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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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競瑤這幾日沒少回晉國公府,即便她不去,餘靖添也會遣人來請,想趁著在家的日子和妹妹多聚聚。沈彥欽也沒說什麽,隻是每日送她出門,迎她回府。
餘靖添回京的原因,還真讓沈彥欽言中了,正是為征討西北。
血濃於水。畢竟是親人,潛意識裏餘競瑤對哥哥的印象很親,相處幾日,感情愈漸加深,竟心疼起他來。北方局勢剛剛穩定,便要出征西北,皇帝希望他一年之內能夠解決突厥之患,這樣明年便可南下。聽來很受皇帝倚重,可卻苦了他了。
今兒到晉國公府時,餘靖添已應召入了宮,餘競瑤沒見到哥哥,便提前回家了。到了王府,沈彥欽未迎,倒是被琿王妃請到了春韻堂。
這琿王妃可是許久都未聯絡自己了,今兒是有何事?餘競瑤心中打著鼓。
一入堂,餘競瑤便瞧見了羅漢床上的琿王妃,堂下西側,還坐著琿王的兩個侍妾,和庶女沈怡月。
施過禮,王妃麵含喜色地點了點身側的空位,讓餘競瑤過來坐。
餘競瑤打量著那羅漢床,當初王妃就是躺在這懲罰自己的,那天的事,曆曆在目。她不由得朝門口望去,一眼便搭見了正朝她諂笑的阮嬤嬤,默默收了目光。
“這不合禮數,我還是在堂下吧。”
聞言王妃略怔,也憶起了那日的事,於是訕訕一笑,讓餘競瑤坐在了東榻。
“雲麾將軍回來了?”王妃笑吟吟地問道。
餘競瑤微點頭,“是,兄長回來幾日了。”
“聽聞是要去涼州?雲麾將軍年紀輕輕便這般受皇帝重視,驍勇之將,人之俊傑,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王妃自顧誇著,堂下的人也堆笑應著。
餘競瑤靜默,唯是淡淡牽了牽唇,清淺一笑。
“不知雲麾將軍此番要在京城留多久?”
“如今正在征兵,隻怕不出一月便要出行。”
“如此緊張,少將軍也是難得回京一趟,竟隻留一月?晉國公和夫人很是惦掛著吧。”王妃語氣殷殷。
“思念兒女是自然。不過為國征戰,武將之責,兄長也是為國盡忠。”
餘競瑤話一落,琿王妃便嘖嘖聲起,一副疼愛惋惜的神情。
“哎,如今我們是親家了,說來我也算長輩,真是惦念著少將軍。”
餘競瑤見著她惺惺之態,未語,靜靜等她的下話。
“為國盡忠,也不能不顧盡孝嘛。畢竟晉國公府就這麽一位公子,即便不能守在父母身邊,也要有個家室,留個照顧的人,也要為晉國公府延續香火啊。”
琿王妃的這話倒是給餘競瑤提了個醒。確實,哥哥二十幾歲了,常年出征在外,自從原配病逝,幾年的時間裏,竟未說上一門親。
“少將軍總應有個貼心的人,隻是瞧他這樣子,為國奔波,也是無暇顧及,所以就要做長輩操這心了。不知晉國公府可有續弦的人選?”
原來打的是餘靖添的主意。餘競瑤瞥了眼麵前一臉關切的陳姨娘,和嬌顏赧紅的沈怡月,她明白了,若是自己說“沒有”,王妃接下來便要牽線了吧。
“我可是有個極合適的人選。”見餘競瑤始終不言,王妃忍不住道。“我們家怡月,及笄兩年了,我一直沒舍得嫁,隻盼給她尋個好人家,如今覺得她和少將軍倒是很般配啊。”
餘競瑤聞言,淡然冷笑。把王妃和趙姨娘笑得一愣。王妃緩了緩,拿起腔勢道:
“我知道,怡月是庶出,但畢竟是琿王的女兒,做個續弦也不是不可吧。如今雲麾將軍是聲名烜赫,可他常年在外,哪家的閨閣千金願意獨守空房。”
“王妃多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餘競瑤接了王妃的話,盈盈笑道。“隻是這事我說的不算,她畢竟是我兄長,哪裏有妹妹給哥哥做主的。”
王妃見她沒有抵觸的意思,悅聲道:“話是這麽說,可畢竟是一家人不是,皇子妃幫著給晉國公說一說,晉國公最疼皇子妃,許這事就成了。”
“王妃是想讓我做這個媒?”
