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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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初三年冬月,西風烈,天大雪。

    至臘月,黃河封凍,江、漢凝冰。

    玉門以西,暴雪成災,積雪三尺,地麵結冰如鏡。

    匈奴冰雪尤甚,鬧了大饑|荒,數次暗中派兵,趁夜偷襲邊地城寨。起初是搶奪衣糧,至後不見大周朝廷發兵回擊,竟在白日殺人劫掠。

    邊關急報連傳。

    但惠帝知情時,已是半月後。

    奏折前後一共有五道,由趙王梁倫壓在一起遞給皇帝。

    想當年,先帝把江山交到惠帝手裏,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惠帝當政沒幾年,明麵上行的是“無為而治”的仁政,其實大半時間,權力都被老國丈謝瑛掌握著,他自己真沒處理過什麽事情。

    及至謝瑛謀反被誅,惠帝不僅沒能吃教訓,反倒慶幸自己得忠臣擁護,可高枕無憂矣!自此,他更加不問政事——問也白問,還得看別人願不願告訴他。

    夜深人靜,這位青年皇帝偶爾也會輾轉難寐,覺得龍床上滿滿地鋪著尖針。回想大殿上群臣的眼神,他縱使再駑鈍,亦能淡淡地體味到,謝瑛雖然死了,但原屬於君王的權力,始終沒能回到自己手裏。王朝最至高無上的君權,從一個反賊的手裏,傳到了另外幾個,不知是忠是奸的人的手裏。

    作為一個皇帝,梁衷過得窩囊。他唯一擁有的,隻是時時侍奉在側的董晗。他每日夜裏闔眼前,最後見到的,總是明黃錦帳外那個佇立著的灰影。

    如此一年、兩年,十年、百年。

    惠帝接過奏折,見董晗的指尖凍得發紅,便吩咐了一聲:“冷的很,把窗戶關上,再添些碳火。”

    書房裏,七八個大臣噤若寒蟬,隻剩翻動奏折的沙沙聲,間或有一兩聲火星子爆裂所發出的“剝”的響聲。

    惠帝看過奏折,生怕打仗,心中惶恐不安,捂著手爐子發顫,不禁責備了趙王兩句:“怎現在才把折子拿來?”

    趙王心中不愉,對這名年過而立的皇帝說:“聖上年幼,從前被謝瑛欺瞞,不知每年冬月,邊關那幫蠹蟲必會挖空心思,尋個由頭向朝廷哭窮。”梁倫醉心修道久矣,渾身仙氣飄然,說話時禮數周全,麵上不露絲毫怒色,看著倒挺像那麽回事兒。

    然而,這趙王拿著自己內祖父的身份,當眾諷刺惠帝不懂政事,比起猖狂無狀的謝瑛,又能高明到哪去?

    惠帝沒去管趙王。他人雖笨,但心是善的,害怕過後,又開始擔心,想著若奏報屬實,邊民的處境如何?他望了董晗一眼,這是他唯一的智囊。可董晗身為宦官,是不能議政的。惠帝拿不出主意,隻能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不想,趙王又開始附和皇帝,說:“先前江南有折子上報,稱近來下了一場赤血。君王乃天子,自古天象有異,俱是警示君王。”

    “警示我什麽?”惠帝覺得自己行端坐正,並未失德。這樣冷的天,他連蛐蛐都不能鬥了,日子過得寡淡無味,簡直是無德可失,“下了赤雪,也算是奇觀了,可那又如何?”

