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清者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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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的怎麽樣了?”
“回殿下,當時確實有一個證人在場, 是家酒肆的夥計, 采買時遇見了王妃和那姑娘。”
“他怎麽說?”
“他供言,看到兩人爭執, 王妃把那姑娘推入沁河, 落水前, 那姑娘扯下了王妃的手鐲。如今人證物證具在,隻怕對王妃不利。這事, 還得她自己來辯解。”
“她若是能辯解就好了。”沈彥欽歎聲道。
“為何?難道此事真是的王妃做的?”
“不是。”沈彥欽一口否決,“她絕不會害人的,我相信她。”
“那又是為何,畢竟隻有王妃知道當時在河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彥欽陷入深思。餘競瑤對這件事不但一無所知,甚至感覺不是發生在她身上一般。沈彥欽不明白,她是真的想不起來了,還是根本就不想去想。
“此事為何拖了兩年之久?”沈彥欽再次問道,程兗有些遲疑。
“……當年, 此事被陸尚書壓了下來。”
“陸勉?”沈彥欽驚詫,隨即歎息。果真這樣是幫不了她的。
不過這事壓了兩年又被重翻,恐怕沒那麽簡單。能讓這一家人不顧陸尚書的勢力, 執意挑起是非, 隻怕身後人的背景, 這尚書郎無以匹及。
“殿下,還要按原計劃進行把他們……”程兗望著凝神沉思的沈彥欽。
“不,繼續查, 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她想要清白,那就一定要還她一個清白。
……
餘競瑤早上醒來,一翻身,揚起的手臂便打在了沈彥欽的胸口。餘競瑤一驚,忙坐了起來,緊張地望著身邊闔目蹙眉的人。他什麽時候回來的?還以為他一夜未歸呢。
“打疼你了嗎?”餘競瑤撐起身子,手覆在他的胸口。
“你能有多大的力氣。”沈彥欽睜開眼,看著嬌媚的她,平靜似水。
餘競瑤注視著他,想到昨晚的事,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收了手臂,躺了回去,默不作聲。
沈彥欽翻身,手撐著頭望著她,淡然道,“生氣了?”於是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扯,把她拉進了懷裏,胸膛相貼,沈彥欽握著她盈盈細腰,柔聲道:“昨晚我的話重了,是我不對。”
餘競瑤搖了搖頭。麵對自己和陸勉的流言蜚語,她能理解沈彥欽的心情,她一點都不怪他說的話,她隻是覺得,分明是再親近不過的人了,為什麽總有跨越不過的距離呢?她甚至有點羨慕起秦綰來,起碼秦綰知道他的一切,猜得出他每一個眼神後的所思所想。
用過早膳,沈彥欽又去忙了,趁他不在餘競瑤讓霽顏趕快去熬藥,自己躲在房中,思考著流言的事。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國公小姐不會推那姑娘落水,可僅憑直覺有何用?她要證據。
躲在家中胡思亂想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她決定出門,到沁河去瞧瞧。
遣了馬車候在巷口,她一人漫步沁河邊。陽光下沁河水蕩著微微漣漪,平靜得宛若一個溫和姑娘,誰會想到她吞噬了多少條生命。沁河邊的花草豐茂,隻是到了這個季節,枯黃一片,不免蕭瑟。
這就是當初事發的地方嗎?可繞來繞去根本什麽都看不出,畢竟兩年了,還能看出什麽?餘競瑤望著那平靜的河水心也涼了下來,一點頭緒都沒有,曾經的記憶點滴未存。唯一在場的兩人,其實都不在了,獨留下的,不過是一具軀體和另一個人的靈魂而已。
既然承受了這具軀體,她就必須對她負責,有時候餘競瑤甚至覺得是自己搶走國公小姐原本的生活,自己就像一個侵略者,侵占了她的身體,她的生活,她的情感。
餘競瑤一邊走一邊出神地想著。一隻雄鷹突然劃過天際,伴著一聲長鳴,恍若將天空撕裂一般,餘競瑤驚了一跳,絆在了聯結的枯草上,險些沒倒下,幸虧被身後的人拉了住。
“小姐小心!”鶯鶯之音,好聽極了。
餘競瑤轉頭而視,一個年紀不過及笄的姑娘正拉著她,好看的眉眼透著關切。她望著餘競瑤,一雙水靈的眼睛越張越大,朱唇微啟,怔了一陣,驚喜地問道:
“可是寧王妃?”
