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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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川僵了住,怎都沒想到王妃竟然在這候著他呢。方才的喜悅頓時散了, 這話他不能回答, 一時臉色糾結得發青。

    瞧他這神情,餘競瑤當下就明白了。

    “林校尉是不願意說了?”

    “王妃請見諒。”

    餘競瑤幽然一笑, 抿了一口茶水, 平靜道。“既然你不願意說, 我不為難你,我問, 你隻要點頭或搖頭就是了。”

    林川沒應,也沒抬頭,梗著脖子仍看著麵前的青磚。

    “是寧王不叫你和我說的?”

    林川猶豫,頭低得更深,且當他是點頭吧。

    “他囑咐你不叫我出門?”餘競瑤望著他,他紋絲不動,於是她提高了語調,問道, “他是怕我去晉國公府?是不是晉國公府出了什麽事?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麽!”

    餘競瑤一句緊著一句,語氣越來越寒,最後憤然將茶盞重重地摔回了案上, 啪的一聲, 水花四濺, 把餘競瑤的袖口都洇濕了。林川震驚,頓時也跟著亂了。看慣了溫婉的王妃,還從未見她如此氣憤過。

    “王妃, 寧王也是為你好。”他看著麵色慍怒,目光灼灼的餘競瑤道了一句。

    這就是林川的性子,直,寧不說也不會撒謊。不過他不知道自己這性子更容易讓人得到答案。餘競瑤也不過是試他一試,結果真的被自己猜中了,她心頓時一沉,斂了眸中的鋒芒,一股驚憂掩不住了。

    “快,準備車馬,去晉國公府!”

    餘競瑤顧不得濺濕的衣裳,匆匆起身朝堂外走。林川趕忙上前一步攔了住,“王妃,寧王一再囑咐,不能讓你出寧王府,更不能回晉國公府,恕下官……”

    “你攔得住我嗎?”餘競瑤打斷了他的話,森森的逼視他,“今兒就是沈彥欽在這,我也一定要走!”

    說罷,她繞過了他。林川是真的攔不住,隻得遣人去府衙通知寧王,自己跟著王妃去了。

    一路上,餘競瑤心情忐忑不安,這段日子心慌意亂,就該猜到一定發生什麽事了,隻怕很嚴重,不然何故沈彥欽要瞞著自己。

    到了晉國公府,馬車還未停穩,便聽到一陣嘈雜聲。她掀開車簾,隻見晉國公府大門外圍了一群人交頭接耳,透過人群,兩排持兵侍衛駐守,威嚴凶煞,城牆似的把晉國公府圍得緊密。

    餘競瑤當下就慌了,搶先霽顏一步跳了下來,腳下不穩,虧得林川一把拉住了她。她慌張地朝著大門奔去,兩個威武肅穆的侍衛把她攔了住。

    “讓我進去。”餘競瑤深吸氣,壓著怒火道。

    兩人不應,不動,連眼皮都不眨,石塑似的。

    餘競瑤回頭看了林川一眼,林川趕緊上前,淩厲氣勢不減二人,沉聲道,“這是寧王府的王妃,請二位讓路。”

    二人乍聽到“寧王”,怔了片刻,隨即互望一眼,各自向左向右轉身,給餘競瑤讓出了一條一人多寬的縫隙來。餘競瑤顧不得了,提裙穿過,她後腳剛過去,兩人門扇似的一合,包括林校尉和霽顏在內後麵所有的人,統統關在了外麵。

    餘競瑤直奔正堂,空無一人,連侍婢都不曾見一個,她繞過正堂,在通往後院的遊廊裏遇到了母親貼身婢女,那婢女見到餘競瑤眼神忽地一亮,見了救星一般迎了上來。

    “王妃,你可來了!”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接著道,“快去看看夫人吧,兩天沒吃東西了,眼睛哭得都瞧不清人了。”

    “到底怎麽回事?府裏出了什麽事?父親呢?”餘競瑤攥緊了她的手迫切問道。

    “王妃……不知道嗎?怎麽……”小婢驚異,一時恍了住。“晉國公,昨個早上……被寧王帶走了……”