    趙王實在受不了同傻子猜謎,最終隻能挑明,說:“玉門的急報許是真的,陛下該撥些銀錢賑災。但您必須慎重,派個熟知西北情勢、懂得帶兵打仗,且信得過的人,先去辨一辨真假。”

    惠帝點頭稱是,就著趙王的話,想了想,道:“西北的情勢,還有誰能比你更熟?寫個折子呈上來,朕撥銀子,你派人去就是。”

    趙王連忙推辭,似清嗓般咳了一聲。

    一名武將聞聲出列,行禮後,遞出早已備好的折子。

    董晗見狀,輕咳一聲。

    惠帝看不懂別人的顏色,卻能瞬間明白董晗的意思。他微微側目,看了董晗一眼,忽然收回剛剛摸到折子的手,道:“楚王去哪了?你們都不說話,但賑災必然要開國庫,須慎重。皇叔先前所所言不無道理,朕要集思廣益,再問問楚王吧。”

    趙王暗暗發笑,麵上卻作出一派憂心狀,告訴惠帝:楚王前些日子發現了一件極不尋常的事情,現已外出辦案去了。

    災民等不了,惠帝沒辦法,隻得批了折子。

    楚王身在何處?

    趙王屏退眾人,才低聲向惠帝匯報:戶部倉部郎手下,有一個名喚周勤的主事,年輕人滿腔熱血,指控齊王梁攸多年來暗中劫掠漕糧。此事無人敢插手,耽擱了四、五個月,原本已被壓了下來,卻不知消息如何跑到了楚王的耳朵裏,楚王一氣之下,親自前往查辦。

    惠帝愣了半天,歎道:“這都是什麽事啊?”

    此刻,萬裏外的江南建鄴,正下著鵝毛大雪。

    臘月初九,天地冰封。

    建鄴城郊蒼鬱的鬆柏林,頂著一層厚重的雪霧。若非日光從紛紛揚揚的雪花間穿過,灑在林中,點亮了枝頭掛著的冰淩兒,遠遠望去竟似灰蒙蒙的天塌了下來,被樹林子給頂起來一般。

    午後風消雪止,太陽掙紮著撥開雲霧,天氣才稍稍轉暖。

    因年節將至,江水罕見地多處封凍,冬月末的時候,集市上最後一班商人已賣完皮貨、香料,全部開始往家鄉趕,故而城中頗為冷清。

    建鄴富裕,經得起大雪摧折,百姓多以經商為生,從事農桑的不多,他們多年沒有見過大雪,不為農人感到辛酸,隻覺新奇,個個都道瑞雪兆豐年。辦完年貨以後,人們成群結隊,背著竹簍、挑著竹筐,出城捕魚、挖野菜;或負長弓,三兩個壯丁一同入山圍獵;又或尋到江水結冰處,帶著小童們冰嬉。

    一陣風來,流雲遠去,日光忽而大盛,照得一川秦淮閃亮耀目,如金龍臥冰酣眠,滿身鱗甲隨其呼吸輕輕抖動。

    河灣背陰處,道窄,河麵結了數丈幾寸厚的冰,女人們在岸邊挖野菜,孩童們便在河上鑿冰撈魚。

    河岸邊,一個正在挖野菜的女人扯著嗓子喊道:“真兒,再捉一條魚,咱們就要回家啦!”

    “莫催命!我在辦正事哩!”一個□□歲的小童一本正經地回話,他凍得鼻尖通紅,卻仍同兩個小夥伴蹲在冰麵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冰上剛剛鑿開的小窟窿,小心翼翼地把網子放進去。

    遠處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真兒抬頭望去,瞬間被吸引了目光,幾乎忘了手頭上的“正事”。

    塵雪飛揚,漫天冰雪中,一匹黑馬踏雲而來!

    但若仔細再看,便會發現,那黑馬並非駕雲乘雪,而是通體烏黑,四踢上長著白毛,因速度快如一線電光,故而讓人看不清它的蹄子。

    馬背上的坐著個白衣雙刀客。他的雙刀插在後腰上的革帶中,左手提著個巨大的紅木箱子,僅憑右手馭馬,卻絲毫不顯吃力。他抬眼望見建鄴城已不遠,便減了速度,不時向後回望,將馬尾辮上捆著的銅鈴甩出一陣脆響,笑喊:“狗來追!”

