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做賊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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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競瑤留心著,知道因提議被皇帝采納, 陸勉加封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雖地位不及宰相卻可以與中書令、門下侍中及尚書令一同入朝,共議國事, 這無疑是朝著宰相之列又靠近了一步。

    餘競瑤心裏不平, 卻木已成舟, 再糾結也沒有意義,倒是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待她解決。自己和沈彥欽的談話, 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其實這事不難想,除了那夜,她和沈彥欽就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不是他二人說出去的,那就是這房間裏出了第三隻耳。

    傍晚,沈彥欽歸來,霽顏和霽容伺候著,用了晚膳, 看著二人在左右忙著。餘競瑤想起陸勉的事,不禁問道:“論資曆,能做到尚書已經不易了, 也沒見他功績如何, 怎就這麽輕易就入了朝, 商議國事了呢?”

    沈彥欽剛剛接過小婢遞來的浸了溫水的巾帕要擦手,見餘競瑤把最後一勺湯喝下了,便走到她身邊, 撿起她的手,輕輕地擦拭著。餘競瑤微驚,要躲,沈彥欽握緊了。

    “是尚書令提議的。尚書令原是宣平侯爺的恩師,如今年歲已高,想來是要在致仕之前尋個接替的人吧。”沈彥欽語調淡淡的,他的注意力都在餘競瑤的手上,瞧著瑩玉似的細膩,握在手裏卻軟軟的一團,原本的纖纖細指,如今也圓潤了些,白嫩的手背上還胖出了幾個小坑,看來最近給她加餐還是有效果的啊,這幾日也不見她吐得那麽厲害了。

    沈彥欽的擦拭最後成了撫弄,餘競瑤隻覺得好笑,推開了他的手。道:“那麽多有才之士他不選,偏偏選一個入仕尚淺的陸勉?我看不單單因為是門生吧。”餘競瑤想到那日偶遇陸勉和尚書令在一起,看來他早就和尚書令有聯係了。自恃清高的陸勉何時也鑽營上這攀附之道了。

    沈彥欽瞧她一臉的慍氣,知道她還在為封禪一事生氣,沒再提此事,隻是笑了笑拉她起身,朝內室去了。剛剛走到內室的門口,餘競瑤突然想起來什麽,回首問道:“今兒晚上誰當值?”

    霽容聞聲,忙應道,“是顏姐姐和奴婢。”

    餘競瑤打量了她一陣,問:“給我描的秋蘭花樣子繡了嗎?”

    霽顏沒想到她突然問了這個,連忙道:“繡了,繡了,明個一早再勾了邊便好了。”

    “也別明早了,你今兒晚上給我繡出來吧,我明早要用。這不用你們伺候了,晚上喚竹茹和雲苓來吧。”聽霽顏應了一聲,餘競瑤轉身跟著沈彥欽入了內室。

    入夜,竹茹和雲苓手腳還算麻利,伺候了餘競瑤沐浴回來,便在外室守夜了。

    沈彥欽扶她上床,暗了燈火,拉下帷帳,剛一躺下便把她拉入了懷裏。眼睛錯也不錯地盯著餘競瑤,像看著一個做了壞事的小孩子一樣。

    “殿下怎麽這麽看我。”

    “看看你在想什麽。”沈彥欽笑了,“為什麽不讓霽顏守夜了?”自打有了身孕,霽顏對她可是寸步不離地,即便有其他小婢在,霽顏也要跟著。

    竟然被他瞧出來了,餘競瑤挑了挑眉眼,彎唇笑了,許是真的胖了,唇角不知何時竟多了個小梨渦,可愛得沈彥欽目光都挪不開了。即便有了身孕,她還是個小姑娘,他的嬌妻。

    “我是想著,鄭大夫囑咐了,我二人……嗯……任性不得了。”餘競瑤學著鄭大夫的口吻,反倒把自己逗笑了,音調也提高了幾分道,“我思來想去,覺得就門外的那兩個小丫頭還不錯,年已及笄,性子穩,而且也頗有些姿色,不若……”

    餘競瑤的話還沒說完,沈彥欽捏住了她的下巴,不叫她繼續了。“還提這事,該罰了是不是?”

