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初探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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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餘競瑤在沈彥欽的陪護下入了靖昕堂,她一顆提懸的心總算落了下,精神一放鬆,身子便疲憊不堪。畢竟昨晚驚悸,又思慮一夜,她片刻未得休息。看著略顯憔悴的餘競瑤,沈彥欽久久未語,目光鎖在餘競瑤身上,半寸不肯離,盯了半晌,囑咐霽顏照顧好她,回書房了。
沈彥欽一走,餘競瑤便去了沐室。泡在溫浴中,她感覺自己身體的疲憊和心頭的陰霾都淡了去,緩緩地放鬆下來。
沈彥欽就像他手裏的那把刀,既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它終究是一把利刃。不過如今,經曆種種,無論沈彥欽有多殘忍,也無論自己做過什麽,他的鋒刃卻從沒朝向過自己。一縷安慰撫過心頭,他對自己的好,餘競瑤感覺得到,隻是這份好,不知道抵不抵得過自己和晉國公府一家的命,隻怕她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今日心意已表,餘競瑤是不可能再和他分開了。既然如此,那必須要試著接受他的所有,包括他的狠絕冷酷,他此刻麵對的困境,以至於未來的坎坷。如今她要做的,不僅僅是保命那麽簡單了。
此刻書房中,沈彥欽望著跳動的燭火,想著餘競瑤今日的話,沉吟著。
“不走就好。”
隻要不走,總會等到她真正接受自己的那一日。
“殿下找我?”神秘人的出現打斷了沈彥欽的思緒。
“查到是誰派來的了?”沈彥欽凝神問。
神秘人慚顏,垂目答道:“還沒有,屬下會繼續查。”
沈彥欽沉默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就差那麽一點,再移毫厘劍就刺進自己的頸喉,那麽死的就不是昨晚的那個刺客,而是自己了。
“殿下。”神秘人踟躕著,“會不會和皇子妃有關?”
“不會。”沈彥欽搶聲而道,語氣決然。“她沒出現之前不也如此嗎?”想殺自己的人從來就沒斷過。
“可屬下依然沒有查出來皇子妃嫁給殿下的原因。”
原因?沈彥欽已經好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好似也越來越不重要了。直覺告訴他,餘競瑤不會害他。所以不管她目的是什麽,沈彥欽都無所謂,隻要每天都能見到她就好。
“一定要查出來。”沈彥欽突然冷言一句,神秘人惶惑,微怔。
“一定要查出來刺客是誰派來的。”沈彥欽麵色陰沉地重複著,神秘人低聲而應。
必須查出來,如今這不是他一人的事了,多了一個想要守護的人,他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威脅。
……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又回到了從前,那晚的事,誰都不再提了。餘競瑤也不多問,努力試圖做好一個妻子本分,對沈彥欽小心謹慎,恭恭敬敬。
清早用膳時,沈彥欽想讓她放鬆一下,告訴她,若是沒事就回國公府看看親人吧。餘競瑤也覺得許久沒見家人,是該回去了,含笑應了下。
出門前,沈彥欽讓霽顏給餘競瑤加衣服,說一早寒氣重。餘競瑤笑了,說太多了,這才剛入秋。然沈彥欽笑而不語,幹脆自己動手將披風係在了她身上,然後掰開她的手,悄悄地放了兩顆桂圓。餘競瑤看著那兩顆桂圓,怔了住,望著他蓄著溫柔的眉梢眼角,臉霎時紅透了,他居然記得自己月事的日子。
母親見了女兒,開心得不得了,可晉國公不然。聽聞她隻是回家看看,便眉頭緊皺,冷臉相對。好像唯一能打開他眉鎖的,隻有她和沈彥欽分離的消息。
父親可以怨女兒,然女兒怎能怨父親,她變著法地安慰晉國公自己過得如何的安逸,討他的歡心。可餘競瑤發現,這個國公父親竟然比沈彥欽還要難討好。
其實晉國公心裏何嚐不願享這天倫樂事,隻是他確實不能接受沈彥欽,也舍不得這個女兒,隻能這樣狠下心來好讓她迷途知返。
“沛瑤呢?”餘競瑤問母親。
“去宣平侯府了,尋陸瑾去了。”
“陸瑾?”
陸瑾是陸勉的妹妹,和餘沛瑤的年紀相仿,極是高傲的一個人,處處壓著沛瑤,所以沛瑤很不喜歡她。
沛瑤會突然想去找她?餘競瑤罕納,想到公主壽辰那日妹妹的目光,都凝在陸勉一人的身上,傾慕無限,尤其是陸勉和自己親近時,她怨得臉都扭在一起了。
一個念頭閃過,莫不是妹妹喜歡陸勉?
