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深淵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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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上,沈彥欽摩挲著腰間的玉佩, 回憶著方才的那幕。他向皇帝坦白後便急著去接孩子, 為的就是不想讓陸勉有反應的機會,可他畢竟是尚書令, 不要說朝廷, 連宮裏的一舉一動他都了如指掌。他的目的是逼沈彥欽踏上絕路, 怎知他絕地逢生,皇帝非但沒怪他, 到念起舊來。

    陸勉拒絕將孩子交給他,寧王強硬不得,孩子的安危最重要。不過陸勉的舉動讓沈彥欽確定一件事,對承越皇帝走心了,也以此陸勉得不償失,才會出爾反爾。

    不知該如何與妻子交代。此事他必須抓緊想辦法,不能再讓妻子失望了。

    宣平侯府,沈彥欽走了好一陣了, 陸勉依舊坐在堂上沉思著。他讓東亭去囑咐下人,好生照餘靖添的兒子和餘家二小姐,萬可不出什麽差池。

    “陸尚書果然還是放不下寧王妃啊。”睿王剪手從側門踏入, 笑著道了一句。

    陸勉抬頭看了他一眼, 沒應。擺了擺手, 下人都退了下去。方才沈彥欽討人那幕,睿王在堂後聽得一清二楚。包括他吩咐下人善待他餘家人,為的不還是餘競瑤麽。

    “放不放得下又如何, 我和她緣分已盡。她心裏容不下我了。”陸勉平靜道,或者他早就該清楚,那個人已經不是曾經的餘競瑤了。如今他明白了,原來人心果真可以變得這麽徹底。

    “陸尚書何必這麽較真呢,表妹嫁沈彥欽之前心裏也未必裝著他,一時任性罷了。離不開他也是因為習慣,所以心隨人走,若把她栓在身邊,不怕她心裏不會再拾起你來。”

    陸勉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他曾經是這麽想的,但經曆此番,如今越來越發現是自欺欺人。

    “所以,隻要你幫我扳倒沈彥欽,表妹還是你的。”睿王收笑,肅然道。

    陸勉呷了一口茶,緩緩抬頭,盯著寧王微微一笑,笑得有點無奈,拒人千裏之外。“殿下,我如今能幫您的,也僅此一件了。寧王,我拿不住他,我隻能幫您再留這孩子一段時間。”

    “今兒陸尚書幫本王,本王自當感謝,隻是你真的不再考慮了?”睿王臉色陰了下來,寒眸盯著陸勉,“隻要沈彥欽倒,寧王妃……”

    “不是我不想幫,”陸勉截了睿王的話,“我是真的無能為力,他是王爺,我是臣子,我擰不過他。我不是沒嚐試過,結果您也看到了,晉國公的死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我還能奈他何。”

    “我可以不讓你和他正麵相對,不過待我需要你那日,你可別站錯隊。”

    睿王妥協了,陸勉自然不必僵持,他是臣,他沒資本和任何一位皇子去較量,寧王不行,睿王自然也不行。“好,若是如此,我定當全力以赴。”

    陸勉送走了睿王,看著他的馬車遠去,陸勉冷笑。幫他,陸勉可沒那麽傻。如今局勢不明,但睿王已然不在這個局勢內了,如今是寧王和皇帝的對決。

    旁人看不清,陸勉心裏明淨。從貴妃歿了,睿王失寵開始,他就再難翻身了,如果對手曾經的太子,許他還有線生機,但他麵對的是寧王。運籌帷幄,步步謀劃,睿王這個自負又單純的人怎麽可能算計得過他。晉國公一去,他注定要輸,隻是驕傲的他不肯認輸。

    睿王那點心思,陸勉明白,他想找個人推出去當劍使,對付沈彥欽,估計沒人會幫他。如今未婚妻在寧王的幫助下舍他做了貴妃,他心裏窩著火,更是急於求成,對這份怨怒也絲毫不掩。知情的,曉得他是怨寧王,可在全天下人的眼裏,包括皇帝,他這火氣可是獵獵燃向自己的父皇。但凡有點心機,也該韜光養晦,不該再張揚,尋到宣平侯府來。

    寧王就是要利用他這脾氣,引他爆發。這步棋走得好,一石二鳥,宮裏有了自己人,又把睿王朝深淵推了一把,好生會算計啊。

    沈彥欽和皇帝坦白,皇帝非但沒有遷怒,聽宮中內臣道,陛下還尋了禮部和宗正寺入殿議事,想必是為了那個孩子。這勢頭,陸勉威脅不了沈彥欽,餘靖添的兒子對他也沒用處了,他本打算交出去,也好讓餘競瑤安心,他不想她再恨自己到極致了。

    可偏偏睿王來了,請他暫且再留二人一段日子,想要分沈彥欽的心。畢竟睿王還是親王,可以不幫他,但這個麵子不得不給。

    “侯爺。”東亭從外院回來了,垂目喚了一聲。

    陸勉看著他,問道,“二小姐和孩子如何?”

