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蓮池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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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彥欽繞過陸勉,走到餘競瑤的身邊。陸勉施禮,沈彥欽淡然頜首,隨即目光落在了餘競瑤身上。
“出門怎麽沒告訴我一聲,走得這麽急,我找你許久。”
餘競瑤心悸未甫,沒有回應。沈彥欽喚了一聲,霽顏從對麵走了過來,將手上的披風遞給了他。
“在街上遇到霽顏,才知道你在這。”他將披風披在了餘競瑤的身上,手指輕動,將飄帶係在了她的胸前。“天還未暖,你身子不適,應該在家休息。”
說罷,拉起餘競瑤的手腕,淡定地對陸勉道別,帶著她離開了。
陸勉回身,望著二人離開的背影,袖中的手緊握,隻差那麽一點,就碰到了。
默立許久,待二人走出視線,陸勉回神,目光瞥向那條深巷。
“出來。”陸勉壓低嗓音喚了一聲,兩個侍衛從巷口的房山後閃出,垂首而立。陸勉背對著他二人,“可查到什麽?”
“沒有,屬下到的時候裏麵已空無一人。”
“一個女人都能窺探得到,你們查不到?”
“屬下不敢靠得太近,皇子妃……她身後一直有人隱蔽跟隨。”
陸勉略驚,暗自冷哼。居然派人盯著,看來沈彥欽到底還是信不過她。不過既然如此,又為何對她不設防呢?他不信沈彥欽沒有發現餘競瑤,不然為何不再繼續追了。
陸勉望著遠處凝神片刻,隨即轉身而去。
“給我盯緊了這條巷子。”
一路上,二人沉默,餘競瑤由霽顏伴著,走在沈彥欽的身後。看著他肅然挺拔的脊背,回想小宅中他驀地望向自己,餘競瑤每一步都踏得膽顫心驚。
沈彥欽不是個簡單的人,她比誰都清楚,不然也不會選擇嫁給他。不過僅僅生活幾日而已,沈彥欽對自己的態度不明,若是惹惱了他,以他的性子,誰知道會發生何事。
回了王府,沈彥欽沒有去後院,而是徑直進了靖昕堂。餘競瑤知道他是有話要說,心一沉,跟了進去。
餘競瑤默默地回身把門關上,然一轉身登時驚得屏住了呼吸,沈彥欽就站在她的麵前,距她不過半臂之遠,目光淩厲地盯著她。餘競瑤緊張得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下意識地後退,卻撞到了背後的門上。
沈彥欽身體前傾,欺近餘競瑤,她整個人被這淩人的氣勢逼迫得無處可逃,隻能把頭埋得更深。他盯了她許久,語氣冰冷問道:
“你今天去哪了?”
餘競瑤聞聲輕顫,深吸了口氣鎮靜下來。該麵對的總要麵對,她強迫自己坦然,沒有言語,隻是從容抬頭,將手中的一隻木盒遞了上去。
沈彥欽漠然地接了過來,打開,是一條雕花螭紋青玉帶。他盯著玉帶怔了片刻,抬眼便對上了餘競瑤漾著漣漪的清眸。
“昨晚把你的玉帶打破了,今兒去給你置了一條新的。”餘競瑤故作淡定地對他一笑,可嘴角卻不爭氣地抖了抖。
沈彥欽雙眸幽邃,望著她眼底唇角隱藏的惶惶,沉默了。隻聽“啪”的一聲,木盒的蓋子扣了上,驚得餘競瑤的心猛地一翻,舉眸迎上了他寒冰似的目光。難道他看見自己了?心中的憂懼再安奈不住了,她屏住呼吸,等待著沈彥欽下一刻的質問。
沈彥欽什麽都沒有說,驀地伸出手來,餘競瑤嚇得偏頭要躲,然他隻是推開了她身後的門,繞過她走出了靖昕堂。