    真兒一驚,發現後方竟有一列七馬隊緊追而來,馬上的人個個凶神惡煞,手上更是提著大砍刀。為首者怒喊:“陰險小賊!將你爺爺的東西還來,老子留你一條狗命!”

    “籲——!”白衣雙刀客勒馬駐步,調轉馬頭,卻不拔刀。

    大漢們旋踵既至,散開成圈,將雙刀客圍在中間。為首那人頭插鳥羽,一副流氓樣,氣得麵頰通紅,對白衣刀客說:“老子看你往哪跑!”

    白衣雙刀客失笑,反問:“我跑我的,你追什麽?”

    流氓頭子見了雙刀客的笑,似乎立馬就不氣了,但他並不表現出來,用拇指狠狠一擦鼻子,威嚇道:“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竟敢偷到老子我頭上來?東西還來!你若此刻能回心轉意,跟老子回寨子裏去,老子便不治你的罪。”

    白衣雙刀客淡淡道:“我爹早已駕鶴西去,你若是我老子,我豈不是要送你歸西?”他說罷狡黠一笑,忽然將箱子隨手一扔。但聽“哐”的一聲響,那箱子被砸了個稀巴爛,金銀首飾散落在地。

    流氓頭子怒極,指著雙刀客,喝道:“你!”可他話未說完,那雙刀客已經腳尖輕點馬鐙,騰起躍至半空。

    雙刀客輕功了得,仿佛腳下懸著無形的階梯,單腳在空中一踩,繼而抬起腿猛一轉身。隻此一腳,便將圍成一圈的七個大漢踢下馬去。

    真兒看得很分明,那雙刀客的腳並沒有接觸到旁人的身體,他是用傳說中的內勁將七個大漢瞬間震飛的!

    真兒不禁讚道:“大俠真厲害!”

    雙刀客從空中落下,腳剛沾地,便迅速躍向前去,將那剛剛翻身、正準備爬起來的流氓頭子踢到,並一腳踩在對方背上,活像是捉住了一隻四肢亂動的大王八。他抖了抖耳朵,似是聽見了真兒的讚歎,腦後的辮子一晃,銅鈴脆響,回眸對這小童笑了笑。

    這身負高明內功的雙刀客,竟是個少年郎!他年紀不過十六、七,身長卻已有七尺餘,模樣更是生得好生俊俏。皮膚如玉似雪,麵目俊美如畫,眉眼間帶著三分秀麗,更有七分英氣,仿佛世間的鍾靈毓秀,全都被自然天工刻進了他那一雙碧色的眼眸中。

    “這雙刀客竟是個胡人?可他模樣卻很像中原人,若不是生著赤發碧眼,我可實在看不出來。他……當真是個胡人?”真兒看高手揍人,熱血澎湃,再見到這高手的模樣,幼小的心中直是感慨萬千,全沒注意到自己腳下,一條裂縫正無聲無息地迅速張開。

    正在挖野菜的女人抬頭擦汗,望見遠處捕魚的兒子,雙瞳驟然收縮,發出一聲大喊:“真兒,快跑開!”

    原來,冰麵多處被鑿開,如今已不堪承受三個孩子的重量,悄悄地裂開了一道縫。另外兩個孩子聽見女人的叫喊,轉眼便發現了腳下異常,不要命地四散逃命,卻無心加速了冰麵破裂的速度。

    “你們幹什麽?”真兒回過神來,可他本就蹲在中間拉網,裂縫正在他的兩腳間,因為他一直在看遠處,故未能及時發現端倪,此刻已是是無路可逃,隻能憑著本能呼喊,“救命!”