    ……

    禦史台獄,審訊房中。

    “國公爺,您還是和下官說清楚了吧,不然皇帝那下官交不了差啊。”禦史大夫黃召坐在案台前,語氣客氣道。

    晉國公坐在對麵的椅子上,腰杆挺直,盯著他。一夜未眠,卻瞧不出倦意,雙眼通紅依舊如鷹如隼,看得人心悚不敢直視。

    “我什麽都不曾做過,如何說。”晉國公冷言道。

    黃召無奈砸了砸嘴,手推著案台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冷目撇著他。一天一夜了,居然什麽都沒審出來,果然是老將軍硬骨頭啊。寧王囑咐,不許動刑,可皇帝又下了嚴令,必須撬開他的嘴,看來這任務不輕鬆啊。不過他黃召能從主簿熬到禦史大夫,半輩子都在禦史台混的,審犯無數,也是隻修煉的老狐狸,沒他繞不開的嘴。

    他深吸了口氣,平下躁火,和顏悅色道,“國公爺硬氣,這官場上誰人不知,都明白您在戰場上那是把命掛在刀尖上去拚,就從來沒在乎過。生死對您來說算個什麽,什麽都不是,可您想過沒有,死在戰場上那是功勳是榮譽,是積功德,蔭子孫的事;可如今呢,你想沒想過你此刻的‘視死如歸’給家人帶來的是什麽?你忍心看著他們跟著你受連累嗎?想拉著他們一起陪葬?”

    晉國公聞言,冷哼一聲,笑了。這禦史大夫真是一張好嘴啊,自己當初提拔他的時候還真沒看錯人,是刑審的這塊料。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把沒的問成有的。

    “隻怕我若是妥協了,才是拉著他們陪葬吧。”

    黃召陰測一笑,站起身來,繞到他麵前。“國公爺說的對,如今這謀逆之罪你是如何都甩不掉了,認與不認,你一家人都逃不了獲罪。國公爺啊,這謀逆可是誅九族的!”

    “你不必嚇我。”

    “我沒嚇你啊!” 黃召神情誇張,擰著眉道,“九族,這九族裏有睿王吧。是,陛下不會動自己兒子,有血緣在啊,那兒媳呢?你那掌上明珠可是寧王妃啊。”

    晉國公沒應,黃召繼續言道,“你可知道為何你身在我台獄,而不是大理寺獄,若是去了大理寺獄,一天一夜不吐一字,隻怕三十八般酷刑,你哪個也逃不過。硬骨頭?再硬他都能給你挫成粉。可你在我台獄,我是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動過。你以為是我不想動?我願意在這陪您耗?那是寧王一再吩咐的!你是他嶽父他不忍心啊,他為的是誰?還不是您那千金閨女,好歹給寧王點麵子,也給王妃留個活路成不成。”

    晉國公徹底沉默了,家人是他的死穴,黃召明白晉國公這種硬漢是死是刑都威脅不了的。有那麽一瞬黃召瞧見他眼中隱有無措閃過,他知道,時機到了。他坐回案台前,翻開了案卷,用他習以為常機械的語調道:“既然晉國公想不起來,咱們再來一遍。你何是開始勾結高陽王意圖謀反的?又是如何策劃的?到底有多少人參與,餘靖添是否也在其中?還有泰山封禪,暗殺皇帝的刺客到底是不是你派去的!說!”

    黃召拍案一聲猛喝,晉國公心不免驚得一顫,他還在想著餘競瑤和家人,這會頭腦中的所有畫麵都被這一聲喝敲碎了,他聽到刺耳的破裂聲,像一把尖刀在心上一條條地劃過。可他還是直視黃召,麵不改色。

    “我沒做過,沒和高陽王聯係過,更沒刺殺過陛下。”

    “還嘴硬!”黃召咬牙道了一句,不過轉瞬又恢複了平靜,笑了笑。“等我找到證據,你就沒機會開口了!”說罷,他轉身出了審訊房,入了禦史台獄正堂,禦史中丞侯他已久。

    “大人,如何啊?”禦史中丞上前問道,“還是什麽都不說?”