夜晚,餘競瑤獨自一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餘競瑤現在明白什麽叫“恐懼源於未知”了。沒有舉動的沈彥欽更讓人害怕。他不言不語地就走了,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麵對的會是什麽。
霽顏為餘競瑤放下帷帳暗了燈燭,乏累了一天,想著想著,便有了困意。睡夢中她聽到身後有窸窣聲,接著床動了動,餘競瑤驚得陡地睜開了眼睛,是沈彥欽,他回來了。
他不是生氣了嗎?怎又回來了?難道是為了白天的事,回頭懲辦自己?餘競瑤不敢再想下去了。
餘競瑤背對著他紋絲不動,連呼吸都微不可聞。一股寒意從腳底緩緩地向上爬著,一直到了額頭,化作細密的冷汗,她感覺自己被冰封了。
沈彥欽突然一動,餘競瑤像驚鳥似得顫了顫,她想逃,可能往哪逃。隨著腰被環住,沈彥欽猛地將她拉入了懷裏。
餘競瑤的手心冰涼,身子緊繃,緊張得肚子也開始隱隱作痛,她忍不住雙手按在小腹蜷了起來。
“肚子疼?”沈彥欽的氣息撲在耳畔。
餘競瑤不敢應聲,蜷得更緊了。
沈彥欽挑開了餘競瑤涼浸浸的手,將自己溫熱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身上,沿著腹部一路下滑,餘競瑤大驚,按住了他的手。
“殿下!”
沈彥欽未應,手一直滑到了她的小腹,停了下來。
“睡吧。”沈彥欽緩語,手在她的小腹輕揉著。
餘競瑤按著他的手不敢移開,漸漸地一股融融暖意透過薄衫漫來,驅走了小腹的寒意,疼痛也減了幾分。她明白了他的意圖,一顆心稍稍安了下來。
二人安穩地過了一夜,餘競瑤心中惴惴,睡意清淺。早上渾噩中清醒,聽著沈彥欽的呼吸聲,知道他還沒起。於是挪開了他仍覆在自己身上的手。
“你醒了?”沈彥欽闔目道。
餘競瑤一驚,輕應。沈彥欽起身下床,餘競瑤也趕忙起身。
沈彥欽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拾起了掛在黃花梨木架上的衣服。餘競瑤見他麵目清冷,漠然地穿著衣衫,心中竟有了絲落寞,坐在床上歎了口氣。
沈彥欽聞聲,停了動作,走到她麵前。
“金童不在,你幫我吧。”
餘競瑤詫異地抬頭,看著神色淡淡的沈彥欽,微怔。
“嗯。”餘競瑤牽了牽嘴角,應了一聲。
她打量著沈彥欽,衣衫都已經穿得差不多了,隻餘束帶未紮。餘競瑤四下尋著,而後一臉茫然地盯著他,沈彥欽看著她清澈的雙眸,伸手一指。
“就紮這個吧。”
餘競瑤循視望去,見到了那個熟悉的木盒,是自己買給他的那條玉帶。餘競瑤心頭一動,抬頭望著目光沉靜的沈彥欽,明白了什麽,展顏而笑。
接下來的幾日,沈彥欽都是在靖昕堂睡的,餘競瑤也不敢惰怠,盡量早醒。
自從那日後,沈彥欽再沒提過跟蹤的事,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待她亦如往常。餘競瑤猜不透他的心思,依舊小心謹慎地生活。
而自從幫他係了那根玉帶,這活便落到了餘競瑤的手裏。每日清晨,沈彥欽穿好了衣衫便會站在她的麵前,看她屏息凝神地為自己紮束帶,掛配飾。
餘競瑤雙臂環繞,將玉帶從後向前紮在他的腰上。這個曖昧的動作讓二人差不多要貼在一起。沈彥欽的身材真的很好,每每想到這餘競瑤都會情不自禁地臉紅,可瞧著他冷漠的臉,依舊心神緊繃,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
……
食過早膳,餘競瑤和霽顏學起女紅來,隻覺得這院子靜悄悄的。
“霽顏,殿下在後院?”
