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宣詔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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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暗,餘競瑤站得遠, 看不太清上麵的字, 隻瞧見沈彥欽看著它的眼神中雲翻雲湧。最後還是走了過來,遞給她, 餘競瑤看到清了一個字“趙”。
“你今兒去晉國公府, 衡南王府來人了。”沈彥欽道, “希望我把這這封信帶給晉國公。”
餘競瑤眼皮跳了跳,問:“什麽信?”
見她沒接, 沈彥欽靠著高幾,把信扔回了案麵上,平靜道,“我打開看了,無非還是想要籠絡晉國公的話。”
“父親不見他們,便想從你這下手了嗎?”衡南王還真是鍥而不舍,“不過,找睿王不是更方便嗎?”她突然問道。
沈彥欽垂目望著腳下的熏爐, 香煙嫋嫋,已經快燃盡了,絲絲縷縷地散著最後的一點熱量。他想了想, 把妻子拉過來, 輕聲道:“趙玨來了。”
這會兒她明白了, 這個懸在兩人心裏的疑念還是來了。“她是想你履行曾經的諾言,幫她一次?”
沈彥欽點頭。可餘競瑤疑惑不解,就這麽簡單嗎?她好奇地看了看信, 總覺得趙玨不會輕易地浪費這次機會。晉國公意決不肯合作,就是送多少信也是枉然。難不成還有其他陰謀?
她顰眉沉思,沈彥欽握著她的手,摩挲著。“這信我反複看過很多次,並無蹊蹺。不過你若是憂心,我不送便是。我也沒答應她,她說什麽我就要做什麽。這個情以後還可以還。”
餘競瑤想了想,默默地抱住了他的腰,幽聲道:“我知道殿下想早日把這個情還了,和她撇清關係,我何嚐不想呢。我不喜歡自己的夫君被別人拿捏著,除了我誰都不行。”她收緊了胳膊,把臉埋在他胸前,沈彥欽也把她環了住,撫著她的背,含笑道,“我知道,本王隻是王妃一個人的。”
他感覺懷裏的人很認真地在點頭,她居然還點頭,沈彥欽想笑,但忍住了。她對自己的占有欲絲毫不少於自己對她的,不過他巴不得她如此。“你放心,這信我不會送的。”
“嗯。謝謝殿下。”餘競瑤抬起頭看著他,顰眉微笑。“父親如今處境尷尬,不能再這麽由著衡南王折騰了。”
“好,我知道。”
皇宮,通往太極殿的禦道上,衡南王和世子趙琰昂首前行,對趙家的人而言,無論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麽,都要直視麵對,不能失了尊嚴和氣勢。
今兒早上接到宣詔,趙琰心驚,勸父親道:“不若尋個理由,不去了吧,隻怕是場鴻門宴。”
父親拒絕,毫不猶豫。“就是想滅我衡南王,也要有個罪名,名不正言不順,他不敢輕舉妄動。許他是聽聞我聯係晉國公的事了。”
“正是因此才要小心。若是皇帝說我們和晉國公聯手,欲誣我衡南王府圖謀不軌,這罪名可足夠誅九族了。”
“他是想誅九族,但誅的是誰還不一定。”衡南王冷笑,回首望了望貼身侍從。“郡主把信送去了?”
“回王爺,早就送了,也收了。”侍從恭謹道。
衡南王點頭,麵色陰冷,“給他留了路他不走,也怪不得我無情了。”
趙琰想繼續問,父親擺了擺手,打斷了。一路上他心情忐忑,但衡南王鎮定自若。接來下不知道要如何挽回這個局。
入了昭陽殿,皇帝容色溫和,對衡南王態度依舊,在聽聞衡南王報了西南藩地的近況後,噓寒問暖地聊起了家常。
他是想卸下自己的防備?不管皇帝走的是哪步棋,衡南王可不想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在皇帝詢問郡主婚否時,衡南王應,“沒有。”
“這可是你的不對了,兒女婚姻大事,總不能因為一己私欲給耽誤了。”
皇帝這話說得趙琰額筋一跳,“一己私欲”,把妹妹尚未婚配歸因為父親對她的利用?嘴夠毒的,天下哪有這樣自私的父母,衡南王豈是貪戀權勢犧牲女兒的人?