    被他捏著,餘競瑤怪難受的,躲了開。“我說的是真的,我特意將她們兩個喚來讓你瞧瞧的,看看你相中哪個了。”說罷,她朝門口望了一眼。

    “哪個都沒看,也哪個都不要。餘競瑤,你若不想惹我生氣,最好乖乖睡覺!”說著,他把她又攬回懷裏,緊了緊胳膊。

    “我沒說笑。你若剛剛沒看清也沒關係,明早上讓她們進來伺候,你再好好看看。”

    話剛說完,沈彥欽收手朝著餘競瑤的屁股輕輕拍了一巴掌。“來勁了是不是。”

    餘競瑤哼哼兩聲,不言語了。乖乖躲在他的懷裏,可沒到半刻鍾,又鑽了出來。揚著語調道了一句:“你就看看吧,萬一相中了呢?她二人真的百裏挑一的。”

    沈彥欽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對視許久,生了慍意,“別說了。”隨即強行把她的頭按了下,抱著她睡了。

    第二日,天一亮,餘競瑤便隨沈彥欽起來了,不過她沒有如往常伺候沈彥欽穿衣,而是朝門外喚了一聲,兩個小婢匆匆推門而入。“王妃可要洗漱了?”餘競瑤點了點頭,竹茹便朝門外喚了一聲,端著盥洗用具的小婢魚貫而入。餘競瑤沒有更衣,直接坐到了朱漆小幾前,對著菱花鏡,從鏡麵中看著身後的兩人。“過來給我梳頭吧。”

    餘競瑤喚了一聲,而竹茹沒動,隻是用肘碰了碰雲苓,雲苓怔了怔,應聲走了過來,站在餘競瑤的身後,拾起了玉梳。

    此刻,沈彥欽已經穿上了外衫,透過鏡子,餘競瑤看著那個漠然佇立的竹茹,見她眼神不住地上瞟著,於是道:“王爺肩傷未愈,你們幫襯著點。”

    這話一出,還沒待一眾人反應過來,竹茹忙應了一聲,走到了沈彥欽的身邊,揖了揖,伸手去幫他拉衣襟。手還沒碰到,沈彥欽向後仰了仰,眉頭一蹙,看都沒看她,道了一句,“我自己可以,你下去吧。”便係上了外衫的衣帶。沈彥欽更衣,以前都是金童伺候的,自從娶了餘競瑤,這活便落在了她的手裏,除非迫不得已,有小廝幫他,還沒人碰過他,他也不喜歡別人碰他。

    竹茹尷尬,卻也不知退後,眼巴巴地看著沈彥欽把衣帶穿齊整了。餘競瑤從鏡中看得可是一清二楚,竹茹水漾的眸子滴滴地轉,就沒離開過沈彥欽。可也是,沈彥欽生得英姿峻峭地,任誰不願多看呢,隻一眼,便能讓人刻在心裏。

    整理已畢,沈彥欽走到餘競瑤的身邊,看著鏡中素顏清媚的妻子,微微一笑,俯首在她頭上深深印下一吻,趴在了她的耳邊,餘競瑤能聞得到他臉上清新的水汽味道。

    “皇帝昨個下召,今兒得入宮一趟,晌午回來陪你。”

    餘競瑤點頭,淡淡一笑,還是那個小小的梨渦,此刻卻多了份風情,美得讓人心折。沈彥欽看著戀戀不舍,拍了拍她的肩,踏出了內室。

    沈彥欽一出門,霽顏和霽容便跟了進來,餘競瑤遣一眾小婢離開了。

    “霽顏,給我繡的帕子可帶來了?”餘競瑤看著霽顏問。

    “帶來了。”霽顏應了一聲,“我把繡籃放在外室了,我去拿。”

    “不必了,你幫我穿衣,讓竹茹去吧。”說著,她已起身,霽顏提著一件繡萼梅竹葉的湘錦外衫給她穿了上。

    此刻竹茹已經從霽顏的繡籃裏撿了那條繡著秋蘭花樣的巾帕送了進來,呈在了餘競瑤的麵前。餘競瑤看著那巾帕,淡淡一笑,沒接,隻是坐在了羅漢床上。

    “竹茹,你有十六了吧。”

    竹茹乍一聽,愣了愣,隨即懂了什麽,略帶幾分姿色的小臉霎時紅透了,輕點了點頭。瞧這反應,若不說明些什麽,那便怪了。

    “十六了,碧玉年華,也該為日後打算了。我為你尋個出路,你可願意?”