    “一切都好,隻是……”東亭為難。

    “說。”

    “餘家二小姐今兒又騙過乳母,帶孩子出了內宅,幸好外院有侍衛守著,發現了她。”

    陸勉聞言點了點頭,沉默片刻,隨即起身正了正衣襟道,“把外院的侍衛都撤了吧。”

    “這……”東亭驚訝地看著他,一時語塞,當下反應過來,問道,“侯爺可是要放過寧王?”

    “我幾時說要放過他!”陸勉冷冷地瞥了東亭一眼,踏出正堂,去後院了。

    他這麽做為的是餘競瑤,至於沈彥欽,他們之間這筆賬還沒算完呢……

    沈彥欽走後,餘競瑤給承越送早餐,讓他吃過早飯出門歇歇,一會再繼續抄。可這孩子,認真起來和沈彥欽一個模樣,不抄完如何都不肯離開桌子。反倒勸餘競瑤,兄長讓他抄自然有抄的道理,再溫習一遍並非無益,早點寫完,也早些陪小侄兒去玩。餘競瑤不好再說什麽,隻覺得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她莫名想到了自己的丈夫,他小時候也是這樣聽話吧,把苦都自己咽下去,表麵上雲淡風輕。每每想到這,她都心酸,迫不及待想見到丈夫,好好疼一疼他,告訴他,他可以和自己傾述的。

    正想著,下人來報,宮裏來人了,正候在門廳。餘競瑤帶著霽顏去了,她識得,是貴妃身邊的內臣,他言道貴妃思念友人,請餘競瑤入宮敘舊。

    餘競瑤不解,不是前兩日才見過嗎?但內臣領命,今兒必須請到王妃,不然便要挨罰。如此急迫,楚幼筠可是出了什麽事?即便有事,也該和寧王商量,不應是自己,並且還要請自己入宮。

    貴妃有請,拒絕不得,餘競瑤留了話給寧王,帶著霽顏和林川及侍衛,跟著內臣入宮了。

    一路困惑茫然,她設想了好多原因,每一個都與寧王有關。她們兩人之間也隻剩這個話題了。朝好了想,許她是希望自己能給寧王帶消息,許她又發現了什麽;朝不好了想,她是想和寧王解除約定,想站在皇帝那麵,借此威脅自己。

    好的壞的都想了,可哪一個也沒中。當她入了貴妃的寢殿,見殿外胡順把守著,殿內昏暗,隻留一貼身宮婢伺候著靠坐在床榻上,那個臉色蒼白,疲憊的楚幼筠時,她突然明白了,而後甚是驚憂……

    ……

    還未到寧王府,程兗便跟了上來,入了寧王的馬車。

    “殿下走後,睿王留了有兩刻鍾,從宣平侯府側門離開了。”

    沈彥欽點頭,果然是睿王去找他了。他去討人的時候,擔心陸勉把人從府內帶出去,便把宣平侯府圍了住,程兗心細,在巷子口發現了一輛隱匿的馬車,頗似睿王府的車。

    睿王一早就去找了陸勉,應是知道自己會去宣平侯府,不知陸勉扣著人不放是否和他有關。

    “之後呢?派人盯著了?”沈彥欽問道。

    程兗應聲,“盯著呢,他離開侯府便朝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沈彥欽沉吟,想著想著,突然笑了。西北方向值得他去找的,也隻有衡南王,他是去衡南王府了。“好,繼續盯著。”

    程兗應聲下了馬車。沈彥欽仰坐回榻上,靠著憑幾,撫著玉佩冷笑。

    睿王,哪條路不好走,你偏偏選了這一條。我推了你到懸崖,但跳下去的,可是你自己。

    沈彥欽沒去府衙,直接回了家,他得回去告訴妻子孩子和沛瑤的事,不管人接沒接來,不能讓妻子擔心。他派程兗盯著睿王的同時,也出動侍衛時刻盯著宣平侯府的一舉一動,他不相信陸勉一點破綻都不會留。

    入了王府大門,沈彥欽聽到孩子在庭院中玩耍的聲音。他一眼就瞧見寶兒把手裏攥起的小雪團送到芊芊手邊,芊芊要去接,還沒碰到便掉落了。一旁的承越趕緊又團了兩個,侄兒侄女,每人一個,兩人也不顧涼,歡騰地笑了。芊芊也“嘟嘟,嘟嘟”地喚,都被寶兒帶偏了。

    承越一抬頭就見到了兄長,頓時怔了住,開口便解釋道,“我抄完了,也在心裏默了一遍,才出來陪侄兒和侄女的。”

    沈彥欽微微一笑,妻子說得是,自己對承越過於嚴厲了。他四下望了一圈,沒見到妻子,霽顏也不在,好像進門也沒遇到林川。

    “你嫂嫂不在?”沈彥欽問道。

    承越哦了一聲,回應,“一早出去了。”

    沈彥欽登時眉宇一鎖,凝視著前院的管事嬤嬤問道,“王妃去哪了?”

