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否極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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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夫的唇彎勾,到底是掩不住這喜訊了。他看了一眼眼神迷茫的餘競瑤, 又回首看著焦灼憂忡的沈彥欽, 笑了。
“到底是功夫不負有心,恭喜寧王, 王妃有孕了。”
分明是再企盼不過的一句話, 此刻滿室的人都呆愣了住。霽顏驚得托著食盅的手一抖, 青瓷的盅蓋叮當一聲響,把眾人恍惚的魂都扯了回來。
“當真?”沈彥欽看了一眼鄭大夫, 目光移向餘競瑤,像似審視一個陌生人一般。二人四目相對,情緒萬千,一時無言。
“嗯。”鄭大夫點了點頭。“已兩月有餘,脈象尚平穩,隻是王妃身子尚虛,要好生養著。”
餘競瑤還未從這不可思議中走出來,盼了這麽久, 當真來了,又不敢相信了。
“我真的懷孕了?”餘競瑤坐在榻上,眼神隨著手覆在了小腹上。
她的心情鄭大夫能夠理解, 於是肯定地對她笑了笑。“其實王妃這幾日胃口不佳, 月信不來, 便應該有所察覺。”
餘競瑤也笑了,發自內心的幸福。“哪裏知道就真的有了呢。”說罷,目光企盼地看著沈彥欽, “太驚喜,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了。”餘競瑤突然想去寺裏拜拜佛,這樣意外的結果,她莫名地擔心,怕這是個夢。
鄭大夫在,沈彥欽極力安奈著,待金童送鄭大夫出了寢堂的門,他激動得衝到了餘競瑤的麵前抄起雙臂就想把抱起來,然手剛剛碰到她,被餘競瑤一臉的驚慌給止住了。還不穩,不能顛簸到了。他笑了笑,收手坐在餘競瑤的身邊,攬著她的肩,在他額上深深印下一吻,唇膚相接,久久不肯鬆開。沈彥欽內心都化成一灘水了,他對這個孩子的企盼不亞於餘競瑤。隻要有了孩子,那麽無論她到底是不是餘競瑤,到底從哪裏來,又是懷著如何的目的,她都不能再離開自己了,二人終於有了看得見摸得著的牽扯,這個孩子永遠的把她鎖在自己的身邊了。
消息傳到晉國公府,雖然晉國公一家並不知道餘競瑤這個孩子來的多不容易,也都高興極了。不要說母親,連晉國公都肯一登他寧王府的大門。畢竟是喜事,他也沒對這個女婿有多苛刻,隻是冷著臉命令似的讓沈彥欽務必照顧好女兒。蔣卿筠和哥哥也來了,餘競瑤很開心,詢問了她和哥哥的婚事,餘靖添打趣道,“成婚那日,你可要隨雙份禮啊。”
這個孩子的確來之不易,餘競瑤自要珍惜,卻發現沈彥欽較她更過。這段日子裏,哪怕動動小手指也逃不過他的眼睛,監護她的人更是成群,目光所及之內,也都被他擺放著各種小食,很怕她會營養供不上了一般。
“殿下不必如此。”餘競瑤從床榻上起身,沈彥欽趕忙攙扶起她。餘競瑤無奈瞥了他一眼,伸臂推了開。“再這樣下去,腿腳都躺軟了,我又不是得了什麽重病。”
“這三月剛過,你還是小心一些的好。”沈彥欽還是跟了上來。
“我知道,我都癱在這快一個月了,也要適當活動活動啊,血液循環不暢,也一樣對胎兒不利的。”說罷,餘競瑤笑了,挽著沈彥欽的手,出了寢堂,去書房了。
一入書房,餘競瑤便伸臂去夠架子高處的書。沈彥欽趕忙攔了住,幹脆把她抱到了書房內的羅漢床上,給她身後墊上了高枕。
“我的祖宗啊,就算讓你動,你也不能沒個顧忌啊。”沈彥欽半跪在她麵前,按住她的腰,不許她動。“好好養著不好嗎,幹嘛要來著書房熬神呢。”
“我腦袋都不轉了,還不讓我看看書?你不知道母子連心嗎,我都快待傻了,心竅不通,你想我生出的孩子也這樣嗎?”