“一早見他出去了。”
他最近經常不在,許是見那些人去了吧,餘競瑤尋思著,但不敢多想。
“怎也不見霽容呢?”
“看魚去了吧,玉蓮池新投了些魚。”霽顏笑答,未停手中的活。她琢磨著要繡個比翼雙飛,給小姐和殿下做個雙人枕。
“真是個孩子。”餘競瑤感歎一聲,望著手中的繡繃。餘競瑤哪裏會這些,穿越前,縫個紐扣都要靠媽媽;而這個國公小姐,更是養尊處優,十指纖纖。所以繡來繡去,針都捏不穩。
“你忙著,我也瞧瞧那魚去。”說罷,餘競瑤盈盈一笑,扔下一臉無奈的霽顏,起身走了。
餘競瑤到了玉蓮池,尋了一圈也沒瞧見霽容。這丫頭,又不知跑哪去了。她便自顧賞起魚來。果然多了好些錦鯉,紅白、黑衣、秋翠的,種類倒是不少,賞心悅目的。
餘競瑤站在池邊,賞著賞著,思緒又蕩了起來。這幾日看似平淡,她的心並沒放下,她清楚那日在小巷,沈彥欽一定看到自己了。
可他為什麽不說呢?就這樣輕易地放過自己了?以他的性子不應該啊。到底在籌劃著什麽?好幾次餘競瑤被煎熬得想開口問他,卻每每都被他涼薄幽邃的目光給攝了住,開不開口。
正想得出神,餘競瑤突然發現水中倒出了一個人影來,還未來得及辨認,隻覺得身後一雙手用力一推!她身子猛地向前撲去,頓時跌入了水中!
餘競瑤驚慌地在水中撲騰開來。她本是會遊泳的,可這個國公小姐不會。她在水裏掙紮,努力讓自己的手腳配合起來,終於找對了姿勢,卻發現有東西在扯住了自己的腳,而且越是想要蹬開就扯得越緊。
餘競瑤意識到,是水草,她潛入水底想要解開纏繞自己的水草,可怎都扯不開。嗆了幾口水後,餘競瑤隻能大聲呼救。然這玉蓮池邊,竟一個人影都沒有。
初春的水,仍是冰得侵肌,寒得刺骨,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劃在身上,刺痛傳遍全身,餘競瑤的身子僵了。然這再痛也比不過小腹寒侵之痛,素色的裙子被染成了紅色。餘競瑤再也支撐不住了,巨大的恐懼將她向下扯著,一徑下沉,下沉……周遭越來越暗,上空的那方明亮越來越遙不可及……
餘競瑤絕望了,經曆過一次死亡,此刻再次麵對還是同樣的恐懼。她不想死,來到這個世上,無論多難,她都挺著,她努力的一切都是為了繼續活下去,她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再次離開……
就在餘競瑤絕望地想要放棄時,在那片就要消失的明亮中,她隱約地見到了一個熟悉身影。
是沈彥欽嗎?餘競瑤僅存的意識躍動著。
他來救自己了?不,沈彥欽不應該救自己,他沒有理由救自己。可他就是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了,餘競瑤霎時間想到了在身後推了自己的那雙手,是他嗎?是他嗎……
那個身影向自己遊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餘競瑤的意識停止了,她使出全身力氣向他撲去,然就在要觸到他的那一刻,那個影子不見了!