    隻聽“剝”地一聲巨響,冰麵應聲碎成成數塊,碎冰隨流水向不同的方向散開。

    眼看著真兒失了重心,跌倒在浮冰上,馬上就要掉入水中,一隻獵鷹不知從何處“騰”地衝來,叼住真兒的衣領,呼吸間就把他帶離了危險的冰麵。

    真兒好容易穩住心神,睜眼一看,這哪裏是獵鷹?明明是個玄衣男人!這人一聲玄色勁裝,衣角沾了些血汙,目光如炬,狂野不羈,如同剛剛獵食完的鷹隼,兔起鶻落間就將真兒夾在腋下,從冰上救了下來。

    “逃命都不忘手裏的魚,我看你將來必成大器!”那鷹隼般的黑衣男人將真兒放在地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回魂了!回家去,莫讓你娘擔心。”

    遠處的女人丟了菜籃子,跑過來一把抱住真兒,拍著他的背,哄著:“我兒莫怕,我兒莫怕。”

    “娘,我沒事兒!”真兒紅著臉,不好意思地從女人懷裏掙了出來。

    這驚魂未定的女人抹了把淚,仰頭對身前高大近九尺的玄衣男人說道:“多謝大俠相救,不知您如何稱呼?您是真兒的救命恩人,咱一定要記得您的恩情!”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天兒晚了,快回家吃飯吧!”玄衣男人笑著搖頭,目光已經落到別處,緊緊盯著不遠處那白衣雙刀客。他心不在焉地擺擺手,虎步龍行,腳下生風,邊走邊說:“在下岑非魚!”

    “娘,你聽見了?他就是中原第一大俠客,白馬銀槍岑非魚!他怎麽如此年輕……英俊?”真兒激動地大喊,回頭看向母親,卻發現母親麵頰微紅,不知是否是受涼了,“娘?”

    女人回過神來,拉著兒子拔腿就走,低聲道:“快走!”

    真兒不明所以,問:“娘,你怎麽聽見了岑大俠的名字,就這樣驚慌?”

    女人瞪了兒子一眼,提著他的耳朵,囑咐道:“切莫讓此事被旁人知曉!聽說這岑非魚惹上□□煩了,現在江湖上的人都想從他手裏搶那個趙楨遺孤。雙拳難敵四手,他要如何應對?咱們是平頭百姓,不可惹禍上身。”

    岑非魚踏雪無痕,躡手躡腳地走到白衣雙刀客,亦即白馬身後,伸長了脖子,把臉貼在對方後頸約一寸處。

    找麻煩的人被揍得人仰馬翻,倒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呼痛。

    白馬見岑非魚救下了將要落水的小童,便不再分心,繼續戲耍那幫流氓,勢要給他們留個教訓此刻正踩著那流氓頭子。

    料想岑非魚已經完事,卻未聽見他聒噪,白馬覺得奇怪,不禁回頭望去。

    這一回頭,卻正中了岑非魚的詭計。四目相對,雙唇相貼,白馬剛剛好親在岑非魚嘴上。自春至夏,而今秋過冬來,白馬每每回眸,岑非魚總是在他身後。

    岑非魚舉起雙手,向後退了一步,笑嘻嘻地說:“小的知錯,還請趙大俠大人不記小人過!”

    白馬伸出手,向岑非魚勾勾食指,“大膽狂徒,過來。”

    岑非魚裝模作樣、扭扭捏捏地靠了過來,“您吩咐。”

    白馬被他給逗笑了,將腳下的流氓頭子踢開,抱住岑非魚,道:“去了三天,你是遇到了幾波人?”

    岑非魚用額頭頂著白馬的額頭,拿鼻尖刮他鼻尖,道:“君子無罪,懷璧其罪。誰讓我手裏有趙大俠這樣一個香餑餑?打了了一波,又來一波,一波一波無窮盡也。”

    兩人正耳鬢廝磨,岑非魚忽而眸光一閃,彈指扔出個小石子兒,將準備逃跑的流氓頭子點了穴定在當場。他賴在白馬身上蹭來蹭去,唉聲歎氣道:“我一人引走刺客,幫你解決找上門的麻煩,為的是讓你早些回家置辦年貨。你倒好!在外頭勾三搭四,嫌我人老珠黃了不成?”

