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今昔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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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彥欽和餘競瑤帶眾人入了正堂。
睿王神情莫測地恭賀了沈彥欽。睿王的心情比較複雜,太子常常因餘競瑤的聯姻而拿碌碌無為的沈彥欽羞辱自己, 然沈彥欽此時真的有所作為封了王了, 他也著實是欣悅不起來。換個角度,沈彥欽畢竟也是皇子, 二人的關係好似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睿王送了賀禮, 趙琰便帶著趙玨恭喜寧王開府之喜, 沈彥欽感謝世子的幫助,將餘競瑤安全送了回來。世子笑了笑, 望了一眼對麵的餘競瑤,卻發現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趙玨的身上。
“一直沒有機會感謝郡主相助。”餘競瑤平靜淡笑。
趙玨也牽唇淺笑,溫雅卻查不出一絲親和,“王妃不必多禮,我也是為了幫寧王。”說罷,她目光明朗地望了一眼沈彥欽。
餘競瑤明白,談判的事,還讓她念念於心。不過這一事也確實證明了她對沈彥欽的愛慕。所以當初她並沒有告訴沈彥欽自己是如何求得衡南王出兵的, 趙鈺對他的感情,她不想讓他知道。餘競瑤直視趙玨,笑意不減, 溫婉地抬頭望了望沈彥欽, 默默地牽起了他的手。
然這一幕, 被陸勉看在眼中。
“恭喜寧王。”陸勉含笑道,目光瞥了一眼沈彥欽,便留在了餘競瑤的身上。
“謝謝。”沈彥欽淡定應了一聲。便瞧著陸勉拿出一隻小木盒遞給了餘競瑤。
這不是第一次了, 餘競瑤不接,一笑拒絕了。陸勉亦是執著,舉著的手未動一動。
“陸侍郎的好意,收下吧。”沈彥欽不屑盯著陸勉道。
餘競瑤漠然接了過來,打開一看,不由得吸了口氣,娥眉一蹙,慍意頓生。
盒中盛的,分明是她與陸勉定親的那雙連理玉佩。餘競瑤“啪”地合上了蓋子,冷目送了回去。“陸侍郎這是何意?”
“算是物歸原主吧。”
“這玉又不是我的,何來的物歸原主。”
“這羅纓掛穗可都是你親手做的。”陸勉探查著餘競瑤的神情,他不相信麵對多年的情義激不起她的一絲波瀾。可偏偏的,她就是無動於衷,甚至連眼睫都掛著冷漠。過去的一切真的能一筆抹掉嗎?他陸勉尚且不能,更何況是那個癡情的餘競瑤。陸勉惘然怔立,二人僵持。
沈彥欽握著她的手,二人對望,餘競瑤看著他清若水墨的神情,媚然而笑。瞥了眼陸勉,打開了盒子,緩聲道:“既然陸侍郎要祝我二人連理相結,這番好意,還真是拒絕不得。殿下說呢?”
“這是自然,陸侍郎幾次相讓,我自然要謝過。”說罷,沈彥欽笑著撿起了玉,和餘競瑤各持一塊,看著陸勉的眼神裏噙著一絲謔意。
連人帶玉,可不都落入了他手。陸勉冷笑,不在言語了。
眾人聊了起來,餘競瑤去了後院,過了半晌回來,悄悄地握住了沈彥欽的手,拉了拉,沈彥欽低頭,餘競瑤便踮起腳趴在他耳邊私語了幾句。說罷,沈彥欽溫柔一笑,滿眼寵溺地看著她,撩了撩她耳邊的碎發,點了點頭。餘競瑤見他同意,捏了捏他的手,眉眼彎起,蘊著蜜意,甜甜地笑了。
陸勉看著二人出了神。之前的餘競瑤也曾這樣對他笑過,心裏分明是歡喜的,卻總是恃情而傲,冷顏相對,他覺得她不會在乎,然這一切都失去後,他追悔莫及。沈彥欽成了取代自己的那個人,把自己在她心裏的點滴絲毫都擠走了。陸勉豈能甘心就這樣輸了。
晌午,沈彥欽把賓客留在王府用午膳,席上,特地為每人都準備了一份八寶肉圓。這道菜稀鬆平常,且食之,雖佳,卻也沒有讓人驚異之處,眾人不解。
然沈彥欽卻笑了,看了看身邊一臉期待的餘競瑤道:“這是王妃做的。”
眾人恍然,瞧二人柔情意洽的樣子,都不禁笑著附和,誇讚起寧王妃蕙質蘭心來。然睿王更是驚異,道:“王妃養尊處優,驕縱慣了的人,居然也會做起菜了,不可思議啊。”