餘競瑤想要和妹妹好好聊聊,等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時分,宣平侯府才將她送了回來。
“沛瑤。”餘競瑤喚了一聲,餘沛瑤一見是姐姐,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我有話要對你說。”餘競瑤跟在她的身後。
“我沒話跟你說。”餘沛瑤看都不看姐姐一眼,之前再怎麽氣也不過嬌怨自己幾句罷了,今兒瞧她的樣子,跟自己有仇似得,更驗證了自己的想法。
“沛瑤,你是不是喜歡陸侍郎?”
被姐姐一問,餘沛瑤怔了怔,轉過身來,一臉怒恨地盯著姐姐。餘競瑤看著她的表情,便知道答案了。
“沛瑤,不行。”
“不行?憑什麽不行?你不要,還不許別人要?你是不是以為陸勉還喜歡你,他就是你的了?你想霸占他到什麽時候?這麽喜歡,你幹嘛不嫁他?你知不知道他過得多辛苦?你怎麽能這麽自私!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嫁人了!”
餘競瑤驚住了,她哪想到妹妹會有這麽大的怨氣。她沉默了片刻,斂色端嚴道:
“陸勉不是你能掌控的,你若聽姐姐的,就不要再靠近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沛瑤吼了一聲,瞪視著姐姐,憤恨的目光裏摻著一絲蔑意。“你覺得這個家裏還有你說話的分嗎!”說罷,轉身回房,砰的一聲,將餘競瑤關在了門外。
回家的路上,餘競瑤心中憂忡。她不怨妹妹說出那樣傷人的話,她的脾氣跟原來的晉國公大小姐是一模一樣的,任性高傲,卻也是專一執著,讓她放棄陸勉想來會很難。
其實陸勉人很優秀,能嫁給他自然是件好事。隻是經過這幾次接觸,她發現陸勉心中的執念很深,除非他真的肯放下,不然娶誰都不公平。她更擔心的還是陸勉的未來。
曆史上,陸勉是娶了國公小姐的,雖然晉國公被滅門時,陸勉幸免未受牽連,但因他始終質疑沈彥欽的繼位遺詔,所以被沈彥欽網羅罪名,終了死在了流放的路上。餘競瑤可以掙紮試圖保國公一家,但是她不能肯定自己有能力再保陸勉。
今日,這條回家的路特別的長,餘競瑤迫不及待地想到達終點。從前那個讓她生畏的雲濟苑,如今好像是唯一能夠給她安慰的歸屬。
餘競瑤掀開車窗簾望了望,天已經黑透了,此刻沈彥欽應該在書房吧。今兒回來的這麽晚,他有沒有吃飯呢?想著想著,餘競瑤笑了,沒有她的時候,他不也照常生活嗎。一晃半年過去了,兩人一起吃飯已成為了日常,自己不在就會擔心他。
透過車窗,餘競瑤遠遠地就瞧見王府大門外,昏暗的燈籠下,一個雕塑般的人靜默地佇立著。馬車停靠,她驚訝地發現,是沈彥欽。
餘競瑤心裏一慟,看著他迎了上來。
“殿下在等我嗎?”
沈彥欽掀起車簾望著她道,“不然我等誰?”說著伸出手來。
“殿下怎麽知道我回來了?”餘競瑤握著沈彥欽的手下車,突然覺得他的手好涼,他該不會就在這一直等著了吧。
餘競瑤心裏暖暖的,眉眼一彎,甜笑道:“我若是不回來,殿下難道等我一夜?”
話一出口,餘競瑤就後悔了,瞧著沈彥欽發怔的臉,覺得自己好傻啊。
“那可說不定。”沈彥欽的臉上掠過一絲笑影。
自從牽著餘競瑤下了車,沈彥欽握著她的手就沒鬆開,一直到回了雲濟院,沈彥欽突然問道:“用晚膳了嗎?”