    白馬看岑非魚一副認真的模樣,直是哭笑不得,附在他耳邊低語一陣,間或望一眼那流氓頭子。

    岑非魚聽完,點點頭,道:“原是這樣?那行!就按你說的辦。”

    那流氓頭子同他們離得不遠,將兩人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覺得自己如同被捆了雙腳扔在砧板上待宰的雞。

    這人不過是石頭城外山寨上的一個小小匪首,三日前帶人在林中打獵,有幸遇上個俊俏的白雪奴。他是龍陽,一見到那白雪奴便心神蕩漾,當場就把人綁了,想著帶回寨子裏當壓寨相公。

    流氓頭子二十歲出頭,從未跟男子牽過小手,準備行房前心中忐忑,怕那白雪奴不喜歡自己,便把壓箱底的財寶取出來炫耀,裏麵更放著他家傳的寶貝。誰成想,小美人搖身一變,成了個會武功的高手,將他打暈過去,帶著他的家當逃跑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流氓頭子轉醒後,顧不得麵子,帶著人馬追了上來,無論如何總要把自己的傳家寶給搶回來。

    岑非魚攬著白馬,懶洋洋地走到流氓頭子麵前,陰陽怪氣地問白馬:“他哪一點比我好?模樣?品味?武功?才學?嘖嘖,一樣都比不過本大爺!”

    白馬:“他比你聽話。”

    岑非魚不服氣,拍著胸脯道:“我何曾忤逆過你?”

    白馬:“他溫順聽話,我若告訴他:不乖乖提著這口箱子,進城送到我家,我便當場震碎他的筋脈,讓他從此變成個廢人。他定然會放下架子,乖乖照辦。你呢?總是得寸進尺,尾巴翹上天。”

    岑非魚對那流氓頭子怒目而視,氣呼呼道:“男兒大丈夫,死何足懼?雖然你是個山匪,外頭仇家必然不少,但怎可受這胯|下之辱?”

    那流氓頭子一聽,心道:一言不合就要將我變成個廢人,這還了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可不做那寧死不屈的硬骨頭。他抱住白馬的大腿,求饒道:“我定然照辦!定然照辦!”

    白馬衝岑非魚揚眉一笑,從地上撿了五六樣首飾,分給其餘六人,打發他們各自進城,拿東西換些年貨回寨子過年,而後翻身上馬,與岑非魚並排前行。

    流氓頭子拍拍身上的雪渣,咬牙切齒,腦袋上的鳥毛七零八落,卻不得不憋住滿腔怒火,畏畏縮縮地跟在馬屁股後頭,抱著箱子走進建鄴城去。他趁白馬不注意,偷偷將箱子裏的一個黑布包藏進懷裏,繼而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城門口,周望舒負劍而立,身旁站著個檀青,與他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動作神情。

    白馬與岑非魚不約而同地吹了個響哨,道:“回來了!”

    周望舒少見地笑了笑,道:“回來就好。”

    岑非魚打趣道:“這才月餘不見,你倆個活像是老子帶兒子。”

    檀青輕哼一聲,立馬原形畢露,衝到白馬的馬上,扒拉他的衣服,裏裏外外翻看一通,“你活啦?”

    白馬輕輕一推,便把檀青擠下馬去,笑道:“哥哥怎會留你一人孤苦伶仃,實在是怕你被人欺負了去。”繼而哈哈大笑,告訴周望舒,“萬事遂順,周大俠,你們如何?”

    周望舒:“英雄帖已盡數發完,江湖人四海為家,元月十五,石頭城裏定會群英畢集。”

    四人相視一笑。

    檀青望見馬屁股後頭跟著的流氓頭子,笑問:“這是哪位兄弟?”

    “你白馬哥哥新收的小妾。”岑非魚長籲短歎,苦哈哈地說道,繼而揚鞭奮蹄,嘴裏發出嗚嗚啦啦的怪叫,當先跑進城裏,“回家!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