餘競瑤抿笑,看了看沈彥欽。這是她唯一會做的一道菜,重要的是沈彥欽喜歡吃。
“果真學會了。”陸勉品了一口,緩聲道。
眾人驚惑地看著他,陸勉不疾不徐,含笑解釋,“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了,曾經為了學它,王妃沒少下功夫。果然做得比往日更可口了。”
話一出口,不要說餘競瑤,連在場的人都不免尷尬。今日陸侍郎的目的,是不言而明了。沈怡君的目光刀鋒似的剮來,餘競瑤的臉冷了下,眼神一瞥,見趙玨正冷目相望,一副看戲的架勢,她心裏更不痛快了。
“那陸侍郎可要多吃一些。”沈彥欽含笑,眼神若寒潭清寂,“出了這門,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說罷,他拍了拍餘競瑤的手,餘競瑤愜心笑了。“殿下多用些,知道你不喜甜,所以我以蜜代糖。”說罷,夾了一顆放在了沈彥欽的食盤中。
宴席過後,睿王要賞一賞這新王府,沈彥欽未拒絕,引著眾人繞過主院,一直到了後花園。花園被餘競瑤栽滿了各種花草,睿王感歎,這花園被她裝點的,竟比他睿王府的花園還要精致讓人賞心悅目,更是誇讚起她來。隻覺得這個刁蠻的表妹竟有這麽多不為人知的優點,也不怪陸勉不甘心,他看了一眼陸勉,無奈地苦笑了笑。怨隻怨他自己,不懂得珍惜。
睿王這一笑,陸勉自然知道何意,望著眼前的空地,笑歎道:“若是添座秋千豈不更好。”
眾人瞧了瞧,覺得是個好主意,陸勉轉到餘競瑤麵前,接著言道,“王妃不是最喜歡蕩秋千嗎,小時候可總是纏著我陪你蕩秋千的。”
看來陸勉是不打算放過自己了,餘競瑤怫然盯著他,麵對他含笑的臉,目光冷清凜,眸中一陣陰雲舒卷,最終平淡下來。
此時此刻,當著這麽多人,她不能發作,越是和他糾纏,他許會道出更多的事情來。今兒陸勉的目的很明顯,是想用兩人往昔的事情觸動自己,餘競瑤覺得他可憐又可悲:可憐在他執著的對象,一絲曾經的記憶都沒有;可悲在,即便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依舊不肯罷休。
她不能再留了,再留指不定陸勉還會說出什麽來。餘競瑤麵容淡淡地對著眾人致歉,道自己身子不適,先退了。於是沈彥欽帶著眾人匆匆轉了一圈,也送客了。
“陸侍郎。”大門外,見眾人離開,沈彥欽喚了一聲。
陸勉轉身,依舊是潤和的神情,卻如霜雪反射的光,明亮但寒涼。“寧王可有何吩咐?”
沈彥欽笑了笑,像古潭微波,雙眸幽邃不見低。“吩咐算不上,隻是想奉勸陸侍郎適可而止。聲譽若是掉了,隻怕就不好拾了。更何況你陸侍郎可是宣平侯府的顏麵。”
“寧王這話我便不懂了。”
“陸侍郎那麽聰明還要我說破嗎?亭安侯府是如何敗的,他人不知,你陸侍郎還不知嗎?”沈彥欽斂了笑容,神色清冷道。
一直以為陸勉聯絡亭安侯是為了挑撥自己和餘競瑤,直到沈彥欽回京,才聽聞亭安侯被抄家,處以極刑,而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竟是宣平侯府。
沈彥欽想要擺脫亭安侯,但從沒想過要趕盡殺絕。畢竟是三等侯爺,亭安侯包庇一罪,罪不至死,可在抄家時卻發現了他通敵的書信,這便如何都不能饒恕了,侯府上下,連同門生,一並獲罪。如此沒了亭安侯的牽製,宣平侯在朝攬入了更多的權利。
可沈彥欽清楚,亭安侯那般精明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在府中藏留通敵的書信。
“這一切不過是亭安侯咎由自取,與我何關。”陸勉挑眉道。
“若是眾人知曉宣平侯府竟不恥到利用侯府小姐來爭權奪勢,會怎麽想。”見陸勉不語,沈彥欽微不可查地牽了牽唇角,勾出一抹不屑來。“陸侍郎表麵上情深意重,實則心裏一直都在為自己計謀。你所做過的事,件件傷競瑤至深。你覺得你還有資格追念往事嗎?你可知你認為的美好,對她來說是盡是不齒!”