“皇子妃可願意?”
“我倒是願意,隻怕兄長不願意。”餘競瑤依舊恭謹含笑。
王妃皺眉斂容,瞧她一副局促困惑的神情,餘競瑤續言:
“兄長是武將,脾氣急了些,向來是不解風情,許會負了小姐的溫柔。”
“哪裏的話,我們怡月崇敬將軍還來不及呢。”陳姨娘惶恐插言道。
“況且,兄長率性耿直,怕也和不來小姐的縝密心思。”
王妃覺得著餘競瑤的話,是越說味道越不對,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兄長看上去豪放威勢,其實純善心軟得很,最瞧不慣的便是陰謀詭計,心存不良。”
“皇子妃的意思,是說我琿王府的姑娘蛇蠍心腸嗎?”王妃唇角抖了抖,恨得牙根癢,又不得不咬緊了,維持著這個笑。
餘競瑤神色如一,心裏冷哼。
難道不是嗎?這琿王府自己是白住了?沈怡月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若說沈怡君是明麵上欺軟淩弱,那麽沈怡月就是暗地裏搬弄是非!沈怡君多少卑劣的主意都是她給出的。平日裏,仗勢欺人的事她還少做了?不敢欺負主子,便欺負下人,雲濟苑中的小婢婆子,那個她沒給過臉色,使過絆。這樣的人,怎能讓她去晉國公府興風作浪。
“王妃嚴重了。”餘競瑤依舊掛著柔笑,“這事我放在心上了,若是沒有其他的事,競瑤先行退下了。”說著,便起身揖了一揖,徑自退出了春韻堂。
“王妃,這……”
餘競瑤一走,陳姨娘苦愁地望了琿王妃一眼。轉而看著身邊一臉怒氣,臉皮漲紅的沈怡月,心疼不已。
“這丫頭也太張狂了,和你說一聲是看得起你!一個連地位都沒有的皇子妃,敢這樣詆毀王府的姑娘。他晉國公府就這麽霸道?這分明是沒把我們王爺放在眼裏嘛!”一旁的梁姨娘瞧著王妃,轉動著眼珠扇起火來,生怕這事不夠大,畢竟她也有個庶出的姑娘。
陳姨娘聞言,一副荏弱的模樣,揩了揩眼角的淚道:“還請王妃做主啊。”
王妃未語,一張臉陰若黑雲。
這些日子,王妃對餘競瑤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本想井水不犯河水,不相往來便罷了,可公主壽宴上,她又傷了沈怡君,害得臉傷到如今還未好。可忌憚晉國公的威勢,這火她隻得壓著。趕巧雲麾將軍回來了,若是能和晉國公家聯姻,對琿王府的前途大有裨益;且有了這層關係,兩家關係也可緩和些。所以王妃今日才不得不舍下臉麵來好言奉迎,誰知這餘競瑤是一點情麵都不留。
這琿王府何曾把雲濟苑放在眼中過,隻因她來了,這王府竟還要看著他們的臉色,這口氣不發不足以泄怒,可畢竟有晉國公撐腰,動不得她……
王妃目光停留在餘競瑤離開的方向,怫然沉思,神情陡地一轉,測測而笑。
“我們治不了她,有人能治!”
……
餘競瑤回到靖昕堂,思緒飄然。王妃這一提,她上心了。哥哥的親事是個問題,自從嫂嫂去世後,他獨自一人幾年了,是不應再拖下去了,她決定明日去和母親說說,趁在京的機會給他尋門親的好。
和沈彥欽用晚膳時,餘競瑤提到了這件事,怎知沈彥欽聽聞後不語,笑了,餘競瑤不解。
“殿下笑什麽?”