餘競瑤笑道,“嗯。回的太晚,母親留我吃過了。”說著推開了靖昕堂的門,頓時愕然立在了那,堂內食案上還擺著一桌子絲毫未動的飯菜。
“吃過就好。”沈彥欽應了一聲。
餘競瑤顰眉看著他,雙眸晶瑩,閃著嬌澀,含笑道:“沒吃飽,再吃點吧。”
沈彥欽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笑了,隨即像對待撒嬌的孩子,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餘競瑤一愣,心觸電似的,酥酥麻麻的。
“今兒怎麽這麽晚才回?”沈彥欽給餘競瑤夾著菜,問道。
餘競瑤猶豫了片刻,便把妹妹的事告訴給了沈彥欽。原以為他會不關心,可他卻默默地從頭聽到了尾。
“既然她喜歡,你又操這份心幹嘛呢?其實陸侍郎人也不錯。”沈彥欽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是不錯。”
餘競瑤一開口,沈彥欽剛送到嘴邊的筷子頓了住,抬頭看著顰眉凝思的餘競瑤。
“家世相當,門第匹配,而且陸侍郎也很有能力……”餘競瑤兀自數著陸勉的優點,全然沒有注意到對麵表情微變的沈彥欽。“可是他不會照顧人啊,人太固執,也很驕傲,未來堪憂啊。總之妹妹嫁他不會有好結果的,太任性了。”
餘競瑤說著說著,歎了口氣,又望了望沈彥欽。見他正盯著自己微笑,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兒的話好像多了點。餘競瑤低下頭咬了一口他夾過來的青菜。
“說你妹妹任性,你不任性嗎?你嫁給我不任性嗎?”沈彥欽笑意更濃了。
“那不一樣。”餘競瑤囁嚅道。
“怎就不一樣了?”沈彥欽來了興致,放下了碗筷。
餘競瑤略顯尷尬,訥訥道:“殿下……殿下以後會很好的。”
“哦?何以見得?”沈彥欽的臉沉了下來,劍眉輕鎖。
她憑什麽認為自己的未來會很好?難不成如亭安侯一般,窺探了自己的秘密,便把賭注壓在自己的身上?她可知她的賭注是她的一生,而且賭的是連自己都不敢確定的未來。
餘競瑤被他盯得心旌生寒,這個問題她不得不答。
“我隻是覺得殿下不是大家眼中的那個樣子,殿下有才華,胸有韜略,總會有顯露的那一日。如今的冷落不過是暫時的,朝廷需要這樣的人才。我相信早晚有一日殿下會出人頭地的。”
沈彥欽輕笑一聲,神情莫測。餘競瑤知道這個理由也許不能讓人信服,不過她也隻能想到這些了,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對他的未來了如指掌?
“那你為何要嫁給我?”
等了半年,這個讓餘競瑤即忐忑不寧的問題,他終於問了。餘競瑤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嚴肅認真,徐徐道:
“我希望未來殿下大權在握之時,若我晉國公府落了難,能幫上一把。”
信與不信,餘競瑤說的確是事實。
沈彥欽沉默了,一張臉更是陰沉,燭火搖曳,在他臉上留下跳動的陰影,像似心裏翻騰的黑雲。
真假與否,她嫁自己的目的果然是為了利益。
“如果我此生無出頭之日呢?”
餘競瑤一愣。看著麵目清冷的沈彥欽,雖是神情淡淡,卻察覺得出他眼底的怫然疏離。她明白他的意思。
餘競瑤垂目想了想,笑言:“即便如此,我還是你的妻子啊。”
他不成勢,國公不會死,一切如常。所以想來想去好像這輩子都和他分不開了。
沈彥欽又陷入了沉默,隨即拾起筷子繼續吃飯。從她嫁給自己的那天起,不就猜到她心懷他意嗎?況且自己也利用了她,怎還能對她要求那麽多。
用過晚膳已經戌時了,沈彥欽坐了一會又要去書房一趟。餘競瑤此刻還沉浸在他那個冷漠的眼神中,一張嬌容凝著愁絲,眼眸亮的滴出水似的,沈彥欽想了想,還是不去了。
洗漱過後,餘競瑤乖乖地上了床,麵朝裏躺下。方才的對話也不知沈彥欽信了幾分,想到他含慍的神色,他不會覺得自己在欺騙他吧。莫名地,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直到燭火暗了下來,沈彥欽躺在了她的身邊,聽著他均勻的氣息,這顆提懸的心卻稍稍落了下來,有他在身邊依舊平靜溫暖。
房中寂靜,隻聽沈彥欽突然側了身,胸膛貼在了餘競瑤的後背上。餘競瑤自然而然地翻了個身,沈彥欽隨即抬手,讓她枕著自己的胳膊,抱住了她。餘競瑤蜷在他的懷裏,嗅著淡淡的檀香味,伏在他溫熱的胸膛漸漸有了睡意。
可不到半刻鍾,沈彥欽懷裏的人動了動。他低頭問:
“肚子又不舒服了?”
“嗯。”餘競瑤輕應。
沈彥欽的胳膊稍稍鬆了鬆,扣在她後背的手抽了回來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亦如往常地揉了揉。
餘競瑤一顫,嗯了一聲。
“怎麽了?”沈彥欽問道。
餘競瑤窘得臉都燒了起來。“不是那,是胃不舒服。”
餘競瑤感覺頭頂一陣氣息撲來,她知道沈彥欽一定在笑。隨即他的手向上提了提。
“誰叫你吃那麽多。”沈彥欽笑道。
餘競瑤不高興了。怨自己嗎?還不是為了陪他吃飯,要怪也怪他,一個勁地給自己夾菜,想不吃都不行。
揉著揉著,沈彥欽就聽到了餘競瑤平穩的呼吸,她睡著了。沈彥欽借著燭火端詳著安靜得小貓似的餘競瑤,收回了手把她摟得更緊了。整個懷裏都被她填滿,可沈彥欽這顆心,還是空落落的,他覺得自己想要的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