酒,他們一家子,俱是性情中人。當初曹祭酒全力勸諫,本就是不偏不倚、忠於朝廷,奈何他太過剛直,太不通達人情,不會退讓,唉……現下說說,倒也無妨。”

    突然間,他雙眼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麽,拊掌笑道:“說到曹祭酒,國子學的那幫讀書人、老馮將軍……咱們大周的忠義之士,原就不少。”

    白馬被侍衛的咳嗽聲喚醒,低頭靜聽董晗所言。

    他記憶力驚人,流言蜚語聽得也多,當即知曉董晗所說的,乃是魏武帝之孫、陳思王次子、官居大周國子祭酒的曹躍淵。

    此人恣情縱性、豪放不羈,此外還是公認的文采斐然、武功高強,曾做出痛飲狂歌、一日策馬飛馳玉門上陣殺敵的壯舉,洛陽城中至今仍流傳著他的豪邁軼事。

    可惜,曹躍淵因為上書陳情、請令齊王即位,而被廢黜。後又因別的事情上書怒斥先帝昏庸,朝中有人在先帝耳旁鼓唇搖舌、進他的讒言,曹家最終被滿門抄斬了。

    坊間流言,都說從前的齊王是個大賢人,周武帝年邁病重,其嫡長子、如今的聖上又毫無治國才能,滿朝文武一邊倒地支持齊王梁攸。

    當時,隻有以謝瑛為首的外戚,作為藩王宗室的敵對方,堅定地站在惠帝身後。董晗一路陪著惠帝走來,說不得還有過與謝瑛共患難的時候,隻不過世易時移,雙方變了,各自的立場也變了,朋友不再,變為仇敵。

    董晗透過曹躍淵,想到了什麽?

    白馬自然明白——敵人的敵人,是自己的朋友。

    那些在皇權鬥爭中隨齊王之死、受謝瑛迫害,蟄伏待時的人還有很多。他們眼界高遠,忠心於朝廷,在惠帝已經即位的當下,縱使不願肝腦塗地為其效力,亦絕不會向謝瑛或者別的勢力偏斜。

    白馬知道董晗是找到了方向,他要向那些賦閑隱居的老人們求援,立即向他賀喜,道:“恭喜義父尋得良方!不過,唇兒還是更希望您能保重,莫因過度操勞而傷身。”

    “聞琴音而知雅意,唇兒,你太懂人心了。”董晗收回視線,麵露欣喜,笑道:“未曾想,今日前來散心,竟能豁然開朗,說不得真是我的福星,能給義父帶來的好運氣?”

    白馬連忙謙虛道:“哪裏的話,義父吉人自有天相。”

    董晗十分開心,親手為白馬扯了扯衣襟,道:“莫要再送,半月後,義父再來看你。其實,說句實話,我對你並沒有什麽期望,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像我這般病急亂投醫。且行且看罷,隻記住一條,小心謹慎。”

    白馬點頭稱是。然而,他心中所想,卻是如此一來,自己若想為董晗尋找可用的棋子,便是難上加難。不過縱使再難,他也不會放棄,更何況他心中確實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曆史與命運的暗湧潛流許久,終在此日開始奔流。

    白馬目送董晗走出大門,再回首時,漫天花雨如瀑。

    此日天朗氣清,碧空如洗,長楸樹柔軟的花瓣飄飄搖搖,粉紅與雪白相雜。他行在花雨中,被花粉嗆得打了個噴嚏,回過神來,已經走到了院中最大的那顆長楸樹下。

    二爺仍穩穩當當地坐在樹枝上,迎著日光,彈琴作歌。想來也是奇怪,尋常時候,若有人如他一般玩鬧,大都會因為太過尷尬而被當作嘩眾取寵,引來噓聲一片。

    然而,此人沒臉沒皮,在萬眾矚目下仍舊泰然自若,跟與白馬單獨相處時,沒有絲毫的不同。大抵是他心中本就坦然,看的人心中便不會生出輕蔑,他心裏頭快樂,看的人也能感受到他的快樂。

    二爺興高采烈,為圍觀眾人展示自己的琴技與歌喉,一低頭,才發現白馬已經走到樹下,眼角沾著一片淚滴似的花瓣。他一個扭身,雙腳勾在枝頭,整個人倒掛在樹梢上搖來搖去,朝白馬大喊。

    “小——美人兒——!”