餘競瑤詫異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見過寧王妃。”那姑娘扶正了餘競瑤,揖身施禮。寧王妃是不常露麵,可曾經的晉國公家小姐,大半個城的人都見過。
“不必拘禮,我還要謝謝你剛剛拉住了我。”餘競瑤含笑,扶她起身。
“哪裏。”姑娘的臉有些紅了,突然又問道,“寧王妃怎一個人呢?還來這危險的……”姑娘剛想說沁河邊,驀地想起了什麽,止了話。
餘競瑤淡笑,未應。
“寧王妃可是在為流言的事憂慮?”姑娘凝眉殷切道。
餘競瑤依舊溫婉淺笑,無奈歎息一聲。那姑娘聽到了,驀地拉住了餘競瑤的衣袖,閃亮著雙眸,語氣堅定道:“我不相信這是寧王妃做的。”
這倒很讓餘競瑤吃驚,她帶了幾分好奇地打量那姑娘。
“即便寧王妃為了陸尚書和那姑娘生怒,也沒必要害她呀。那些不過都是流言罷了,寧王妃萬不能被流言擊垮,也不要放過那些造謠的人。真相是唯一的,寧王妃應該站出來說清楚。”
餘競瑤看著小姑娘激動的模樣,心裏倒是暖,可她怎知自己的苦衷。
“嗯,謝謝你這麽相信我。”餘競瑤雅然而笑。
“我說的是心裏話,王妃不能放過這些人的,什麽清者自清,都是胡說,人言可畏啊。”
小姑娘的話,竟說到了餘競瑤的心坎上,這不正是她所想,要討一個清白嗎?隻是證據尚未找到,若是被她發現了蛛絲馬跡,一定不會放過這些居心叵測的人。
……
餘競瑤回了寧王府,匆忙地服了藥,擔心被沈彥欽發現,她吃些了好些東西後,一直站在庭院中吹風,擔心沾了藥味被他察覺。
“也不怕著涼。”沈彥欽提著衣服披在了餘競瑤的身上,把她擁在了懷裏。下顎抵在她的肩頭,突然深吸了一口氣,驚得餘競瑤心一顫,趕緊接了話。
“殿下最近這麽忙,可是公事有了麻煩?”
抵在她肩上的頭,搖了搖,笑語道:“公事不麻煩,家裏這個比較麻煩。”
家裏?他是在說自己?
“還在想那件事嗎?”沈彥欽輕聲問。
“嗯。”餘競瑤應了一聲,可想到昨晚,擔心會再次讓他不悅,還是不提的好。“不早了,殿下歇下吧。”
餘競瑤的話剛落,隻聽耳邊一聲笑音,猝不及防地,沈彥欽一個打橫把她抱了起來,進了寢堂。
室外冷風蕭蕭,而堂內是玉爐鴛鴦錦,粉香汗濕枕,一室春熏。兩人在最近的距離,交換彼此的心跳,卻不曾交換彼此的心思。繾綣過後,沈彥欽倚靠在床欄上,撫著貼在自己胸前的餘競瑤。餘競瑤醉臉春融,青絲漫散,任沈彥欽修長的手指在發間穿梭,留戀。
“你今日去了沁河?”沈彥欽細撚輕摩著餘競瑤的發絲問。
餘競瑤沉默,未應。
其實餘競瑤很想有個人能陪她一起承擔這些,她也希望這個人是沈彥欽。不過這件事,畢竟和陸勉有關,沈彥欽心裏的不暢,她明白,也能理解。既然他不想參與,那就不要讓他牽扯進來,自己解決就好。
“你真的想不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麽?”沈彥欽續言道。
“想不起來了。”沒經曆過的事,怎麽想。
沈彥欽沉默了,手指繞過發絲,撫上了她的耳垂。餘競瑤被他弄的癢癢的,朝他懷裏縮了縮,像隻小貓似的,把頭窩在了他的頸間。沈彥欽抱緊了她,含笑道:
“你當初落水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直縮在我的懷裏。”
餘競瑤一怔,臉驀地就紅了起來,他怎麽又想起這件事了?
“一個不會水的人,還要帶人家去河邊,你就不怕落水的是你?”