看著餘競瑤一本正經的模樣,沈彥欽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頭,“哪來這麽多的歪理。說吧,想看什麽,我給你去拿。”說著,沈彥欽起身,朝書架走去。
“殿下。”門外,渾厚低沉的聲音想起,二人都聽出來,是程兗的聲音。
進了書房,程兗沒想到王妃也在,嘴邊的話猶豫了片刻,見沈彥欽沒有回避的意思,想到上次他說過王妃不是外人,便徑直道了來。
原是太子的事,他吃了這一虧,又沒了皇後庇護,眼下四處籠絡起官員來。手筆之大,令人嘖舌,看來他是要破釜沉舟啊,重金賄賂不說,為了拉攏,居然幫人家私設賭坊,更甚者把自己的田莊封地都作為籌碼了。倒還真有人給他麵子,吏部侍郎,和尚書左丞沒少了和太子聯係,禦史台這兩日對太子的奏本也少了。
“手臂都伸到禦史台了,太子還真是下功夫。”沈彥欽冷笑一聲。
“要不要在皇帝那提點一番,籠絡官員可是儲君的大忌。”程兗問道。
太子這個位置很微妙,其實也很難做。作為儲君,要和朝臣學習理政,懈怠不得;可一旦和朝臣走得太近,作為皇帝的接班人,又很容易就引起皇帝的猜疑。不過沈彥欽並不覺得他這位父皇對太子的舉動一無所知,相反,他這是一種放縱,好似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可以一舉廢除太子的時機。
“不必,太子自然不會以自己的名頭來做這些事。此事查得清便好,若是查不清,那定會有人給我扣上覬覦東宮之位的罪名。況且牽扯的朝臣一旦多了起來,皇帝的決定很可能會受到影響。我們需要的是太子確鑿的證據。”
程兗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睿王那邊,雖是盯著東宮未曾放鬆,卻也異常安靜,沒什麽動作。”
“嗯。”沈彥欽應聲,“他也是在等待機會。”說罷,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的餘競瑤,見她兩條黛眉微蹙,目光沒著落地凝在空中,整張臉都籠著愁慮,淡淡似朦朧煙雨。沈彥欽覺得許是睿王的話題讓她多了心,便不再提及此事,去拉她的手。
他這一觸碰,餘競瑤的深思驀地攏了回來,她定定的望著程兗問道:“太子都賄賂了哪些官員?可知都賄賂了何物?錢財多少?”
程兗被問得愣了住,看了看沈彥欽,便努力回憶著,把自己查出的太子賄賂情況道了出來。細節不算太清,卻也記個大概。太子手段可算百出,除珠寶玉器,古玩字畫外,美姝土地,番外貢品,甚至是官爵他都可以拿出來作為誘餌。
程兗還未列舉完,餘競瑤便打斷了他。“果然手筆不小,他哪來的這麽多錢?”果然她還是對這個話題最敏感。“各皇子公爵的俸祿我都清楚,這每一筆賄款都不是他太子能付得起的,即便他東宮俸祿高,且有皇後相援,那又能有多少?畢竟皇後的月例也是有限的。”
沈彥欽淡淡一笑,道“他畢竟是太子。”有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權利自然能換來金銀。他的意思餘競瑤懂,但她覺得這是個突破點,無論在古代還是現在,錢權的背後,永遠都隱藏著潰癰穢事。
餘競瑤沒有回應沈彥欽,望著程兗續問道:“太子最近都有何活動?”
“最近隻忙著籠絡朝臣了。”程兗答道。
“那他可有私營?”
“沒有。倒是曾經的齊國公,太子的嶽丈,有個名噪京城的萬隆當鋪,齊國公一倒,這當鋪便被兼收了,不過瞧著太子偶爾還是會去。”程兗話畢,餘競瑤笑了,語氣毋庸置疑道:“那就對了,就從這個當鋪查,查所有出入這個當鋪的顯貴人士,一定能查出問題。”
程兗得令,又瞧了瞧她後麵的沈彥欽,見他含笑點頭,便應了一聲退出去了。
沈彥欽看著眼前自己這個氣勢凜然的王妃,突然朗朗地笑出聲來。餘競瑤不解,不滿地瞥著他。這笑是什麽意思嗎?是覺得自己哪裏說得不對?這點經驗,她可是不見得比誰差。瞧她不服氣的表情,沈彥欽把她攬在了懷裏,意味不明地笑言了一句,“你還真不是餘競瑤啊。”
程兗辦事效率果真很快,次日便查了個清清楚楚。餘競瑤感歎,倒也不驚訝,畢竟沈彥欽的背後沒這麽簡單。這個當鋪就是在朝官員及在野顯貴向太子行賄的障眼,或是在當鋪中高價買入一個不值錢的物件,或是將稀世珍寶送來卻隻當出草芥之價。
這才是太子的斂財之道啊,那就不怪他那般揮霍了。底氣這麽足,看來這當鋪雖不在齊國公名下了,但也一定和他有關。“可知道這當鋪如今在誰手中?”餘競瑤問程兗。
“是京兆府的司倉參軍,崔遠。”
“司倉參軍,職務歸屬戶曹,這事和戶部也脫不了幹係吧。”沈彥欽這一語瞬時點亮了程兗,他眼神一亮,恍然道:“這崔遠還是戶部尚書崔夫人的堂侄。”
果然不出所料。沈彥欽兀自一笑,目光移向了正待他解釋的餘競瑤,溫柔道:“你開了一個好頭,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了。”
餘競瑤想問問,不過明白沈彥欽是擔心她為此事思慮傷神,不利於養胎便也不打聽了,反正知道他心裏有數就好,運籌帷幄,自己還真是比不上他,幹脆不操這心了。
為了安胎,保佑母子安穩,沈彥欽特地從道州的澹華寺請來了一位得道高僧在家裏誦經做法事,搞得餘競瑤內心是苦笑不得。他一定是見自己常去祈福,於是便覺得她篤信佛祖了,其實她也不過是尋個心理安慰而已。既然人來了,總不至於推了他的好意,閑暇之餘,也和高僧聊上幾句,權當是學術交流了。
高僧講起《無量壽經》,餘競瑤聽得迷迷糊糊,隻覺得自己是一點慧根都沒有,倒是大師的那句“普欲度脫一切眾生”突然給她提了個醒,普度眾生,助他們登上彼岸自己是做不到了。不過與其在這空談,到不若真的做些行善積德的事。想來這不也是佛教輪回之說,善因善果嗎?