“不齒?”陸勉冷笑一聲,搖了搖頭。“我和她曾經的事,豈是寧王知曉的。”
“隨便你如何想吧。”沈彥欽含笑,垂目提著衣衫緩步上了寧王府大門的台階。“你若願意守著過去的事,盡可守著,不過今後我勸你別再靠近她。”他回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陸勉,淡笑中隱著冷色,一字一頓道:
“你不配!”說罷,甩開了衣衫,踏進了寧王府。
陸勉平靜地望著沈彥欽離開的方向,深吸了口氣。
利用秦綰,陸勉的目的隻有一個,讓餘競瑤看清現實,回到他身邊。甚至將證據上報大理寺,也是為了她。其它一切,非他所為。
陸勉知道將亭安侯推向萬劫不複的是誰,正是他的父親,宣平侯。這一舉看似政權,其實陸勉清楚,父親的目的是想徹底抹掉自己和亭安侯之間往來的痕跡。
父親的意思他明白,如沈彥欽所言,他是宣平侯府的未來。但是他不覺得支撐宣平侯府和選擇餘競瑤有何衝突,他會挑起宣平侯府,維持他的興盛,但他也不會放棄餘競瑤。
陸勉想起那個坐在秋千上的少女,清媚若陽,裙裾翩躚,熠熠得像隻蕩在空中驚豔的蝴蝶。她總會挑著婉轉的聲調,清脆地喚著“高點,再高點。”每每這個時候,陸勉都是一副不耐煩的神情,示意她不要過分了。或者幹脆停下推她的手。餘競瑤當然不知道,他不是不願意繼續陪她玩,是擔心她蕩得太高,如小時候一般,從空中甩下。
那一次,好在陸勉接住了她,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也從那時開始,無論她如何央求,陸勉也不肯帶她玩秋千。即便禁不住纏磨,隻要見她坐在秋千上,他的一顆心都提懸起來,跟著空中的人一蕩一蕩翻騰著。
這些事情怎麽可能當做從沒有發生過呢?陸勉想到了沈彥欽的那句話“你認為的美好,對她盡是不齒。”
從餘競瑤嫁人起,陸勉便對她心存懷疑。他是看著她長大的,再熟悉不過了,怎麽會一瞬間將所有的情意都抹掉了,就像抹掉了記憶一般。所以他今日所作的一起,就是想證明這個事實,她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還是她根本就不是曾經的那個餘競瑤!
……
出了寧王府,趙玨便和哥哥回了衡南王府。馬車上,趙玨想著想著,兀自冷笑了一聲,“原來陸侍郎和寧王妃之間還有這麽多故事。”
趙琰聞言沉思未應,趙玨看了一眼哥哥,笑言道:“看來你的對手還不少啊。”
“別胡說!”趙琰怒嗔一句。英眉蹙起,朗目中帶了幾分淩厲,不過趙玨可不怕他,續言道:“喜歡就喜歡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王妃嬌顏若玉,世間無雙,喜歡她不是很正常的嗎。”
“我是喜歡她,不過僅此而已。”趙琰聲音低沉道。而趙玨卻笑了,“僅此而已?我可從來沒見你那麽用情地看過誰,尤其是從西北回來後。如此相比,你看你那兩個側室,倒像看路人了。”武人向來耿直,不懂掩飾,此刻趙琰容色略窘。趙玨笑意更濃,“喜歡就爭取,這點你倒不如人家陸侍郎了。”
“人家伉儷情深,怎可做這不恥之事。”
“我又沒讓你去搶!”趙玨爽聲笑道,這個哥哥啊。“傳情達意去爭取是你的事,至於選擇不選擇你是她的事,本朝對女子也沒那麽多的禁錮。她若是喜歡你,大可選擇,不然陸侍郎忙活的是什麽。”
“這便是你的心思吧,她離開三皇子,這三皇子就是你的了。你倒能耐,算計到自己兄長身上了。君子不奪人所愛,即便喜歡,我也不會攪了二人感情的。”趙琰不悅。
見他這樣想,趙玨冷哼,斜了哥哥一眼,“得,你君子,我小人行吧。真是不識好人心啊,你是我親哥哥,我會算計你?何苦來的。若是真的想讓他們分開,我幫陸勉豈不是更便利。更何況,我若是想嫁,有沒有她都一樣可以嫁。”
“何出此言?”