趙琰暗自冷哼。佛家言,法由心生,心中有佛既見佛,反之亦然。皇帝能產生這樣的念頭,就說明他心底是如何看待兒女關係的。
衡南王笑了笑,平定下來後,凝視皇帝,言道:“小女心慕寧王已久,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為力。”語氣鏗鏘,兒女的事,說出來一點溫情都沒有。
沒想到會扯到寧王身上,皇帝尷尬得表情僵了住,真不知該如何接這話。難不成還讓自己做主?趙琰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打得什麽心思,插不上話,隻能默默聽著。
“能和衡南王聯姻,朕心向往。隻是這事……你怎沒早說呢。”皇帝含笑道。
“小女識得寧王時,寧王已婚,臣再如何寵女,也不忍讓女兒為妾,至於王妃……晉國公倍受皇寵,其它念頭,臣即便是想生也不敢。”衡南王苦笑,甚是無奈,可眼睛裏透著的都是狡黠,皇帝一看既懂,於是神情莫測道,“那若是沒了晉國公呢?”
“如此,即便背著不仁不義的罵名,也要滿足小女心願。”衡南王低聲道。
皇帝明白了,含笑點了點頭。“想不到衡南王竟寵女如此。不過朕最近聽聞,你和晉國公走得很近呢。”
終於問到正題了,什麽婚事,都是借口。趙琰心提懸著,看了看父親,他依舊淡定自若。
衡南王沉思片刻,表情凝重道,“臣的確和他接觸頻繁,可有些事,不接觸又如何探清呢?”
“哦?難不成這其中另有隱情?那今兒朕可要好好聽一聽了。”
……
餘競瑤看著懷裏不停扭動的寶兒,一麵摸著他的頭親了親,一麵哄勸著,“快了快了,這一頁咱們聽完就玩去,好不好。”
寶兒掙得眼淚汪汪的,委屈極了。對麵的女先生也不知該不該繼續念下去,目光無助地瞥著王妃,心裏極苦。她已經盡最大努力去做到繪聲繪色了,可一本《三字經》,就是講出神曲仙調來,他一個剛滿周歲的孩子也聽不懂啊。
餘競瑤何嚐不無奈,可這是寶兒父親給他留的功課,她硬著頭皮也要讓他完成。沈彥欽這執念還要從抓周那日講起。
那日餘競瑤特地囑咐,把經書筆墨放得離寶兒近一些,最好伸手即得,花兒啊,胭脂類的千萬擺不得。結果把寶兒放在床上,他環視一周,眼睛錯也不錯,直奔著最遠處爬去,認沈彥欽怎麽吆喝,他理都不理,爬過書,越過硯台,一把抓起了算盤。
餘競瑤笑著勸沈彥欽,這不難理解,書他在父母手裏見得多了,可這個一串串的珠子新鮮得很,不作數的。結果話剛落,隻見寶兒撥夠了算盤,一把抓起了賬冊,胡亂地翻了起來,還頗有些賬房的氣勢。沈彥欽剛緩下來的臉又沉了,瞥了一眼餘競瑤,示意她,這又作何解釋?
她還哪顧得上解釋,腰都笑彎了。沈彥欽無可奈何,道了一句,“財迷,跟你母親一個樣!”於是就開始琢磨著如何讓他接受文化教育了。找個了女先生,整日給他念書聽,讓他自小耳濡目染,熏陶著。
“算了算了,今兒就到這吧!”餘競瑤任寶兒掙脫出來,道了一句。女先生解脫似的趕緊應聲退了下去。她一走,乳母和小婢們紛紛而入,抱著寶兒哄去了。
這麽下去,寶兒不起逆反心才怪。不過她也扭不過沈彥欽,最近一段日子,他忙得心情一直沉鬱,能讓他寬心就由著他吧,反正不過半個時辰,就當這書是給自己念的。
有段日子了,晉國公那一直沒有消息,不知道這平靜能持續多久。趙玨送信的事,那日後沈彥欽就再沒提過,想來是作罷了,他說沒送便沒送。隻是趙玨就這麽安靜下來了?這件事沒幫她,她應該不會放過沈彥欽的,其實餘競瑤也希望她和沈彥欽的這筆賬趕緊勾掉,不然這心總是放不下。
說放不下心,這心就莫名慌了起來,她喚小婢給她端來一杯安神茶,午膳也沒用,回到內室想睡一會。可翻來覆去,輾轉著睡不著,心越跳越快,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
她耐不住了,喚了霽顏陪她一同去晉國公府看看。
晉國公夫人聽聞女兒來了,出門相迎,身後跟著沛瑤。自打陸勉退婚,幾個月了,她整日把自己關在房中,哪都不去,任誰勸也不成。晉國公無奈,曾經把她生生從房中拎了出來,她嚎啕大哭,氣得父親罰她跪佛堂,母親心疼,勸晉國公道,沛瑤心裏何嚐不苦呢,由她去吧,時間久了,心就淡了。
這會兒能跟著母親出來迎姐姐了,想必是想通了吧。
“父親呢?”餘競瑤攙著母親朝正堂走。
母親應,“去你兄長那了,最近他常去。”
“去那做什麽,哥哥不入朝了,芊芊也在這養著,他去做什麽?”餘競瑤好奇問道,母親搖頭,淡笑,“他也不曾和我說起,許是最近和他接觸的人越來越少,也沒個說話的人吧。”
餘競瑤點頭,睨了眼沛瑤,含笑試探著問道,“沛瑤最近如何?上次聽母親說你在學畫,據說修竹畫得可好了,能讓姐姐瞧瞧?”