    竹茹一聽,心花怒放,喜形於色,也顧不得羞,忙應了下。“奴婢都聽王妃的。”怎能不應下呢,竹茹已經猜到王妃接下來會說什麽。況且她這年紀,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早上瞧著寧王的那刻,都已失魂,春心蕩漾了。

    “願意便好。你手腳麻利,伺候得也用心,我倒還真是舍不得。”

    “奴婢日後會更加用心的,把王妃和……寧王伺候好的。”竹茹臉都已經燒了起來,她暈乎乎,隻覺得自己飄上了雲端,這是何等的福氣啊。

    她倒是不加掩飾,餘競瑤笑了笑。“瞧你說的,這日後哪裏還有機會伺候我了。隻盼著你和夫君好生經營日子,為婦者,切記管住嘴巴,不要把耳朵伸得那麽長!”餘競瑤越說,語氣越是淩厲,最後笑意全無。

    竹茹隱隱感覺到了什麽,心登時提了上來。

    “上次蔣家表妹說,洛北她家田莊管事的兒子剛剛喪了妻,我特地遣人打聽了一番,管事兒子的年紀大了些,不過到底是個富庶人家,做個續弦,虧不了你的。”

    餘競瑤話一出口,竹茹驚得瞪大了眼睛望著她,滿目恐慌。田莊管事的兒子?不,不應該是寧王嗎?她不是要把自己提給寧王嗎?她昨晚上明明說……

    “撲通”一聲,竹茹跪在了地上,眼爍淚花,急迫道:“王妃,我不嫁,我要伺候王妃。”

    “瞧你,方才還道願意,這會倒說變就變了。你放心,管事兒子會善待你的,人也不錯。”

    “我不想去,他那妻子就是被他折磨死的,我不想去啊!”就是因為這事著實不可思議,蔣家小姐來和餘競瑤聊天的時候才會順口提到的,她若嫁過去,那不是自找罪受嗎。

    餘競瑤不驚,冷笑,隨即喝了一聲。“連這都知道,還有什麽你沒聽到的!”

    竹茹當下便愣了住,的確,蔣家小姐和王妃聊天,她並不在場,或者說她就在場,隻是在門外。還有昨夜……竹茹霎時明白了,王妃哪裏是要給她尋親事,這分明就是個陷阱啊。

    “王妃,我,我是聽雲苓說到的,蔣家小姐來的時候是她伺候的,我聽她說的。”自己絕不能承認。

    “那你手裏的帕子怎麽解釋?”霽顏繡籃裏那麽多帕子,怎她就選得這麽準,選中了這條繡秋蘭的。不是昨個聽到自己的話了,她怎會知道拿這條。當時房中,隻有霽容和霽顏兩人,她又是在哪。

    竹茹自知解釋不了了,萎靡地垂下了頭,抖著肩啜泣起來。楚楚可憐,然餘競瑤卻一點都不憐惜她,若不是她給陸勉通氣,沈彥欽怎麽會失了這次機會,對如今的沈彥欽來說,每一個小小的機會可能都會影響他的命運。更何況不過是發現了一件,誰知道這裏麵還有多少事。

    “說,什麽時候開始的!”餘競瑤一字一頓,平靜且寒凜。

    竹茹嗚咽著解釋開來。原是她有個表姨母在宣平侯府做事,自從知道王妃懷了身孕,她便找到自己,打聽起王妃的事來。起初竹茹也知道不該說的不能說,隻是這婆子道,她問的無非也就是王妃身體康健的事。竹茹倒也不笨,不打聽明白不開口,婆子無奈,隻道是自家的尚書郎,知道王妃身體不好,懷孕了後便一直惦念著。這世人都知他二人的關係,他為避嫌,也不好明問,可畢竟這麽多年的情義在,側麵關心一下罷了。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了揣著幾顆硬邦邦,像似銀裸子的錢袋來。竹茹倒也不會因為這麽幾個錢便妥協了,怎知打開一看,竟是幾顆金豆子。

    “所以你就把我賣了,我就值這麽幾個金豆子?”餘競瑤苦笑了笑。

    “不是的,王妃。我真的沒說什麽,她隻是打聽王妃身體如何,我沒撒謊,真的,不信,不信你可以把她傳來對峙。除了王妃的身體,還有寧王對王妃如何,其它的都沒問過!”