    嬤嬤見他這神情,不安道:“宮裏來人,說是貴妃尋王妃敘舊,入宮了。”

    敘舊,她找餘競瑤敘那門子的舊,他說過他們之間的事無論如何不可以把餘競瑤扯進來,楚幼筠怎麽就不長記性,難不成……沈彥欽突然想到了皇帝。

    莫不是衝動退去,他對承越的身份產生懷疑,或者後悔了?皇帝的脾氣他最清楚,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至於楚幼筠,寧王是幫了她,也把她一家人拿捏在掌間,但麵對皇帝的無上權威,誰也保證不了這個姑娘不會歪了念頭。皇帝用寶兒威脅過自己一次,難道這次又要用自己的妻子?

    沈彥欽努力平靜,但就是平靜不下來。麵對生死,他可以眼皮都不抬,可但凡牽扯到妻子一絲一毫,他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那是他的底線,誰也碰不得。

    這一點,程兗是感受過了,寧王可以為了王妃把天地都負了,還有什麽做不出的。他看著寧王越來越暗的臉,陰得發青,他脊背冷汗浸了衣衫。

    “走!”

    沈彥欽隻壓低著聲音言了一句,程兗便會意了。樂意不樂意,這皇宮他是不得不跟著沈彥欽走一遭。默默地,對王妃壓抑了許久的怨又滋滋地蔓生,他心裏痛癢得難受。

    沈彥欽驀地轉身,大步朝門外邁去,庭院裏包括承越在內,都呆愣了住,眼見著寧王連個解釋都沒有,憤憤地離開了。唯有兩個小東西不明所以地耍玩。

    沈彥欽陰沉著臉跨出了府門,心裏裝著事,不顧眼前,甚至身邊擦過的人他也不曾注意。

    “這是去哪啊?”

    餘競瑤聲音響起,沈彥欽一愣,回首,方才從身邊走過的,不正是妻子嘛,他竟都沒看到。餘競瑤也正疑惑,自己攔都沒攔住他,就這麽無視她走過去了,是發生了什麽緊急的事?

    她剛要開口問,沈彥欽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人明明就在這,他心裏怎麽還是這麽不舒服,本想把這口怒氣發泄出來,卻胳膊一收,把妻子抱了住。

    餘競瑤莫名其妙,窘迫地拍了拍他,示意他門外人都看著呢,領著他朝府內走。

    虛驚一場,但沈彥欽還是心有餘悸地帶著妻子回了內室,拉她坐在羅漢床上,問道,“你入宮了?”

    妻子聞言,顰眉盯著他,神色隱憂地點了點頭。隨即想到了什麽,星眸閃爍,急切地問道:“孩子可接回來了?”

    這回黯淡的倒是沈彥欽了,他還沒說,餘競瑤就猜到了。“就知道他不會那麽輕易放人的。”

    “對不起。”沈彥欽神色凝重道。餘競瑤卻無奈笑了,拉著他道,“今早出門前我就和你說了,沒那麽容易的。辦法總會有的,你別逼自己太緊,我倒是擔心他會再對你提出什麽條件。”

    “條件沒有,隻言時間太急,他不能確定我是否兌現承諾,不肯把孩子交出來。”

    “他是尚書令,宮裏一舉一動逃得出他眼。”餘競瑤嗔怒道,“他指不定又打了什麽主意,想必還是針對殿下。”

    沈彥欽淡淡一笑,拉起妻子的手握在了自己的胸口,盯著妻子道,“放心,我一定會把他們接回來的。”說罷,神情一轉,冷眉豎起,語氣責備問。“倒是你,怎說入宮就入宮了,連個招呼都沒打,害我驚心。”

    “我留話了……”餘競瑤睜大了眼睛,納罕道。隨即明豔的臉亮了起來,她恍然明白了,原來他方才是要進宮尋自己去。

    她笑了,朝丈夫挪了挪,靠近他,柔聲安慰道,“殿下是擔心我嗎?你太緊張了,是貴妃喚我去的,你怕她害我不成?”

    “我不怕她,我擔心皇帝。”沈彥欽歎了一聲。

    “皇帝若是召我入宮,即便你在也攔不住,他何必拐這麽大個彎。確實是貴妃找我……”餘競瑤笑容漸漸淡了。“或許說是找你。”

    “到底是何事?”

    餘競瑤朝門外望了望,趴在丈夫的肩頭,憂忡悄聲道:“楚幼筠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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