餘競瑤絕望地大呼了一聲“沈彥欽,救我!”可一張口,隻有一串無聲的水泡湧出。
就在餘競瑤闔上雙目的那一刻,明晃晃的白光閃動,她腳下一輕,從水草中解脫開來。隨即一隻冰冷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感覺自己被環了住,腰部傳來一股力勢,帶著她緩緩向上,緩緩向上,衝出了水麵,之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餘競瑤被救之後就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了兩天兩夜。直到第三天,燒微微退了些,她的意識也逐漸扯了回來。
“沈彥欽……”
餘競瑤闔目呼喚。這兩天昏迷的她始終未能從恐懼中走出。渾噩中,惡夢不斷。她夢到自己沉在水底,無數雙手從水中竄出,撕扯著她。她感覺胸膛火辣,渾身疼痛,自己快要被撕碎了。她大聲呼救,這時一個人影出現,是沈彥欽。她大喊著:沈彥欽,救我!
她滿心期待地向他伸出雙手,終於觸到他時,看見的卻是一張猙獰可怖的臉。沈彥欽揮著手中的刀猛地刺向自己,一下又一下,殘忍至極,刹那間腥紅的血染盡了衣裙……
反反複複,餘競瑤陷在這個夢境中,走不出來。
“沈彥欽……”
餘競瑤又喚了一聲。
“我在,我在這。”沈彥欽坐在餘競瑤的身後,一隻手把她擁在懷裏,另一隻端著水。
沈彥欽的應聲讓餘競瑤的意識又清醒了幾分,隻是頭疼欲裂,燒得口幹舌焦。她緊閉著眼睛翕動雙唇,沈彥欽趕緊把水送到了她的唇邊。
喝了水,沈彥欽輕柔地扶著餘競瑤,讓她平躺下來,自己則坐在床邊,眉頭緊鎖,眼睛錯也不錯地盯著她,看著她蒼白得沒有半點生機的臉龐。
餘競瑤緩緩睜目,一眼就看到了麵前的沈彥欽,夢中的恐懼頓時衝湧而出,映在她瞪大的雙眸中,無限驚懼。
沈彥欽也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醒過來的餘競瑤看到自己會是這副表情。
餘競瑤盯了沈彥欽半晌,漸漸緩過神來。看著麵前這個雙眼通紅,麵容略顯疲憊的男人,既沒有舉刀時的猙獰,也沒有刺向自己時的狠絕,隻是滿目關切地望著自己。她意識到,那是個夢。
“你醒了。”沈彥欽撥開餘競瑤額角的幾根發絲,動作嫻熟,好似習以為常。
“嗯。”餘競瑤想要對他還之一笑,可虛弱得牽不動唇角。
“醒了就好。”沈彥欽溫語,一張臉還是淡淡的神情。
沈彥欽就這般在她身邊侯了許久,待她恢複些便將她扶了起來,倚靠在床欄上,接過霽顏手中的藥。
“把藥吃了吧。” 沈彥欽舀起一勺,吹了吹。
餘競瑤見此惶然道:“讓霽顏來就好。”她怎麽能用他來伺候自己。
沈彥欽不語,將吹好的湯勺送到了她的唇邊。
“這兩日小姐昏迷,吃不進藥,都是殿下耐心喂下的。”霽容看出了小姐的心思,含笑道。
餘競瑤心中一慟,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喝下了湯勺裏的藥,道:
“辛苦殿下了。”
沈彥欽未語而笑。
“殿下這兩日守著小姐,日夜照顧著,兩夜未闔眼了。”霽容補了一句。
餘競瑤打量著沈彥欽,見他神形憔悴,眼睛布著紅絲,衣衫也沒了往日的整潔,想著他不闔眼地照顧自己,餘競瑤的心中暖意滑過。若不是他,自己的這條命就沒了。
回憶起在水中,眼看著便要命喪於此,在這絕望時刻,沈彥欽突然出現了。她還猶豫著沈彥欽是不是要害他,然到了最後,自己還是朝他撲了去。那一刻她意識到,也許在心底,自己對他是信任和企盼的,而他也真的救了自己。
餘競瑤對沈彥欽微笑。
“謝謝。”
“謝什麽?”
“謝你救了我。”
“救你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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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背景音樂:木頭的心 — 左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