“沒什麽。”操心完妹妹,操心哥哥,慈姊賢妹,這可不像往日的國公小姐。
餘競瑤懸著手中的筷子,失神輕歎了一聲。
“怎麽了?”沈彥欽問道。
“隻是哥哥留的時間太短,月餘便要出征了,隻怕來不及。這西北一去,也不知何時歸。”
“涼州一行,許去不上。”
沈彥欽不經心地撥著眼前的蝦仁,淡然道了一句,餘競瑤驚愕。
“為何?”
沈彥欽笑了笑,“感覺。”說著,撿了一顆最大的蝦仁送到了餘競瑤的碗中。“快吃飯吧。”
餘競瑤迷惑地看著他,正要開口問時,春韻堂的衾兒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給三皇子,皇子妃請安。”衾兒笑吟吟地,揖了一揖,隨即轉開身子,讓出了身後的人。
這一讓,餘競瑤的心驟然一震,眼前不是別人,正是沈彥欽的白月光,秦綰!
秦綰款款施禮,目光恬靜,凝笑望了望沈彥欽,又看了看餘競瑤。
餘競瑤仔細打量著她,神態未變,身形卻消瘦了許多,經曆了這麽大的變故,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吧。餘競瑤想要同情她,可這心裏怎就生不出半點好感來。
“這是……”餘競瑤疑惑地看著她。
“秦小姐今兒是特地來找三皇子的。”衾兒上前一步解釋。
見沈彥欽?餘競瑤的目光轉向沈彥欽,見他神色不驚,雙眉微蹙,也說不上他是知情還是不知。
“眼瞧著亭安侯府落魄,王妃心疼秦小姐,本打算讓她和世子完婚,怎知這一談方知秦小姐的心思,竟在三皇子身上。”衾兒神情殷殷,語氣切切,娓娓言道。“秦小姐來找三皇子多次了,可一直都沒見上一見,王妃不忍啊,這不,便遣奴婢將秦小姐帶來了。”
餘競瑤心潮起伏,卻冷靜地道了句。
“所以呢?”
“所以皇妃打算成全秦小姐。”衾兒眉梢挑動,回道。
餘競瑤沉默了,心潮退去,她目光平靜地直視沈彥欽。沈彥欽斂目,沉聲道。
“秦小姐請回吧。”
對於這個答案,來者並未驚訝,秦綰依舊淡笑,衾兒恭謹一揖續言:“王妃猜到三皇子許是不願意,可秦家小姐也是癡心一片,寧舍下自己侯府千金的身份,隻願做三皇子的侍妾。”
侍妾?看著從容篤定的秦綰,餘競瑤驚訝不已。她應該比自己更清楚侍妾的身份吧!一個侯府千金,即便家族落魄,若是想嫁,也是進得了朱門,做得了正室的。如今她卻要做一個地位比奴婢高不了多少的侍妾?難道說她真的肯為了沈彥欽放棄一切,還是她別有居心。
“隻怕會委屈了秦小姐。”餘競瑤冷冷還道。
“還是皇子妃體諒人,這個王妃也想到了,讓奴婢代言,若是皇子妃應允,便封個側室。不過一切都由三皇子和皇子妃做主。”
衾兒這張嘴果然還是那麽厲害,這話聽起來倒好似餘競瑤應許了一般。
“這事畢竟是三皇子的家事,王妃囑咐了,琿王府的人不宜插手,既然人已經送到了,那奴婢便退下了。”說罷,她朝著二人作揖,又和秦綰眼神一碰,退了出去。
“我不會留你的,秦小姐請回吧。”
衾兒一走,沈彥欽神情冷漠地言了一句,目光始終落在餘競瑤身上。
秦綰不驚,莞爾一笑。
“三皇子這麽希望我走嗎?”
“不然呢?”沈彥欽麵無表情。
“隻怕我走了,三皇子會後悔。”
這話裏包含了幾層意思,餘競瑤猜不透,隻覺得秦綰這一來,好似沒那麽簡單。
“金童,送客。”沈彥欽語氣肅然,眼神冰冷得尋不到一絲情感。
然秦綰一點惶恐的意思都沒有,鎮靜自若,媚笑道。
“你舍得?”
言罷,帶著自己的小婢出了靖昕堂。直到霽容慌張地跑了進來,說看著秦小姐徑直去了後院的客房,餘競瑤才反應過來。秦綰果然是有備而來,看來她是不會輕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