餘競瑤突然呆了住,猛地坐了起來,瞪著清澈的雙目,疑惑地盯著沈彥欽。沈彥欽也神色淡淡地望著他,隨即唇角輕挑,勾起一抹笑意。
河,草,還有鐲子……餘競瑤想到了什麽,突然咧嘴一笑,癡癡的,倒把沈彥欽驚得一愣。餘競瑤眸中帶著水光似的盯著他,像隻捕到了獵物的小獸,也不待沈彥欽緩過神來,陡地撲了上去,叼住了他的唇。然這一吻可是點燃了沈彥欽,他挑唇壞笑,再次將她壓在了身下……
……
還沒等受害人先發作,倒是這“凶手”把他們一家告到了官府。這事牽扯到寧王妃,由京兆尹親自主持。堂上,餘競瑤一人對峙姑娘一家,陸勉作為證人出席。連睿王都好奇地跟來了,可唯獨沈彥欽沒來。餘競瑤理解他,其實沒來也好,這事免不了要翻出曾經國公小姐和陸勉之間的事。
餘競瑤作為原告,要求保護自己的名譽,可一上了堂,自己倒成了被告,被那姑娘一家盡是指責,話不留情,句句戳人心窩。
不過餘競瑤任他們去說,鎮靜地聽著,聽他們哭訴自家的姑娘多純善天真,哭訴死得有多冤,哭訴餘競瑤的心有多狠,哭訴這兩年有冤而不敢申,甚至把陸勉替她平息的事也話裏話外挑了出來。
餘競瑤這才知道為何這事兩年後才被提起。她看了看陸勉,他清俊的臉上還是掛著那抹溫潤的笑,隻是唇色略淡,顯得氣色暗了些。他的傷應該還沒好,那日救了自己,餘競瑤感謝他,但對於兩年前壓下這件事,她一點都不感激他。他這根本不是幫她,是認定了這件事就是她做的,才會出此下策。陸勉對曾經的國公小姐,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
京兆尹傳喚證人,餘競瑤才終於見到這個目睹一切的人。除了已去的兩個靈魂,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餘競瑤想從他嘴裏得知實情,然他卻站在了對立的一側。
“小人見到王妃和那姑娘爭吵,王妃拿出鞭子要抽那姑娘,那姑娘一躲,王妃便推了她一把,把她推進了沁河裏。”
“我沒推。”餘競瑤冷漠道。
“證人在此,你還狡辯,我們知道你是寧王妃,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京兆尹一定會給我們做主的。”那姑娘一家一句話便把京兆尹架了起來,連睿王也不好插言。這事畢竟鬧到了公堂,再想壓也不可能了。
餘競瑤冷哼了一聲,轉身麵向證人。“既然你見她落水,為何不救?”
“我……我去了!”證人望著京兆尹道,“人就是我救的。王妃推她下水,眼見著那姑娘撲騰著,便跑了。可惜我離得太遠,等到了眼前,姑娘都沉了,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
“撒謊。”餘競瑤冷顏道,“沉了?她明明會水。”
“她……”那姑娘的母親有點慌。
“你別說她不會,她自小長在江南,即便到了京都,這事也是一問便知的。”
“那河裏……”
“這個季節的水草也根本繞不住她。”餘競瑤連她說完話的機會都不給她。
“水那麽涼,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許她手腳痙攣,遊不了了呢?”那姑娘的哥哥喊出聲來,他便是那日要殺餘競瑤的人,因為那日的事,此刻他的手還帶著枷鎖。
“即便如此,僅憑他一人之言,證明不了什麽吧。”陸勉忍不住插了一句,餘競瑤沒有看他。他們倆的流言已經夠多了。
“是,可我們還有物證。”那姑娘的哥哥說罷,隻見衙役呈上了那隻青玉手鐲。
“那姑娘落水前,扯了王妃一把,但沒扯住,把這隻玉鐲帶了下來。我把那姑娘救出來的時候,她手裏還死死地攥著這鐲子。”
“死死地攥著?”餘競瑤冷笑。“一個人在無助的時候,她不去拉身邊能拉住的東西,更何況是一個會水的人,她會連命都不要,緊緊地攥著這鐲子?”
那證人不語,顫抖著身子,額頭冒了冷汗。穿越前餘競瑤工作了幾年,審過的人不在少數,這樣的表情見得太多了,她一眼就看得出他心裏有鬼。
“你又撒謊了吧。”
“沒有!”那證人握拳大吼了一聲,“我說的話句句屬實!”
看來他是死咬到底了,不過餘競瑤覺得,他咬定的背後一定有原因。此刻想這些原因來不及,她必須讓他吐口。餘競瑤頭腦飛速地轉著,眼神在證人和證物之間輕掠。
京兆尹處境有點尷尬,局促不安。一麵是睿王的妹妹,寧王的正妃,他不敢得罪,可堂下還有那麽多百姓,這事已經鬧了起來,他不敢明目張膽的包庇。一時騎虎難下,心中叫苦,隻得吼著證人,讓他從實招來。可這證人是死了心一口咬定,他也沒了辦法。
“那證物可否讓我瞧上一瞧。”餘競瑤的清越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府衙送了上來。
餘競瑤纖指一捏,不過瞟了一眼,便冷笑一聲,對著證人,一字一頓寒聲道:
“這根本不是我的鐲子。”
作者有話要說: 真心感謝一直跟文的小天使們,你們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動力。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