沈彥欽沒意見,提出對佛僧的四事供養。餘競瑤點頭同意,不過她更想的還是眼前的人。聽霽顏道,街上乞者不少,這幾日又多了些流民,到不若施粥濟民,施養疾之政,來得更實在些。沈彥欽應允了,擔心流民聚在王府附近易出狀況,於是便連鍋帶案架在了京兆府外,還把六疾館的大夫也請了來。
餘競瑤不解,這台子支到哪不行,非得支到京兆府啊?沈彥欽卻謔笑答,那地方大,而且還是京城的顏麵啊。餘競瑤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相處這麽久了,她還不了解他,指不定肚子裏醞釀著什麽壞主意呢。
行善幾日,乞者不多,流民倒是不少。偶爾幾個也說得過去,可這麽多就不對了,且不說他們是從哪來的,這京畿地區關卡重重,他們如何入的城?也容不得她多想,隻是吩咐王府管事,糧要備足了。
沈彥欽解禁一段日子了,為了陪餘競瑤,他沒怎麽去府衙,可春日萬物複蘇之際,他這公事倒也跟著多了起來。不過能在家辦的,他還是能不去府衙便不去府衙。他在書房辦公,餘競瑤便窩在書房的羅漢床上看書。
看著包得像粽子似的餘競瑤,沈彥欽歎了口氣,都入春了,她還裹得這麽嚴實,為了她,書房的地龍還燃著呢。“你要是冷,就回內室吧。”
餘競瑤用僅露出的一隻手端著書,越聲道,“我不冷啊,”又訕訕一笑,“我隻是最近比較懶,又說困就困,這樣方便睡下。”
“既然困就回去睡吧。”
餘競瑤想了想,喃喃道,“內室的香薰味道不如這裏。”
“怎麽不早說,那便換了啊。”沈彥欽焦灼道。餘競瑤最近反應比較大,說不定哪個不喜的味道就能引得她一陣嘔吐,即便知道這是正常反應,可每每看到,沈彥欽還是心疼不已。“我這就讓霽顏換掉。”說罷,他把筆朝筆山上一架,起身就走,到了羅漢床前,餘競瑤扯住了他的衣角。
“不用換,我又沒說那味道不好。”餘競瑤有點不高興了。這寧王,怎麽這麽不解風情呢,自己不過是想陪著他,還非要讓自己說出來嗎。“我就是想看著你。”
沈彥欽沒動,餘競瑤鬆開了手,垂著眼瞼忽閃著長睫,嬌嗔道:“每天都困在內室,動都不讓我動,無聊透了。你又不在,心裏總是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孕期敏感,總是想見你……”
沈彥欽內心一動,還未待餘競瑤的話說完,撲了過去,一手托著她的背,一手捏著她的下巴,驀地吻上了她的唇。餘競瑤雖驚,卻也轉瞬融在他的溫柔中,錦被滑落,她雙臂挽住了他的頸脖。二人纏綿許久,直到沈彥欽的呼吸越來越重,氣息熱騰,他才不得不鬆開了她。不能再下去了,渾身像被燃了起來,隻怕再下去自己會控製不住。雖然過了三月了,可餘競瑤的體質尚虛,鄭大夫囑咐,衝動不得。他還是得忍。
二人平複了片刻,沈彥欽拉起錦被又披在了她的身上,柔柔一笑,道:
“二月二花朝節,我和睿王去城外打馬球,城外桃花遍開,你要不要去?”
“去!”餘競瑤眼睛閃閃的,溢著喜悅。見她這麽興奮,沈彥欽眉頭一蹙,有點後悔了。“算了,你還是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