“父親的心思,兄長比我懂吧。皇帝對我衡南王府戒備許久,如今雖是敬重,隻怕早晚有一天容不下我們的,父親想要尋一個可以扶持的皇子。不過太子放蕩無能,睿王自矜高傲,剩下的幾個皇子都是剛出繈褓,如此來說,寧王再合適不過了,不然父親幹嘛支持他出征呢?他既凱旋,便證明他有這個能力。”
“父親卻有此意,不過這與你何幹?”趙琰沉靜道。
“自然有關,我若是嫁了他,還怕他不是一條心嗎?況且以他的現狀,若是想成就,也隻得父親幫他。那他便是被動的。”
趙玨說罷,趙琰朗聲笑了起來。妹妹分析得倒是頭頭是道,隻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這沈彥欽到底扶不扶得起來,或者說,這條路他願不願走。
“談何容易,若是寧王在乎的不是這權勢又該如何?”
“怎麽可能?”趙玨自信道,“哪個男人會不喜歡權勢,若是不在乎,他又因何討得這出征的機會。”
趙琰不語,思緒又飄到了西北戰場上,沈彥欽威風凜然,決策果斷,即便麵對困境,也毫無畏懼。其實他可以選擇合作的,衡南王的意思,趙琰不信他不懂,可是他選擇的拒絕,隻是讓自己送回了受傷的王妃。
恍惚間,餘競瑤那張蒼白似清露臉浮現,帶著暗暗的倔強,讓人想要去保護,又靠近不得……
“無論如何,不要傷害任何人。”趙琰歎息一聲,二人陷入沉默中。
餘競瑤回了寢堂,心裏怨氣久久未消。入夜,餘競瑤躺在床上,想到今日的事,轉頭對沈彥欽道。
“殿下,我今兒是不是有些失禮了?”把客人仍給沈彥欽,自己離開了,是有些任性。
沈彥欽側身,目光清冷地看著她,許久,問了一句。
“你真的喜歡秋千。”
“沒有!”餘競瑤一口否認。見他神情冷淡,小聲解釋道。“都是小時候的事,我也不記得了。我……”
沈彥欽看著她欲言又止,驀地便吻了上去。喘息交錯,餘競瑤想說的話都默默地咽了回去,隨著意識淺淡,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解釋什麽了,最後急喘著沉溺在了沈彥欽的溫柔中。
第二日,沈彥欽帶著餘競瑤去了花園,發現那片空地上居然一夜間多了一架秋千。原以為餘競瑤會很高興,她隻是平靜歎一聲,“這是何必呢。”其實她真的一絲記憶都沒有。
沈彥欽拉著她做到了秋千上,站在她的身後,貼在耳邊道:“我也要陪你啊,讓你以後想到秋千就想到我。”
沈彥欽語似撒嬌,餘競瑤愣了住,隨即“噗”的一聲笑了,原來他也會吃醋啊,像個孩子似的,越想越是有趣。沈彥欽也意識到了,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擰著眉看著她。
“好啊,那你以後天天陪……”餘競瑤扭過頭,話還沒說完,被他一個俯身封住了唇。秋千搖晃,餘競瑤覺得輕飄飄的,下意識地拉緊了他的衣襟,窘紅了臉,看著沈彥欽的吻著自己的唇角挑起了一絲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