沛瑤看了她一眼,表情淡得似水,沒有波瀾也沒有溫度。“好。”她應了一聲,瞧著乳母抱著剛剛吃過奶的芊芊出來,她迎了上去把她抱在懷裏,此刻,臉上稍稍有漣漪蕩漾。
“母親和姐姐聊著,我帶芊芊玩去。”她平靜道了一句,哄著孩子退出了正堂,朝遊廊深處去了。她一走,母親幽然歎了一聲。
“沛瑤很喜歡芊芊啊,母親為何要歎?”
母親拉著女兒坐下,把小婢送來的水果推到她麵前,憂聲道,“也就是有芊芊在,她看上去還好一些,不然整日恍惚著,這也是為什麽好幾個月了,我一直拖著沒把芊芊送回去。”
“她還是沒放下?”餘競瑤把剝好的福橘遞給母親,母親接過來,沒有吃,又歎了一聲,“你可知道她為何畫修竹?”
餘競瑤茫然搖頭。母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瞧瞧,你都不知道為何,看樣子她比起當初的你用情隻深不淺啊。我也是前兒個聽你父親說才知道,陸尚書最喜歡修竹。”
餘競瑤剝橘子的手一頓,心裏莫名有點酸。沛瑤犯了再多的錯,也不過都為了一個情字。說到這個“情”,怎分得清誰是誰非?餘沛瑤要嫁陸勉是錯,自己當初違逆全家人的意願,非沈彥欽不嫁就不是錯嗎?不過是自己的命比她好,執著的人也心悅自己。想到這,她多少還是同情沛瑤,畢竟是親姐妹。
“那沛瑤可曾再提過他?”
母親把手中的橘子放在案上。“沒有,打你告訴她陸勉無意後,就再沒提過。除了不肯出房間,倒也安安穩穩。可瞧著她這樣,我心裏難過啊。以前那麽活潑的姑娘,這會穩得讓人瘮得慌。”
“瞧您說的,姑娘大了,總是要變的。”餘競瑤勸慰道,“她心裏不舒服,就體諒體諒吧,沛瑤是喜歡鑽牛角尖,不過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女兒說的是,姑娘大了總是要變。晉國公夫人也從沒想過餘競瑤能從一個任性刁蠻的姑娘變得如今這般溫婉通情達理。隻希望沛瑤也如此吧。“她能懂事最好,若是不能,我這心如何放得下啊。”
“那你就日日守著她。”餘競瑤把新橘子剝下一瓣,撒嬌似的塞到母親嘴邊,母親抿唇笑了笑,吃了。
“我還能守她一輩子啊。”母親感傷,拉著餘競瑤的手。“早晚還是要尋個人家嫁了。母親啊,隻能勞你日後多照看著她,不求富貴,好歹讓她順順當當地過這一生。”
“這話怎就越說越見外了。你不說我還不管她了,怎麽都是我妹妹,她好我自然也高興。放心吧,你現在就安心等著我那小侄兒出生,抱孫子吧。”
提到這,晉國公夫人笑了,心頭一喜,道,“你還別說,這胎還真像個男孩。別看你嫂嫂身子弱,到現在還折騰著,六個多月了,那孩子力氣可足著呢。前幾天去,隔著衣衫都瞧見她肚皮在動。”
“哥哥也高興吧。”
“高興著呢。”母親含笑道,“那日我還聽他歎了句不在朝也好,還要感謝寧王的話。”
哥哥那脾氣會讚寧王?就是心裏想也不會說出來,他那是不過是自嘲呢。不過如今朝廷這麽亂,哥哥一定會明白沈彥欽的用心。
和母親聊了許久,餘競瑤見日頭西垂了,問道“父親怎還沒回?”母親也看了看天,“經常一去就是整日,不過往常這時候也該回了。你別等他了,先回吧,免得寧王著急了又帶著一隊人來了,好似我們不放你走似的。”
餘競瑤笑著點了點頭,母親送她出門。
走到門廳,她想起了什麽,問道,“衡南王最近可還來?”