    二爺嬉笑著搖頭擺尾,從高處蕩下,晃眼便來到白馬麵前——他在擺蕩的過程中,腦袋一抖,張大嘴“叭”地一聲,將梢頭最大的一個骨朵兒咬下,帶著一段手掌長短的枝條,叼在嘴裏。

    幾乎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二爺已經倒懸在白馬麵前,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的臉近在咫尺。

    二爺一點一點,慢慢貼近。

    白馬斂聲屏息,雙目圓睜。

    燦爛日光下,他那對漂亮的眼睛越來越綠,從深冬湖泊,變成孟春江水,是藍田翡翠,是喀納斯最神秘的遠古聖湖。

    光陰歲月,在此刻逐漸變得柔軟綿長,仿佛被日光融化,滴滴答答、顆顆掉落的石蠟。

    兩人的雙唇,就這麽碰到一處,剛剛折斷的花枝還帶著泥土和樹液的清香。

    白馬雙瞳瞬間收縮,隻聽“砰”地一聲。

    二爺以內勁催發,將一個緊閉的花骨朵兒逼得燦然綻放!

    他用舌尖將花枝推至白馬嘴裏,腰腹發力,倒轉翻騰,一個翻身飛落而下,單膝跪在白馬麵前。

    三十歲的大男人,雙眼明亮如星,麵上帶著赤子般的笑容,仰頭直勾勾盯著身前的少年,柔聲唱道:“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白馬眼眶紅了,他的心莫名地抽動,甚至有些發疼,不禁微微張嘴。

    花枝落地,花瓣粉白|粉紅,羽毛般清揚浮空,好似一場春夢。

    “莫、莫名其妙!”

    白馬大叫著跑開,方一轉身,立刻滿麵通紅。

    二爺落寞地低頭拾起花枝,將半殘的花朵插在領口,懶洋洋環顧四周,罵道:“看甚麽看!不給錢白嫖老子啊?!”

    他雖氣勢洶洶,可圍觀眾人都不怕他,見他竟也會被人拒絕,紛紛大笑不止,出言“安慰”他。

    轉眼已是五月中旬,大街小巷彌漫金楸檀的花香。

    大半個月裏,二爺時不時趕走白馬的客人不說,還隔三差五地給他找事。

    晨起爬樹,彈琴唱歌擾人清夢。

    二爺的琴彈得確實不錯,帶著邊塞的風沙,又有著精編的韻律曲調。可白馬夜裏不是練功就是陪客喝酒,清早呼呼大睡,好幾次都直接推窗動手打人——偏生還打不過他。

    二爺得了便宜,任由白馬對自己拳腳相加,踩在一條花枝上巋然不動。白馬見他這老神在在的模樣,滿心都是無可奈何,越打越生氣,隻能返回床上,把腦袋埋在枕頭裏,將自己裹成一個“花卷”。

    夜裏敲窗,提著個白玉瑪瑙的小夜壺催他尿尿。

    白馬知道此人貪杯又易醉,隻要不帶酒氣,多半就不會有過分的舉動。他每次都隔著老遠的距離,先好好聞一聞二爺身上的氣味,確定他並未喝酒,才把東西接過來,心道都是大男人,原就無須避嫌,轉身便尿上了。

    流水聲伴著二爺“半夜尿尿舒筋益氣”“年輕人不可貪睡,當心那話|兒越睡越軟”此類荒唐言語,嘩啦嘩啦地響。二爺老臉有城牆那麽厚,還時不時探腦袋過來偷看白馬,指點他把尿的方向,連口哨都譜了好幾種曲調,以達到“應天合人”的尿尿的境界。

    白馬麵無表情地尿完,伴隨著二爺“試試老大夫的經絡按摩秘方?”的詢問,轉身便把夜壺朝他擲出,問一句“老大夫就沒有啞巴藥?”

    二爺可不敢碰那夜壺,隨手扯過牆角的珊瑚樹當叉子,顛顛兒地從窗口跳出去。

    他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白馬可不相信他隻是來送個夜壺,可他偏就那麽走了。

    雖然白馬完全想不明白此人為何就纏上了自己,但是在這個事兒精的煩擾下,他感覺到日子越過越快。換言之,他的日子似乎沒有往常那麽難過了。

    如此一日又一日,白馬對二爺那時而陰鬱、時而深情、時而浪蕩——但大多是時間都是幼稚的脾氣,竟開始習慣了。

    又是五月的一個夜晚,白馬不陪客,難得清閑。

    白馬為了練功不岔氣,幹脆將兩扇窗戶都關上,希望今夜不再遇到二爺。他闔上窗戶,喃喃自語:“不知愣頭青近來過得好不好,他可不要多說多錯,把我賣了。”

    原本,白馬氣海中封存著一個祆教老祭司畢生的功力,他必須在每夜子時練功,以將巨量的真氣化為己用。然而,他幼時遭人殘害身體,雖然隨著年歲增長慢慢恢複過來,可畢竟傷及了根基,縱使每夜勤加練習,也未必能在武道上有所成就。