    黃召點了點頭,盯著門外那顆銀杏,幾片未落的葉子搖搖欲墜,一陣秋風掃過,到底支撐不住,紛紛離枝。他看著被風卷走的葉子,歎它頑固不化,若是靜落還能得個落葉歸根的結局,此刻不知道要隨風蕩到哪去了。

    “準備抄家吧!”黃召端起茶盞漠然飲了一口。禦史中丞愣了住,“這,他是晉國公啊。罪還沒定呢,陛下能準嗎?”

    黃召隔著茶盞的邊緣瞟了他一眼。這點事都想不明白,若不是有個家族撐著,就憑他能做到四品中丞?黃召心裏暗哼,麵上卻笑了,淡然道,“皇帝若是留情,就不會把他送到這來了。去吧!”

    ……

    “母親,這到底怎麽回事?真的是寧王把父親帶走的?”餘競瑤擦拭著母親臉上的淚,問道。

    母親抬頭看了她一眼,餘競瑤這才發現母親兩隻眼睛紅得發腫,再這麽下去就要哭壞了。“母親別哭了,父親不會有事的,等寧王來了,我問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聽到寧王,晉國公夫人搖了搖頭,啞著嗓子道,“別讓他來了,看到他我就心驚。禦史台的人,大理寺的人,還有他,把你父親帶走了,說他謀逆,你父親對皇帝忠心一輩子,怎麽可能謀逆!”

    餘競瑤心猛地一翻,“謀逆”,如何來了這麽個罪名,這不是欲加之罪嗎。他們可知道這謀逆的罪有多重?

    不會是沈彥欽,他答應過自己要保父親的,即便他要複仇,也不會如此誣陷父親。“謀逆”是頭頂大罪,株連九族,連自己都躲不過,他不會這麽狠心,他不是還要養著哥哥為他所用嗎?他不會騙自己的。

    “你父親不去,禦史台的人不敢帶走他,寧王就進去和他談,一刻鍾,一刻鍾的功夫他們就把他押走了!一天一夜了,我想找人救他,他們連出都不讓出去,還把小婢家仆都關了起來。”母親嗚咽著,忍不住又捂著臉哭了起來,嚎啕道,“這到底是怎麽了!”

    “那哥哥呢?他知道了沒有?”餘競瑤撫著母親的背問。

    母親隻顧著哭,一旁的婢女應道,“隻怕將軍府那也好不了,不然將軍定會來的,可從昨個到現在,也沒聽見一點動靜。王妃,現在就您能出入了,您去看看晉國公吧,聽說,聽說進了那大理寺就沒個能囫圇個出來……”

    “閉嘴!”餘競瑤喝了一聲,瞪得小婢心裏寒森森的,噤了聲。

    還嫌母親不夠驚心嗎!餘競瑤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小婢戰戰兢兢離開。其實她也慌了,她哪見過這般架勢,自己若不是夫人的貼身婢女,早就被關起來了。

    不過她說得對,到現在連個動靜都沒有,恐怕不止哥哥,連父親的部下一定都被控製住了。如此看來,這事從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

    怪不得她這兩日心不寧,沈彥欽還不讓她出門,隻字不提……這事到底和他有沒有關,他為何要幫著抓父親走?他後悔了嗎?後悔答應自己不複仇了……

    不會,她還是相信他,等他來,一定要問個清楚。她詢問了沛瑤和芊芊,小婢說二小姐怕嚇到孩子,一直在後院沒敢出來,餘競瑤暫且放心了。

    沈彥欽得了林川的消息一刻都沒耽誤趕到了晉國公府,他一進門,所有人都躲了開。怕母親見他再受刺激,餘競瑤拉著他去了前院正堂。

    “你為何不告訴我?”

    沈彥欽低頭想了想,沉聲解釋道,“我是不想你憂心,想著等這件事過去了,再告訴你。”

    “過去?父親都被帶到大理寺了!”