“來的少了,你父親現在是誰都不見。唯獨見了一次陸尚書,也是匆匆就走了。”
餘競瑤驚訝,“陸勉來了?”
母親嗯了一聲,應道:“來了,說是給你父親提個醒,不要離衡南王太近。他倒是好心,不過你父親沒留他,就在門房裏見了一麵。沛瑤的事,你父親還記恨著呢,也是怕再被沛瑤撞上了,惹得沛瑤傷心。”
“不管是不是好心,父親還是不要和他走動太多。”陸勉的心思,她摸不清。餘競瑤勸母親不要送了,帶著霽顏和林校尉上了自家的馬車。
走了有一刻鍾,還沒到皇城的主路,餘競瑤掀起車簾向外看了看,深秋天短,日頭落去,天暗暗黑了下來,西側來的車馬已經亮了燈,兩盞銅鎏宮燈掛在車身四角,隨著車馬顛簸而晃動著。
兩輛馬車越來越近,餘競瑤定睛瞧了瞧,那不是沈彥欽的車嗎?對方好像也認了出來,侍從對車內人言語一句,車內人挑簾,的確是寧王。
還未並在一起,沈彥欽忙下了車,幾步跨了過來,上了餘競瑤的車。
“這是哪去了?回晉國公府了?”沈彥欽摸了摸妻子的手,有點涼,便揣進了自己的懷裏。“怎也不帶個暖爐。”
餘競瑤手貼著他熱燙的胸膛,一直暖到心裏,她甜笑道,“還沒入冬就帶暖爐,入了冬我可得怎麽過。”
“現在帶一個,入了冬就帶兩個三個,自己體寒不知道嗎。”他嗔怒道,摸了摸妻子的肩膀,好像身子也沒熱到哪。便把自己的外衫解下來給她披上了,攬在懷裏,朝著簾外的霽顏道,“她糊塗,你也不記得給她多帶件衣裳。”
晌午來的時候日頭大,天熱得很,誰想到會聊那麽久,這麽晚才歸。秋季早晚溫差大,也怪自己沒準備。霽顏恭順應了一聲,“奴婢不敢了,下回記得。”
不過餘競瑤不滿意了。糊塗?自己在他眼裏就是這樣的嗎?她抱住了沈彥欽的腰抬頭看著他,“我還沒問殿下呢,你這是打哪回來啊?”
寧王府在皇城北,晉國公府在皇城南,沈彥欽的府衙在皇宮邊上,兩者中間,他這會怎麽從西南回來的?西南那邊有誰啊?
餘競瑤想著想著,突然怔了住。
沈彥欽低頭看著她,平靜道,“我去衡南王府了。”
果然是那。
“殿下去找衡南王?”
“嗯。去了,不過他和世子出去了,都不在。”沈彥欽還捂著她的手,平靜道。
餘競瑤娥眉輕蹙,想了想,突然覺得不對,父子兩人同時出門,會去哪?這是京城,不是西南,他們不敢這麽明目張膽。“難道是入宮了?”她喃喃念了一句。
沈彥欽捏著她的手頓了住,應聲,“嗯,應該是。”
“他此刻躲皇帝還來不及呢,敢入宮?是皇帝招去的吧,難不成因為父親的事?”餘競瑤緊張,反手握緊了沈彥欽的手指,急切問道。
看著妻子神情焦灼,目光懇切地看著自己,他心頭不免微微發澀。她太緊張晉國公的事了。於是抱著她哄勸道,“西南那麽多事,怎就偏偏為了晉國公呢?更何況他和晉國公不是還沒有關係嗎!放心,不要多想了,出再大的事有我呢。”
餘競瑤靠在他身上點了點頭,不再疑心了。這會兒她暖了,卻擔心起他冷來,於是把他抱得更緊了,覺得這樣熱量才不容易流失。
沈彥欽不怕寒,冬日裏也比常人穿的少,更何況他此刻一點都不冷。不過他倒是很享受妻子這麽抱著自己,又軟又香的一團,抱在懷裏舒服,心裏更踏實。他攏了攏手臂,幹脆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貼合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昨個開會一整天,明個還是一整天,就今天沒事,想偷偷碼字,但還是被領導緊緊掛在身上,她一動,我就得跟著晃三晃。一天也沒閑著,卻也沒幹啥正事,光是樓上樓下練腿玩了,都忙完了還不叫走,生怕接下來又想起什麽來,抓不到人。感慨啊……我啥時候也混個領導當一當,到時候,我才不像她這樣呢,腰裏別個人呢,我要……別一堆人給我幹活……2333333
我覺得我還是沒累著,哈哈,明個看情況吧……我盡量多寫點。
感謝ly小朋友送我的地雷,祝金榜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