    “那封禪一事你怎麽解釋。”

    “這,我也不大懂,我隻是聽寧王和王妃因為這個聊得熱乎,便提了嘴。”竹茹聲音越來越小。

    “你何止是提了一嘴啊!”餘競瑤真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了,擺了擺手,對霽容道:“隨她下去收拾東西吧,晌午洛北會來人接,多給她半年的月例,就算她的嫁妝了。”

    “王妃,王妃,我錯了,我不想嫁,你原諒我我吧。我不想嫁……”

    餘競瑤沒應,霽顏給了霽容一個顏色,霽容連下捂著她的嘴把她扯了出去。竹茹不得不走,餘競瑤若是容下她了,明個這寧王府裏指不定會多出多少個竹茹來。陸勉居然連自己身邊的小婢都能收買,看來自己是太疏於防範了。可誰又會想到他會做出這些事來?他到底是還沒死心啊。

    晌午竹茹果真被接走了。沈彥欽回來得稍晚了些,散了班,已經未時過半了,午膳都沒來得及用,一入門便聽說了這事。他明白為何昨個夜裏餘競瑤一直在提兩個小婢的事,原來是這心思,怪不得明知道自己不用她人伺候,還要小婢替他穿衣。

    “你好個心思啊!”沈彥欽一進門,便朝著羅漢床上蜷坐著的餘競瑤道了一句。

    見她回來了,餘競瑤趕忙下來,沈彥欽兩步邁了過去,攔了住。

    “你若有這心思,幹嘛不和我說呢。交給我便好了,何必自己親自來,氣大傷身。”

    “我哪裏就那麽容易氣到了,殿下盡管放心,這點事若都辦不了,還敢稱是你王妃嗎?”餘競瑤笑著,拉著沈彥欽的手起來,替他換下朝服。

    還如往常,站在他麵前,餘競瑤雙手環住他的腰,要卸下他的玉帶,可這手伸了過去,卻解得極其費力。肚子頂著他,兩個人的距離遠了。沈彥欽也意識到了,伸手撫了撫她的小腹。

    “好像又大了些。”

    餘競瑤也低下頭瞧著,連話音裏都透著幸福,“嗯,都五個月了。”

    若是這樣,是不是就證明孩子沒問題了?沈彥欽想起鄭大夫的話,最近調理得還不錯,虧得那時候沒告訴她,不然虛驚一場,倒會害得她憂思不安的。看她最近胖了不少,沈彥欽心裏很滿意,其實她還是胖一些更好看,肉肉的,軟軟的,擁在懷裏便不想撒開了。沈彥欽笑著,把她抱了住,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語調輕柔道:“詔書已經下了,各地的藩王和四夷部落首領該準備進京了。”

    “嗯,還挺快的。”餘競瑤把臉貼在他的胸前。這一回來便把她抱了住,就是想說這事嗎?

    “皇帝封我為二品正將軍……”

    “這是好事啊!”餘競瑤掙開他,含笑抬頭和他對視,又突然意識到什麽,“陛下怎麽突然要封你做二品正將軍?”

    “整個京畿的護衛騎兵都在我手上,陛下去泰山封禪,我自然要隨同護駕。”沈彥欽低著頭,看著懷裏的妻子臉色由驚惑變得複雜起來,雙眸閃著,目光在他的臉上遊移。

    “你也要去……”

    “嗯。不想我去?”

    這還用問嗎?連他去府衙她都恨不能跟著,也不知是不是孕期人也變得敏感,她就是想一刻不離地跟著他。更何況要分開這麽久……

    “去吧。”

    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而攔了他的路。若是不去,且不說這二品正將軍的位置能不能得到,隻怕會給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他現在正在緊張時期,不能放鬆,她支持他去。而且一定要去。

    嘴上這麽說,眼神裏的眷眷可不會撒謊,沈彥欽又把她按回了懷裏。輕聲道,“再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為昨晚上寫完就放在草稿箱裏了,結果……不好意思啊,晚了兩個多小時。剛又校了一遍,捉了幾個蟲~~~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