    更莫說身在青山樓的這三年,他根本就沒有什麽時間來練習。

    頭兩年,他與檀青還有同時被買來的一幹少年少女,同住在一個大通鋪裏,沒日沒夜地練習歌舞樂器,別說練武了,就連讀書識字的功夫也是沒有的,往往腦袋一沾著枕頭便睡著了。他隻能不分冬夏,每日早早地起床,趁著小溝渠邊沒什麽人,提心吊膽地練一些招法,內功卻擱置了。

    今年年初,他們終於得到掌事的認可,方能出來表演、陪客,不僅開始有了一些私房錢,還能兩人同住在二樓的小廂房。

    白馬與檀青同居,兩人朝夕相處,他若是練功,斷無可能不漏痕跡。一開始,白馬隻是時常在陪客時觀察客人的武功,將他們一一記在腦中,等到回房歇息後試著練習,繼而觀察檀青的反應。

    檀青對白馬過目不忘的尤為佩服,而關於武學的來路,往往是白馬說什麽、檀青就信什麽。相處日久,白馬知道檀青純良,索性不再隱瞞,反倒把佛門心法傳給他,希望自己能有個助力。

    別看檀青平時做事愣頭愣腦,讀書學習卻是一等一的聰穎,這心法白馬隻給他解釋過三次,他便已經能夠自行修習,或許是心思單純,學東西的時候比常人更加心無旁騖吧。

    白馬歎了口氣,安慰自己道:“不過,他若一不小心露了馬腳,其實也沒什麽。如今京城裏伽藍遍地,和尚到處都是,佛門心法亦算尋常,應當不至於引人疑心。而且,我別的武功,他也不曉得。”

    白馬當然沒有把所有功夫都露給檀青,畢竟世事難料,人心變幻無常,這種事情自己再清楚不過。

    如今檀青走了,他憑著記憶,開始使用平時撿來的趁手的木棍子,光明正大地練習從那碧眼雙刀客阿九身上偷看來的天山雙刀。

    白馬一麵劃著,一麵自言自語,道:“檀青人不笨,隻是心思單純,我教他時再三叮囑過,應當不會被發現。”

    他挽了兩下木棍做的“刀”,歎道:“可是周望舒那樣聰明,他以前發現我偷偷練功,就並沒有直說過什麽。說起來,愣頭青一直待在後院,眼下也不知如何了,他那個樣子,周望舒會喜歡麽?”

    白馬又是一“刀”劈出,明明沒有運功,卻不知為何漏出了一道真氣,氣息從桌邊擦過,險些將桌腿劈壞。他一個閃身,害怕再出意外,忙不迭收起雙“刀”,過去檢查那條桌腿,腦中又浮現出一個疑問:“那個藏頭露尾的‘先生’,到底是不是周望舒?”

    “就是周望舒,這麽個大活人你不問,偏要去費腦傷神,是個什麽脾氣?”二爺的聲音忽然在窗邊響起。

    白馬被嚇得滑了個趔趄,絆倒了桌上的茶壺,茶壺撞飛杯盤,五六個小杯子劈裏啪啦打碎了。他大叫著跑起來打掃,氣鼓氣漲,罵道:“你是吊死鬼投胎麽?總是大、半、夜地!扒人窗戶!”

    他已經放棄對二爺維持虛假的客氣,因為即使再好的涵養對上這沒臉沒皮的人,似乎也並無用處。

    且此人脾氣怪異,又精明能識人,虛情假意怕是要弄巧成拙。

    二爺單腿踢開窗戶,腳尖勾著上方的窗框,蝙蝠般倒懸著,笑道:“功夫都是哪裏學的?早知青山樓還教你們這個,爺也不必跑到山裏苦練十年。身子不如你精貴,可到這來賣身,邊享樂邊學。”

    白馬對他這些粗俗言語已習以為常,譏諷道:“您自個來陪兩個客人,試試不就知道了。不是會兩百多式功夫麽,花魁非您莫屬。”

    二爺“咄”地跳落在地,將背的大包袱隨手往桌上一放。

    他把東西乒乒乓乓地擺上桌,笑道:“趁熱來吃,這可是剛從十二連環塢裏卷來的稀奇貨,爺想著你最是愛吃,自個一口都沒碰。一回來就跑到廚房去熱菜,哎!饞死我嘍!”

    “周望舒的十二連環塢?”

    “此話的重點,在於爺一口都沒碰,你為何反倒關心起他?”

    “你去江南替他辦事?他的地盤果然沒有被人奪去。他在洛陽,在……樓中?”白馬一聽到周望舒的消息,知道自己的猜測已八|九不離十,激動得兩眼放光,直覺陪二爺鬧了大半個月也並非一無所獲。

    二爺臉垮了下來,濃眉擰在一處,言語中略帶著一絲委屈的氣惱,咕噥道:“你吃不吃?”

    白馬暗自觀察他的神色,知自己說對了,便不想逼得太緊、怕自己反露馬腳,腦袋一點,道:“吃!”

    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無法拒絕任何與吃有關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