    “沒有,他在禦史台獄。”沈彥欽看著妻子,握住了她的肩。

    餘競瑤無奈歎氣,“這有區別嗎?不還是一樣被帶走了,那可是謀逆之罪啊。還是你帶走的!”

    就是因為這個,沈彥欽才不敢告訴她,他和晉國公之間畢竟有恩怨,他擔心她誤會自己。

    “他若不走就是抗旨不尊,罪加一等。”沈彥欽語氣殷切,容不得人懷疑,餘競瑤也不想懷疑,但話總該問清。

    “為何是你來?你既非大理寺卿又非禦史台大夫,為何你要來。”

    “是皇帝讓我來的。”沈彥欽長出了口氣,拉餘競瑤坐下,他慢慢給她解釋。“中秋入宮,皇帝要留寶兒,他是想用你和寶兒做條件威脅,我告訴你了,但沒有全說。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留不下晉國公了,畢竟晉國公知道的太多,他是想試探我的態度,從那時起他就有這個計劃了。簡言之,就是要讓我在妻兒和晉國公之間做選擇。”

    “這麽說,你是為了選擇我和寶兒,把父親送到的禦史台獄的。”餘競瑤的臉漲得越來越紅,眼淚控製不住地在眼眶裏轉著。這太諷刺了,自己和父親都成了他們皇室勾心鬥角的籌碼,她不知道此刻該信誰的,腦袋裏一片混亂,已經分不清是非了。

    “我不管你到底是為了什麽,皇帝又是如何試探你,沈彥欽,我求你,你幫幫他。”

    這淚水還是含不住了,她眼一閉,簌簌而下,沿著兩腮滑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相遇,融合,搖搖欲墜。

    沈彥欽看不下去了,心疼得要命,攬過妻子擁在懷裏,哄勸的。“我幫,我一定幫,我一直都沒有放棄。”

    這才是自己的夫君,她沒信錯。她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哽咽道,“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我沒資格要求你為他做什麽,可是他不應該被冤此罪,謀逆啊……”

    她淚水越流越凶,謀逆,這罪一旦定下來,就是株連九族。她知道自己不會死,寧王不會讓她死,皇帝也不會因為她而為難寧王。可是其他人呢?母親該死嗎?哥哥該死嗎?沛瑤呢?嫂嫂呢?還有那麽多她熟悉不熟悉的族親呢?就算所有人都不幹淨,那孩子呢?芊芊呢?還有嫂嫂肚子裏那個連塵埃都尚未沾染過的小侄子呢?

    “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救他的。晉國公如今隻是在禦史台,沒有證據,他們不敢把他怎樣。”

    沈彥欽抹著妻子的淚,柔聲哄勸,她的情緒稍稍平定下來。擔心她在這隻會更傷心,他哄著她讓她先回寧王府,畢竟寶兒還在家呢。餘競瑤點頭,不過她得告訴母親一聲,寧王會救父親,讓她暫且安心。

    她剛出了正堂,走在遊廊裏,便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這聲音響亮,不但人數不少,且訓練有素。她忍不住又折了回來,隻見方才還在門外把手的侍衛都入了王府,後還跟了一隊人,青衫皂靴,都是穿著官服的。

    “黃大人這是何意?”沈彥欽出了正堂,迎了上去。

    黃召眼一亮,頓時麵容積笑,上前施禮。“原來王爺也在啊,正好,我還要遣人去府衙知會您一聲呢。”

    沈彥欽淡定,麵色冷清道,“人已經帶走了,黃大人此行是何目的?”

    “奉旨抄家啊!”

    作者有話要說: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今天晚了點,因為想兩章一起發,可是第二章怎麽都寫不完,還是把第一章先發了吧。

    妹子們一定要說,哇……開虐了……哎……問題總得麵對,是吧,矛盾激化到頂點了(皇帝&寧王)……看看他們夫妻倆怎麽攜手解決吧……不過要相信,總有撥雲見日那天。

    我還想,我是不是要斷幾天,然後等這幾天把整個事件都寫完了,然後再一並發上來……考慮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